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怂包女配的恶毒婆母重生后
宇宙第一红 著
类别:女生频道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300738
柳烟黛靠着祖辈留下的姻亲嫁进侯府,虽贵为世子妃,却一直不受旁人待见。 婆母厌她蠢笨,夫君烦她无趣,小叔嫌她软弱。 而那一日,她夫君的心上人从边疆回来,她亲耳听见她的夫君说要休弃她。 当晚,柳烟黛心如死灰的去了婆母房中请安,她知道,一贯刻薄她的婆母定是要寻个错处把她赶出府内了。 可是,当她瞧见婆母时,却见婆母一拍椅子,那张端庄艳丽的面上浮出几分恨,掷地有声的道:“你叔父与我自幼相识,这姻亲断不得,我儿子要休了你,我便换一个儿子!” 柳烟黛哽咽着点头:“是——啊?” —— 秦禅月死前才知道,她得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的夫君心有白月光,关键时刻抛弃了她,她的儿子们认贼作母,她重病缠身之际,谁都不肯管她,活生生将她气死,只有她的儿媳听闻她落魄,不计前嫌,千里迢迢来日日照顾她。 重活一世,秦禅月回到了女主回来的第一天。 看着惶惶不安的儿媳妇,恶毒婆婆狰狞一笑:“莫怕,男人这种东西还少了吗——婆母给你寻八个!你!按!天!换!” 柳烟黛:夫君要休了我这件事突然就不重要了...因为婆母得失心疯了! 蛮横恶毒仗势欺人婆母×大权在握超爱吃醋叔父 #重生后儿媳被婆母宠上了天# #婆母,住手吧!外面都是官兵啊!# #当婆母突然变成龙傲天后# #婆母打了我夫君可不能打我了哦# —————— 注:儿媳是真受气包怂货,只能慢慢慢慢成长。 —————— 推下本接档文:《霸道婆母爱上我》 沈春欢最看不上她儿媳妇。 当初儿媳妇嫁进来,是她儿子被这个坏女人害了,毁了名节,才被迫让这坏女人进门的,后来儿子高中了状元,她就想让儿子去娶贵女,休了那不干净的野女人。 谁料,一照落魄,她的儿子为了脱罪,将她这个亲生母亲给丢出去挡灾,她的夫君欢欢喜喜的娶了个新妻子,听说,他们俩背着她都好了四五年了! 而她活生生被打断了一双腿,临死前,只有儿媳妇来照看她,为她送终。 临死之前,沈春欢握着儿媳的手痛哭流涕,把那对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再一睁开眼,沈春欢回到了她儿子刚成婚的时候。 沈春欢“蹭”一下子支棱起来了。 先捉奸,再休夫,噢!还有她的宝贝儿媳妇! 凭着她预知的那些事儿,这辈子,谁都别想骑在她们婆媳脑袋上! —— 秦厌十一进秦家军,当了二十五年的兵,三十有六的年岁,满身伤病,大概会死在南疆的山里。 直到有一天,他的军帐旁边住了一个凶蛮高挑的泼妇,冲进来往他嘴里灌虫子! “死不了!”那泼妇说:“我喂猪就这么喂,猪长到二百斤呢。” 秦厌:? 凶悍刁钻泼妇×半死不活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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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会休了她,迎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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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永昌三十七年,冬。
薄雪腊月,破屋草席。
狂风将旧门板重重掀开,卷进一片冷意,使匍匐在单薄床板上的秦禅月打了个寒颤,随后从高热昏迷中惊醒,低头一阵猛咳。
头脑尚是一片昏沉,喉管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她尚未清醒,便听见一阵哭声响起。
“婆母,婆母——”那声音哽咽抽泣,听的她一阵生恼。
叫什么叫!还没死呢!
借着这股恼意,秦禅月猛地睁开了眼,一睁眼,正瞧见她那没用的废物儿媳用红肿生疮的手举着一碗药,颤颤巍巍的喂到她面前来,道:“婆母用药。”
破屋严寒,只有一破木床,还被她占了,她那儿媳只能跪在地上,哀哀切切的望着她。
瞧见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秦禅月胸腔里那股火儿便又压下去了,心底里反倒涌上几分愧意来。
她以往对这儿媳最不好,偏她落了难后,唯有这儿媳来照顾她。
只是——这药哪里来的?
