
雪将尽
温明笃 著
类别:武侠仙侠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13 总字数:1275598
“掌中青锋只三尺,信手可倒五岳轻。”——年少的浪子 “我不必对任何人,抱有哪怕一丝一毫道德上的期望,因为他们每一个都人鬼不分。”——困兽的嘶吼 “吾在此立誓,担此重任,不迎吾主,誓......不回还!”——迎王重骑之首 “喂,傻瓜,我要你陪着我走。”——西子有佳人,可医心上寒 五年前,秦荒交兵,沙场之中血流成河,战阵之外暗流汹涌,一场震惊天下的诡异刺杀,在五年以后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纨绔子弟竟学会了侠肝义胆;绝代天骄一夜间成为命运弃子;弱女子稚弱的肩上,却背负了家国的存亡;豪门明珠渴望外界的自由,却见证了无数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命运的拨弄,该用什么抵抗?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手中炙热的刀剑?或是骁勇善战的军队?抑或是堆积如山的金银…… 于是他们各自踏入了江湖,用自己的手寻找答案。 雪将尽,大雪纷飞的寒冬即将结束,每个灵魂都应该接受自己的新生。【展开】【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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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长安城外擒钦犯,牡丹海中遇伊人 第一卷第一章: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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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笑书,出局。”
考官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校场的每个角落。
“唔,他娘的,真疼啊……”江笑书觉得自己全身兀自酸麻不已,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用力揉了揉脑袋,这才记起发生了何事——此处是秦城的郊外校场,正在举行武举乡试,而自己刚刚被人一脚从几丈高的擂台上踹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若非落地前最后一刻及时翻身,只怕连英俊的样貌都保不住了,那样的话,围观的美女们岂不是大失所望?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围观百姓的的窃窃私语传入了江笑书的耳中:
“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宗的弟子?”
“怎么如此脓包?中看不中用,倒像是个绣花枕头。”
“怎么不是绣花枕头,你瞅这小白脸油头粉面的模样。”
“我看是程咬金的三板斧,黔驴技穷,自然灰溜溜败下阵来咯。”
“这么点儿能耐,就别来丢人,赶快回家去吧!”
我总算输了?江笑书听着围观众人的冷嘲热讽,心中暗喜——第十六名,马马虎虎也算成了个举人,又免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倒还蛮符合自己的预想……
“小、小江公子。”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从头顶擂台传了过来。
江笑书抬头一瞧,这不就是把自己踢下来的家伙么?他没好气道:“怎么了?”
“您没事吧?”擂台上的人似乎有些不放心:
“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没被伤着罢?”
“我?我没事儿。”江笑书闻言起身检视身体状况,好在方才虽然摔得狼狈,倒也没什么大碍。
可随后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你认得我?”
擂台上的壮汉浑没有获胜后的喜悦,反倒是拘谨的点点头:
“小人杨问宏,自小在秦城长大,曾有幸见过您几次……”
认得老子还下手那么狠,真不够意思啊……江笑书拍拍屁股上的脚印,无奈的扯扯嘴角。
见江笑书不搭话,杨问宏越发紧张了:
“小江公子,我不明白,方才怎么会?”
且说方才二人交手之前,各自报上师承,江笑书口中的“天绝门”可是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天下第一剑宗的弟子,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出类拔萃?分散在周围几十个擂台的观众们纷纷靠了过来。
待到比试开始,江笑书果然不负众望,剑光嚯嚯,妙招频出,直逼得杨问宏连连败退,严守门户方能勉力支撑;再配上他飘逸的轻身功夫,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对手身畔纵跃自如、好不潇洒。顿时赢得了一片叫好,可斗着斗着,江笑书却突施败招,被杨问宏挡下后,更是像傻了一般愣住,随后便被对方顺势一脚踢了下去……
“什么怎么会?”江笑书翻了个白眼:
“打输了呗,小爷我虽然名声不怎么地,倒还输得起。”
杨问宏不好意思的挠头:
“可是我明明已经要败了……要不重新再比过?”