她张口想说一句话,却又因喉管嘶哑,一句都说不出来,反倒是那儿媳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上更是怯怯,低下头回道:“儿媳无用,今日儿媳去侯府前求药,夫君不肯见我,小叔也不肯见我,公爹——公爹不肯认我了,方姨娘丢给了我点银钱将我赶走,我便拿来买药了。”
秦禅月刚压下去的那股火又翻起来了。
“你!”秦禅月气的发抖:“我说过了,不准去找他们!我就是死——”
她还没哭,她的儿媳又开始哭了,哽咽着说:“婆母不能死啊!叔父当初叫我来伺候婆母,婆母死了,我无颜去见叔父啊!”
她的叔父,就是秦禅月的养兄。
秦禅月脑子里嗡嗡的响,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养兄,她的儿子,她的夫君——
旧事涌上心头,无尽的恨意随之翻涌而上,过去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回荡。
她名秦禅月,出身将门,满门忠烈,一场与邻国的大战间,满门战死,唯有一养兄尚在,圣上悲拗之中,大力嘉奖,亲封她为郡主,养于太后膝下。
后来,周氏嫡次子周子恒多次向她表达爱慕。
周子恒与她养兄是好友,又同为太子党,政见相通,互为盟友,是个可以选择的人,且,他对秦禅月百般纵容,秦禅月再刁难的脾气,他都能容忍,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谁能不爱呢?
秦禅月也渐渐爱上了他。
再后来,彼此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后,她嫁给了周子恒。
因她受圣上看重,连带着周子恒也得了圣上青眼,以次子之身,越过了嫡子,被封为忠义侯。
皇宠加身,养兄力壮,家事和睦,夫君敬爱,从不曾纳妾,成婚数十载,生下两子,夫妻顺遂,大陈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
若一定要寻出来个不痛快的,便唯有她的大儿媳柳烟黛惹她不喜。
柳烟黛的父亲早些年与秦家有旧,互相约过婚事,只是柳烟黛生在边关,一直由养兄养着,直到成年才送到长安来成亲。
柳烟黛出身低,是个泥腿子,性子还十分怯懦,带出去总受旁的人欺负,玩心眼玩不过别人就算了,脾气还软的要死,谁都能来踩一脚,看的秦禅月心焦,她下了大力调教柳烟黛,但柳烟黛是坨烂泥,根本扶不上墙!气的秦禅月将她丢给几个嬷嬷调养、学规矩。
但是,到了后来,她也没心思去管柳烟黛了。
因为她的养兄出事了,养兄手中的战略图丢失,泄露了地形机密,随后南蛮借着战略图步步逼近,边关大败,二皇子以此陷害养兄通敌叛国,最后,养兄不明不白的战死在沙场上。
他们秦府从父亲那一辈起就是太子党,跟二皇子政斗不休,只有这一次格外凶猛。
那个时候,她多次请夫君帮忙,但她夫君怕连累自身,不肯出面,秦禅月只能咬牙自己上,豁出脸面去四处送钱,她为了换回养兄的尸身,四处散财,将自己的嫁妆散了个七七八八。
她这样的行径自然瞒不了旁人,圣上念在她父亲的功绩,没惩处她一个女子的逾矩之行,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夫君却认为她这是在给自身招祸,养兄的案子还没结束,他便与她割席。
甚至,她的夫君端出了家谱来,说当年成婚时,他们未曾上家谱,便算不得夫妻,然后将她赶出了侯府。
多可笑啊!为了与她划清界限,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自己的脸都这般打!自己的妻子都不承认,还有什么是真的?也不怕满朝文武来笑话!
更让她觉得嘲讽的是,她被赶出侯府那一日,她的夫君立刻接回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姓方,甚至还带了一个十六岁的儿子。
这外室子竟然与她儿子同岁!
那女人对秦禅月说,她才是周子恒的心上人,只是因为权势倾轧,周子恒才必须娶秦禅月而已。
那时候秦禅月才知道,她的夫君从没有爱过她,以前她有养兄撑着的时候,她的夫君还愿意与她演戏,现在她养兄死了,她的夫君根本不想与她演了。
但没关系,她还有儿子!