“好小子,想赖账是不是?”江笑书闻言立刻急眼道:
“去去去……你赢了就是你赢了,哪里有重新再比的道理?”
说罢,他好像生怕杨问宏反悔似的,逃也似的丢下对方,径自走了。
走了两步,江笑书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张望,嘻嘻笑道:
“对了,方才是哪位姑娘夸我潇洒来着?可否愿意出来一见呐?我带你下馆子去……”
回答他的是众人的嘘声和白眼:
“这小子输的裤衩子都没了,还想着泡妞儿呢?”
“脸皮真厚啊。”
“就是就是……”
“切,不说拉倒。”江笑书挤出人群,双手托着后脑勺,慢悠悠的踱出了校场:
“呼……还好武举总算应付完了,这下再也没人能管着小爷我咯。”
…………
一个时辰后,秦城府衙。
“新科举人就位,按次序站好。”秦城知府大人竟亲自主持武举的结束仪式,这在任何地方可都罕见得紧,而众新科举人们看着知府大人跑前跑后、如履薄冰的模样,心里更是不禁泛起了嘀咕——那个坐在主位,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究竟是谁?能令位高权重的知府大人都如此谨慎?
江笑书此刻正抱着剑倚靠在门边——乡试第十六名的武举人,能排进来就很不错了,他却好像很不耐烦似的,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
听见新科举人们小声议论那个坐在主位的神秘人,江笑书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随后便震惊的挺直了身子,半晌后,狠狠啐了一口,小声骂道:
“好小子,看我笑话来了是吧?你给老子等着……”
而那个主位上的神秘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恰好与江笑书怒气冲冲的眼神撞到了一处,他肩膀耸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随后便又没有动静了。
“念到名字的上前答话。”秦城知府高声宣道:
“嘉鑫三年武举解元,杨问宏。”
杨问宏走上前来,有些激动的道:
“多蒙皇恩浩荡、大人赏识,小人侥幸胜出,不胜惭愧……”
“嗯,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大秦的武举人了。”秦城知府先递过举人官照,随后问道:
“今科解元,是有资格进入秦麟的,杨问宏,你是想加入秦麟,或是入伍参军,还是回家继续深研武艺,以备明年大比?”
其实这个问题只是照例询问,答案早已确定——有机会加入秦麟,还有谁会做别的选择呢?
“秦、秦麟!”杨问宏做梦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也有进入秦麟的机会,秦麟四门,可是当今天下武人都朝思暮想的圣地!他忙不迭的道:
“大人,我要加入秦麟。”
于是秦城知府递过一块令牌:
“这是你的秦麟令,持此令七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切记不可遗失。令牌中有你第一项任务,任务完成以后,去皇宫复命。”
杨问宏接过官照和秦麟令,欢天喜地的退去了一旁,瞧他的模样,简直连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切……”看着这场面,江笑书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第二名,常显万。第三名……”秦城知府快速将剩余人喊上前,并挨个问话,但除了第二名也得到一块秦麟令之外,余下诸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只剩下两个选择——回家修行或是参军,毕竟秦麟的名额可是珍贵至极。
“……第十六名,江笑书。”终于轮到江笑书了,还不等秦城知府开口,他就伸出了手:
“我才不去军营当大头兵呢,我要回家修行,把举人官照给我吧。”
看见秦城知府铁青的脸色,江笑书这才笑嘻嘻的补了一句:
“劳烦知府大人了。”
接过举人官照,江笑书转身欲走,谁知秦城知府却叫住了他:
“江笑书,你不去参军是么?”