但是,她没想到,她的两个儿子也不肯认她。
这两个白眼狼同他们的父亲一样,都觉得她现在惹了圣上不喜,沾了大罪,要跟她划清界限。
“她不是我们的娘,她是罪臣之妹!”
“我们不承认她!”
他们一群人抛弃了秦禅月之后,继续与他们的父亲亲密无间,甚至,为了哄他们大权在握的父亲高兴,他们甚至开始管那个姨娘叫“母亲”!
好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
秦禅月气得要死,死都不肯再向这家人低头,但是,那位方姨娘一朝得势,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她不断的利用权势来欺压秦禅月。
秦禅月早已落魄,毫无还手之力,活生生被气病,满身家财耗尽,最后落了个草屋藏身的凄凉下场。
她本以为自己要死了,谁料,在这最惨的时候,一直不被她所喜的儿媳妇竟然从侯府之中出来,日日照顾她。
她只有临死了才知道,她最看不上的儿媳,和素来强硬,总是冷着脸教训她的养兄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过去那些旧事在脑海里面转了几圈,最后只剩下了无穷的恨意。
秦禅月一想到她这儿媳居然还回去求了那群人,就觉得心口窝火,她想骂柳烟黛一句,却又张不开口,只抬起手,用力将那药碗打翻。
她就是死,也不喝这一口药。
柳烟黛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那又倔又凶的婆婆从衣襟里掏出最后一根金簪递给她,呢喃着说了一句“离开长安”,后,便缓缓闭上了眼。
她想,柳烟黛的药太苦,大陈三十七年的冬太冷,这里都不好,她都不要留了。
许是人死之前,总会瞧见些记挂的东西,秦禅月这一回闭上眼,便死前听见马匹长啸不已,睁开眼,便在朦胧中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拧着眉,一脸冷肃的看着她,呵斥她胡闹。
梦里都这么讨厌的人,只有大兄。
大兄大兄...大兄若是还在就好了。
见婆母没了声息,柳烟黛呆愣愣的攥着那枚金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叔父死了,婆母死了,她能去哪呢?
柳烟黛哭的声音那么大,但这回秦禅月不觉得吵了。
她闭上眼,安静的睡在了永昌三十七年的夜里。
等柳烟黛哭够了,便用最后一根金簪雇人,将秦禅月的尸身埋在了叔父同一穴中,最后寻了个寺庙投身,一辈子为她的婆母和叔父点灯。
叔父说,他这一生,唯愿婆母过得好,她受叔父教养,就该听叔父的话,她嫁入侯府,就是要孝顺婆母的,可她无能,照顾不好婆母,只能向漫天神佛祷告。
若神佛有灵,愿她的婆母来生能过得好。
单薄的姑娘跪在庙中,一日复一日的跪着,青丝渐渐生了白发,脊背渐渐变得佝偻,寺庙的油灯添了又烧,烧了又添,始终晃着浅浅的光芒,照着虔诚的信徒,也照着神佛慈悲的面容。
如果有来生——
——
大陈永昌,三十七年,槐序。
七月未央,沛雨过长安。
檐下银丝如帘,裹着氤氲水汽的风呼的扑入厢房内,雨幕将天地间隔绝,唯有床帐丝绦摇晃。
在这静谧的临窗矮榻上,正倚卧着一位眉目昳丽的丰腴美人。
美人如膏,骨满肉腻,一张面如弯月般尖俏,一双狐眼尾线上钩,明丽勾人,乌鬓簪金,唇瓣润红,身着金绸翠缎圆领长袍,远远一望,便能瞧见她如玉山般丰隆的姿态,慵懒间泛着使人无法抗拒的艳魅。
那美太过浓艳,竟夹杂出几分锋锐,显得格外刺目,远远一望,天地间都是她的陪衬,贵不可言。
此正是忠义侯的正妻,秦夫人。
秦夫人出身将门,时年不过三十有二,正是风华万千的年岁,世人皆知,秦夫人秦禅月生来便是好命,出身高阶将门,十六岁时便以貌美名动长安,养兄为百胜将军,夫君封侯,且爱她十分,身边从无妾室,两个儿子听话懂事,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梦,也应当是美梦才是。