他娘的,我都说过了,怎么又问一遍?江笑书心中暗骂,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城知府会意的点点头,随后道:
“你也有资格进入秦麟。”
“什么?”江笑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乡试第十六名都能加入秦麟?岂不是全然乱了套么?待看见秦城知府严肃的神情后,他才明白对方没有开玩笑。
但下一刻,他嫌弃的扔下了一句话:
“不去不去,麻烦死了。”
随后他便抛下目瞪口呆的秦城知府,径自扬长而去。
“且慢,”一道年轻的嗓音自背后传来,江笑书定在了原地,听得耳后风声袭来,转身伸手一抄,便轻松将暗器接住,“雕虫小技……”可当他一看到那件“暗器”的形貌,顿时便傻了眼。
手中是一块小小的令牌,上书“天绝令”。
江笑书诧异的抬头,说话的正是主位上那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
“新科举人江笑书,你师出秦麟天绝门,此乃朝廷破例赏赐的四门之天绝令,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汝即刻前去执行令牌中的任务,随后来皇宫复命。”
“我……”江笑书大怒,正欲争辩,神秘人的声音传来:
“谢恩吧。”
江笑书的话梗在了口中,愣了许久,这才万分勉强的躬身道:
“臣江笑书谢恩。”
可即便低着头,所有人都听出了江笑书的咬牙切齿。
…………
两个时辰后,京城南郊小路旁。
“拜拜了您勒,”江笑书朝远处已经模糊的秦城城墙摆了摆手:
“你们拼了命的把小爷我拐骗进秦麟,又能怎么样呢?老子才不管那么多呢……我马上就要下江南了,自由自在、名扬天下,做个威风八面的大侠。当然啦,若是有美女投怀送抱就更好了,嘿嘿嘿……”
“江笑书,你想去哪里?”一道平静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江笑书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拔剑。
下一刻,他的耳朵被人攥住,狠狠一拧。
卷一:长安城外擒钦犯,牡丹海中遇伊人 第一卷第二章:狐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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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江笑书连声呼痛,随后便立即破口大骂:
“张呆子,快撒手,小爷我耳朵都要掉了!”
那道声音的主人无动于衷:
“师弟,你要去哪儿?”
“啊?我、我……”江笑书狐狸一样的眼睛咕噜一转,便理直气壮的道:
“我当然是去长安执行任务了,你赶快给我撒手啊,耽搁了任务,你可负不起责。”
“长安在西面,你往南郊来做什么?”那道声音质问道。
“去长安路途遥远、千里跋涉,我来买匹马赶路不行么?”江笑书眨巴眨巴眼睛。
“南郊哪里来的马市?马市就在城中,离你家只有半里地,而且,”那人似乎有些生气:
“半个时辰前有个假扮你的小厮向西出城了,不少人以为那就是你本人,连我也险些被骗了过去,你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老子英俊潇洒、魅力十足,别人自爱模仿我穿衣打扮,我又哪里管得了?”江笑书嘴硬道。
“还在狡辩!”那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抓着江笑书耳朵狠狠转了一圈,直疼得江笑书眼泪花都溢出来了,嗷嗷嚎道:
“别拧了别拧了疼疼疼,大师兄,我知道错了,快放手吧……”
察觉耳朵一松,江笑书便如同一只兔子般窜了出去,可刚一动身,面前青影一闪,一道身影已牢牢堵在了他的面前。江笑书向这人叉腰骂道:
“张谦君,明明说好了武举之后你就不管我了,干嘛老是阴魂不散的?”
张谦君约莫三十岁的年纪,脸庞正方,剑眉下的眸子精光流转,他面相十分温和儒雅,看着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可此刻,他却严肃的盯着对面的江笑书,显然十分气愤:
“你倒好意思,若不是我跟来,你现在早已跑了几十里地,早把秦麟的任务抛之脑后了!”
江笑书揉揉脑袋,无奈的说道:
“这块令牌本来就不归我,你看我武举名次那么低……”
“你还敢提武举?”张谦君闻言更是生气,夺过江笑书的长剑,朝着天空有气无力、歪歪斜斜的刺了一剑:
“这是什么招式?师父他老人家是这样教你的么?”
“这招啊,这招是我自创的新招,叫剑开天门……”江笑书比划道:
“只可惜刚创出来没多久,所以才有一些小小失误。”
张谦君立刻追问道:
“那把屁股送上门给别人踢,想必也是有些名堂了?”
“那当然,那是书里说过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一招使出,天地变色、鬼神涕泣,你武功低微,自然看不懂其中奥秘了……”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大师兄虽然没有说话,手却已经抬了起来。
揉了揉自己兀自通红的耳朵,江笑书无奈道:
“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故意输给人家的,本以为武举随便混个名次,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可最后某些家伙抽风,害我不但没躲过秦麟,反倒变本加厉了,直接越过‘秦麟使’成了个所谓‘天绝使’,被发配到长安去干苦力,苦也苦也……”
望着一脸幽怨的师弟,张谦君无奈的摇摇头:
“那是圣上对你的信任,想你年纪轻轻,不过是一名举人,能成为天绝使,该当是莫大的荣幸才是,怎么到你嘴里倒像是成了负担似的……”
“那是你这么觉得,”江笑书撇撇嘴:
“任务?什么狗屁任务,我是半点儿也干不来……给秦麟卖命,整天累死累活的,还一点儿名气也没有,哪里有自由自在,四处行侠仗义来得爽快?”
张谦君倒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说了声:
“走吧。”
江笑书警惕起来:
“走?去哪里?和谁?”
张谦君突然出手,一记精妙的擒拿,牢牢扣住了江笑书手腕:
“去长安捉拿钦犯韩抚,然后跟我一起回京复命。”
江笑书用力一挣,却丝毫挣扎不脱,他苦笑道:
“你要跟着我就跟着我呗,我又不赶你走,这是干什么,大白天拉拉扯扯的……”
张谦君语重心长的说道:
“笑书,这次你于情于理,可都不能跑,圣上吩咐过,你这次任务由我交接,倘若你当真一趟跑去江南了,师兄也没法交代……”
“这……好吧。”江笑书抬眼一望——那是通往南方的路,自己本该走在这上面的,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好你个小皇帝,这下可拿住了老子的命脉,我总不能真让你把张谦君给砍了吧?罢了罢了,大不了就去长安走一遭便是。”
张谦君见师弟应允,便放开了江笑书,率先向前行去,江笑书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暗道:
“哼哼,等抓到了长安城的那个狗官,小爷我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大师兄啊大师兄,到时候又要辛苦你咯……不过你放心,小爷我不白受你好处,下次见着你的心上人,咱高低得夸你两句。”
长安,我来了!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过两月有余,此时正是大秦嘉新三年的六月廿深夜。
长安城西郊的官道之上。
有一骑正在夜色中狂奔,清冽的月光落在官道两侧的法桐树上,重重月影自夏日繁茂的法桐枝叶透过,在地上印出斑驳的树影。
可是马背上的人却好像无心欣赏这怡人景象,只是双腿不住的夹紧马腹,加以间歇的抽打马鞭,催促胯下坐骑加速行进。
可奇异的是,那马蹄分明在翻飞,可是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
马背上的人,名叫韩抚。
韩抚本不是一个胆子极小的人。
说来也不奇怪——一个人若是做了十几年的官,不仅没有死,反而升成了正五品的郎中,就算他的胆子在当官前原本极小,现在也应当大了不少。
更何况,被朝中上下称作“铁郎中”的他,胆子本就大的吓人!
可现在,他却是在逃,慌不择路,不要命似的逃。
韩抚现在害怕极了,害怕到连头都不敢回,就连他最心爱的那件红色官袍,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撕成了布条,厚厚的裹在马蹄之上——因为这样可以让马匹在奔跑时不发出声音。
其实他在躲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而且是一个文质彬彬、很好说话的年轻人。
可一想到这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韩抚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今日傍晚,他正在宅邸中饮酒听戏,外面的下人却不断地给自己找事——他最讨厌听戏的时候被人打搅。
“老爷,外面有两个年轻人拜访。”
“哼!扫人雅兴……我问你,他们什么身份呐?”
“小人问了,对方不答,只说求见老爷。”
“不见,去,叫他们等着。”
……
“老爷。小人方才去回话了,那两人听完您说不见,就说他们可以等,现今等了一个时辰,其中更年轻的那个已经走了,剩下的那个,又让我通报老爷,说请求一见。”
“去去去,狗东西,没看见我正在听戏么?什么人求见你都来通报,真是没半点眼色!快滚,出去告诉那个小子,让他也快滚,再来聒噪,我打断他的腿!”
下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韩抚拈了一下胡须,骂了声“晦气”,随后猛地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嘬了一口,闭目继续听戏。
“韩郎中好雅兴。”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自韩抚耳边凭空响起。
韩抚被吓得几乎从座上跳了起来,可当他睁眼后,又乖乖的坐了回去——因为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顶在了他的咽喉之处!
他正欲开口呼唤护卫,可是他张大的嘴却已合不拢了,只见从稍远的门口到自己的身边,护卫们正像割麦子一样陆续倒下,武艺最高的那个,刀也不过只出鞘了一半。显然,数息之前,眼前这个男子,如鬼魅般闯入,自己的护卫来不及还手,甚至来不及发声就已经被对方杀死,而那时,自己还浑然未觉。
“韩大人,看来在‘三清’的眼里,你只是个小人物,他们给你配的护卫也只是些三流角色罢了。”
韩抚原本就已大为震惊,可是对方口中说出的“三清”却更加令他惊悚,他闭上嘴,抬头打量对方。
年轻人一袭青衫,脸庞正方,那对剑眉下的双眸精光流转,不是张谦君又是谁?他表情十分温和,就好像那把指着韩抚咽喉前那把寒光四散的利剑与他毫无关系似的,张谦君开口道:
“韩大人,张某求见了你两次,事不过三,因此张某这次便自己进来了,还望海涵。”
说罢,张谦君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伸到了韩抚眼前。而韩抚看清那物件的模样后,身子便如一滩烂泥一般瘫了下去,跪倒在地。
“秦麟青龙副令在此,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在下青龙副使张谦君。”张谦君说了那物件的来历,又自报家门。
随后他体贴的问道:
“韩大人,是现在就配合在下调查,然后带大人回京受审?还是我现在就刺死你,然后回京复命?”
果然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此刻还给了韩抚两个选择。而韩抚跪在地上,只死死的盯着张谦君手上被称为“青龙令”的令牌,嘴唇虽极力克制,却仍是不住颤抖,说不出话来。
“老爷,老爷,我刚刚出去通报,那个年长些的人也不见了。”刚刚被自己喝退的下人声音自门外远远的传来。
可是韩抚却再也不觉得他聒噪、没有眼色了。
毕竟,比起活着但是听戏时被人打扰,死了再也听不了戏的感觉会更讨厌。
……
韩抚回过神来,又连忙拿起马鞭狠狠的抽打了几下马臀。
再往西走上不到半日,韩抚便能到达自己的家乡汉中郡,到时自己回家收拾好细软,再将那些绝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销毁,便万无一失了。
到时自己位于雍州汉中郡这一要道,向西北可以过凉州出荒狼,向东可以入中原,向南则可以去巴蜀,那年轻人就算真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张谦君,可也不见得有通天之能,能将自己从途径汉中郡的万千旅人中抓获。
而此时,韩抚已跑了已经接近一个时辰,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个很好说话的人不会来了。
“啧啧啧,不错不错,你跑路的本事几乎是又快又好,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了不起的嘛!”
一个陌生的嗓音,几乎是贴着韩抚的后脑响起,韩抚持缰绳的手几乎瞬间就凉了半截,他低头看向脚下,一直未被他注意到的地下,有着路边法桐的重重倒影,有飞奔的骏马的影子,而马背上自己有些佝偻的影子也清晰可见。
而不知何时,自己的背后,也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影子!
更诡异的是,那个影子,居然是站在马背上的,在骏马急速的奔跑之下,那个影子却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不见半点颠簸。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跌下马背滚落在地。
“嘿!韩抚,你逃跑的本事若是再差上那么一点儿,一会儿就是他娘的咱们哥俩一块儿遭殃了。马,小爷收下了,谢谢了您勒!”
这是韩抚昏倒前听见的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看见一袭白衣自飞驰的马背上转过了头。
他最后看见的是一双特别的眸子。
一双好像狐狸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带着笑意。
……
卷一:长安城外擒钦犯,牡丹海中遇伊人 第一卷第三章:替天救美,英雄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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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时间后,一道身影忽地自道旁林中跳出,此人只瞟了一眼倒地的韩抚,便伸指在对方手掌上的“中冲穴”一戳,劲力所至,韩抚悠悠转醒。
韩抚睁开眼,看清解救自己之人的面容,便叹了口气,道:
“张谦君,你好强的手段,我自认出逃时机、路线和方式都可称天衣无缝,想不到还是被你识破,罢了,我韩抚认栽!那个打晕我的,生着狐媚眼的人,是你派来的罢?哼哼,好诡异的武功……”
这个青衣男子自然便是张谦君了,张谦君听了韩抚的话,却摇摇头道:
“韩大人,你说的人,正是在下的师弟,可是他却并非是我派来的,说来惭愧……烦请大人告知在下,沿此路西行,前方是何处?”
韩抚回答道:
“前方一路西行,唔……那是长安城最出名的牡丹花海。”
百年前长安还是当时的大秦国都时,一位新科进士吟下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时间脍炙人口、广为流传,而他口中看尽的那片长安花,在这之后也一跃成了长安城的盛景,被称为牡丹花海。
张谦君听到“牡丹花海”后点点头,屈指一算,口中喃喃自语,片刻后,只见张谦君点了点头,说了句“来的及。”然后对韩抚道:
“韩大人,得罪。”
说完,张谦君手指如风,连点韩抚几处大穴,然后左手扣住韩抚腰带,好似浑不费力一般,就将韩抚提了起来,然后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上了树顶,随后向西而去。
张谦君的武功果真如同传闻中那般了得,手中提着一个大活人,速度却丝毫不逊于骏马,更难得的是在树上如履平地,丝毫不见起伏波动。
可一盏茶的时间后,张谦君却忽的停步,然后身形一坠,使一招“落雪无痕”的轻功,缓缓落到了地上,他将韩抚靠在树边,晃亮火折子,低头检查地面。
片刻后,张谦君站起身,眉头却皱了起来,稍加思索,侧耳一听,果然,自道路左侧的树林中,传来了声音。
张谦君循声过去,一匹四蹄绑着红布的骏马,正在树林深处低头嚼草,而马背上,却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张谦君走上前去打开麻袋,只见袋中装着满满的一包泥土和一些碎石,泥土尚新,显然是刚挖出来没多久。
张谦君暗道一声“惭愧”,他刚刚跟着地上马蹄的踪迹前行,可是方才却突然发觉马蹄消失,这才落地查看,果然这匹马跑到了这里,而这麻袋的重量,与一名成年男子无异,定然是江笑书放的用以伪造蹄印迷惑自己,而自己追随驮着麻袋的骏马蹄印前行多时,若非马儿无人驾驭,自行去路边吃草,只怕自己还要再被欺骗更久。
随手抛下那只麻袋,张谦君就看见,马鞍之上,还有一只小皮袋,被牢牢的系在马鞍带扣上,于是取下小皮袋,倒出其中装着的事物。
第一件是一个令牌,令牌乃合金所制,看着十分崭新,而上面刻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另书“天绝”二字。
张谦君收好这块令牌,看向另外一件东西,那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大师兄,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应该已经找到了韩抚,也找到了一匹马和一个麻袋,我算过了,除非你的轻功最近又长进了,不然小爷我这次跑定了。师兄你带着韩抚去办事,再把我的‘天绝令’带回京城复命,嗯……对!你就说案件有蹊跷,我得得继续调查,你只能代我复命云云,唉!反正你把谎圆回来就行,告辞,拜拜了您勒。”
纸条上笔迹虽然潦草,可墨迹早已干涸,看着像是一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写好的,张谦君想了想,一两个时辰前自己去韩抚宅邸抓住韩抚后,就将韩抚带回了住处,自此以后就没见过小师弟,想来小师弟那时候就已经想要逃跑了,而趁着自己下楼找审问用的笔纸时,韩抚趁机逃离,而躲在暗处的小师弟,快速写下这封信,便尾随韩抚出了城。
在那时,小师弟就已经想好了跑路的每一个步骤,而且算好了时机,自己发现后,却已慢了一步,纵使自己很快抓住了韩抚,小师弟这次却的确成功跑掉了……
想着小师弟能在极短时间内想出这个计策骗过自己,张谦君便不由得有些佩服。而看着信里小师弟永远不变的疲惫懒散的语气,却又令他哭笑不得。
张谦君牵着马,回到路旁,将韩抚置于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共同向西而去。
过不多时,二人便乘马到了韩抚口中的牡丹花海,只见月光照耀之下,白日里姹紫嫣红的牡丹便只有了黑白二色,虽不复万紫千红,可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忽然之间,张谦君听到前方右侧有人声和金铁交接之声,抬眼望去,果然见一里之外的北侧花海中,似乎有火光跳动。
张谦君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一块大石之上,然后迅速点了韩抚的哑穴,自己则弓着身子,快速的向着声音来源处潜去。
临近火光来源之处,张谦君看准一个地势较高之处,纵身一跃,已贴近了火光,耳中声音也越发清晰。
张谦君不知对方是否面朝自己这个方向,不便伸头出去查看,索性便躺平闭上了双眼,用耳力来判断对方的人数和武艺深浅。
下方共有四人,分作两派,其中三人在围攻另一人,而且这四人武功都不算低,特别是被围攻的那人,步伐灵活,起落迅捷,可算得上是一位好手。
听出这四人中并无自己的师弟,张谦君正欲离开。却突然发现那围攻的一方三人,口中不断喝骂,自己却不明就里,再凝神一听,张谦君发现,这三人说的竟是荒狼话。
张谦君暗道:
“自五年前秦荒结盟,狼王拓跋志却惨死京城后,他们荒狼自摄政王拓跋哈尔以下,对我大秦就仇恨颇深。而此处乃长安城西郊,已算得上是我大秦的腹地,却陡然碰见荒狼好手,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此番入我大秦又是何用意?他们围攻的那人又是何身份?”
深夜突然撞见这一事,本来江湖凶险,有人争斗实属平常,自己也不应旁观偷听,可涉及到荒狼之人,张谦君却也不能置之度外,只能暂且不去管别的事。张谦君伸手探到背后,摸了摸自己佩剑的剑鞘,便又闭上眼倾听场上动向。
不知为何,那三个荒狼人呼喝不止,张谦君更从他们的口气中听出了怒骂之意,可是被他们围攻的那人,却一直不发一言。
张谦君想道:
“莫非被他们围攻的那人是我大秦人士?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荒狼话,故而一言不发,专心对敌。我且伺机而动,若是这人不敌,我便出手阻拦,定要将此事问个水落石出。”
而张谦君这时耳中,忽地传来呜呜破空之声,张谦君阅历丰富,只一下便听出是一条软鞭,当是场上某人取出的。只听得又是啪啪几声,那三个荒狼人的喝骂更为凶横了,想来是被他们围攻的那人取出了兵刃而且伤到了他们。
忽然,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后,那呜呜破空之声戛然而止,而那三个荒狼人大声喊叫,语气中好似有些兴奋,然后他们一同发出怒吼,“啵”的一声闷响发出,然后便是一声女子的娇喝。
张谦君知道,应当是某个荒狼人拼着被对方抽中的疼痛,扯住了软鞭,而另外两人一同出手,将软鞭弄断,而被围攻之人竟是一女子,这不由得叫张谦君好生诧异。
紧接着,他又暗生怒火,如此深夜,三个荒狼人在城郊围攻一位女子,岂非是图谋不轨、非奸即盗?
正欲出手,张谦君却听见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断喝:
“住手!”
张谦君听见这一道声音响起,心中又惊又喜,趁着这道声音响起吸引场中人目光之时,他已翻身而起,可手中握着的剑柄却渐渐松了,他目光炯炯,附低身子仔细观察场中情况。
一条被扯断的软鞭弃置于地,成为了分明的界限,更靠近自己一方的是一道纤长的身影,宽厚的大氅遮盖住了她的身形容貌,可随着这人背影剧烈的颤动,女儿家特有的喘息却证实了她的性别。而月光照耀之下,张谦君看见对面那三人果然是三个荒狼人,且个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看上去煞是凶恶。
此时,听见了那声突如其来的断喝,那三个荒狼人一时间有些迷惑的东张西望,却一无所获,然后其中一个用很生硬的中原话开口道:
“什么人?”
只听得刚刚发出断喝的那人开口道:
“他娘的,你们三个不成器的荒狼强盗,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欺负一个姑娘,教小爷我看的好生来气。”
说来也奇怪,这句话仅仅短短的几十个字,可是那声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是从四面八方发出的,就好像开口的这人有十几个分身,正围在周围一同开口似的。
可是,这世上再玄妙的武功,也不能让人如同传说中的仙人一般拥有分身之术,那这种情景又当如何解释?
张谦君却心知肚明,之所以这声音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忽远忽近,是因为说话之人一边开口一边四下移动,轻功固然极高,但在奔跑中说话丝毫不见滞涩,则更显功力。
那个会中原话的荒狼人愣了一下,然后低声和同伴商议了几句,随后解下腰间水囊放于左手,眼神机警,神情郑重的开口道:
“弄什么鬼,快快现身!”
只听得在众人西首,那人开口道:
“好!”
就在这个“好!”字出口的一瞬间,那荒狼大汉手中的水囊就已掷向西面声源之处,然后,他就看见一把剑飞来,斩破水囊,然后插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三个荒狼大汉见飞剑已至,想来正主也随后而至,三人齐齐握紧兵刃,向西而对,蓄势待发。
可是放眼望去,西面哪有半个人影?
三人都是一愣,然后那个会中原话的荒狼大汉瞟了一眼插在地上的那把剑,只见剑身两侧各铸有两排小字,又在铸刻的凹槽内注以金墨,上书——
浪荡风流子,笑尽世间书。
这时,他的脑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在找我么?我可不在你跟前。”
他立刻回身一刀,可是眼前白影一晃,这一刀就已落了空,那道身影一个翻身,就已越过自己三人头顶,落向了插在地上的长剑,然后只见那人足尖一点,就已稳稳的站在了剑柄之上。
只见月色清泄如水,牡丹盛放似锦,一道白色身影飘然立于剑柄之上,微风拂过,其身形轻盈如浪、随风而动,不是江笑书又是谁?
江笑书约莫二十岁上下,身长八尺,长身玉立,长发后梳披肩,额前有两缕龙须微卷垂下,一张瓜子脸上,眉似飞剑,鼻梁高挺,已是十分英俊,更有一双狐媚眼,生来自有风采,虽漫不经心,可顾盼之间却又流光溢彩,教人看上一眼便难以忘怀。
他本来眼神凛然,冷冷盯住对面的三个荒狼大汉。可是却突然悄悄瞟了一眼身旁那个先前被围攻的女子,只见这女子身着大氅、连帽盖住头部、脸覆面纱,浑身上下只露出眉眼。
借着清寒的月光,他瞟见这女子生着少有的一对剑眉,英气勃勃,而当他看见她眉毛下那对灿若繁星、明澈如水的双眸后,一刹那,心中剧震,竟是有些移不开眼。
好美的一对眸子!
见他望向自己,那女子却无半点娇羞,反倒眉头微皱,下颌轻抬,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咳!”江笑书立刻转头,然后足尖一提,将插入地上的长剑挑起,飞身接住后,指着对面三个荒狼大汉道:
“我江笑书今日,定要好好惩戒你们这三个恶贼,我要替天救美、英雄行道!接招吧。”
说罢,他长剑一振,便已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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