可偏生,床榻间的美妇人却似是落入到了一场魇梦间,在梦中几度挣扎,最后竟是猛一踏空,猛然间从床榻上挣醒。
临死前的愤怒绝望依旧包裹着她,身体似乎还因为冬日的寒风而发麻、打颤,冷硬的木板,哀嚎的北风,哭泣的儿媳,被她打翻的药,早已背叛她的夫君,弃她而去的白眼狼儿子,和她的养兄,养兄——
想到养兄,一切不甘与愤怒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席卷了她残存的理智,她猛地从床榻间坐起,想要从喉咙中嘶吼出骂声,她下阴曹地府也是要跟她死去的亲爹告状的!但当她睁开眼、看见面前这一切时,她到了唇边的话骤然卡在了舌尖。
一切都戛然而止,她那双浓艳凶横的狐眼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僵硬的扭着脖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堆金砌玉的厢房,地上的地板用的是水沉木,其上铺满昂贵的金丝地毯,对面临后窗摆着烟紫色的汉白玉屏风,角落放着冰缸乘凉,木窗大开间,能隐隐听见窗外檐下玉铃碰撞声。
长安皆知,秦夫人爱奢靡,好华贵,听铃不爱铜铃,偏只爱听玉铃声,玉铃娇贵,破碎便换,价值百两的玉铃铛也不过是听个脆音。
秦禅月便在这熟悉的玉脆音间,瞧出了这里是何处。
这是侯府,曾也是她的家宅,她在此生活了十多年。
可是,她已经被赶出去了,那样冷的冬——
她转过头,正瞧见屋檐外雨声潺潺,风摇蔷薇,花枝摇曳间,疑似故人相问:秦禅月,你不是死了吗?
对,我死了呀。
我的夫君背叛我,我的儿子抛弃我,我的养兄被陷害,我的儿媳——
她怔愣的坐着,直到某一刻,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在廊檐外急迫的奔来,与外间守门的丫鬟通禀了件事,那丫鬟迟疑着过来敲了秦禅月的门。
“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吵起来了!”
“大少夫人”、“吵起来”这几个字钻入到秦禅月的耳中,使厢房内的秦禅月打了个颤,脑子都似是被一盆冷水教过似的,瞬间通透极了。
她不傻,虽性子蛮横了些,但也能明白,她好似是死了一次、又重新活过来了,虽不知道她是如何活过来的,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思及至此,过去的事情一幕又一幕的翻上了脑海间,艳丽的夫人咬着下唇,双目射出凶狠的光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腿肉。
今日是七月底,柳烟黛嫁入侯府的第二个月。
也是今日,她的儿媳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进来!”秦禅月匆忙从榻上翻下来,高声道:“快带我过去!”
以往她不喜欢柳烟黛,觉得柳烟黛配不上她儿子,叫柳烟黛吃了不少委屈,但她重活一次,才知道自己是错的。
她那两个儿子一个夫君,加起来都不如柳烟黛半分!她现下活着,谁都别想欺到柳烟黛的头上去!
门外的丫鬟听见动静被吓坏了,匆忙奔进来,搀扶着秦禅月往外走。
秦禅月站起身来,语句中多了几分森然,侧过头,对一旁的丫鬟道:“备伞!”
丫鬟低声应下,转而拿着伞,随着秦禅月穿过回廊影壁,一路杀气腾腾的行向了大少爷的书海院。
——
侯府有两个少爷,周大少爷性子高傲,学文,正在准备考科举试,周二少爷性子蛮冲,学武,正在准备考武状元,外人常说,周家两子文武双全,往后百年风光都有的瞧了。
外人都说周大少爷命好,一辈子都不会有难事,但最近,周大少爷,周渊渟却很不顺心。
原因无他,情路受挫,被母亲逼着娶了不爱的人而已。
周渊渟原本有个未婚妻,名叫白玉凝,但好景不长,他原定的未婚妻家中犯了事,全家被流放,他的亲事也随之告吹。
他与他的未婚妻少年相识,彼此互相喜欢,未婚妻离开之后,他一直很难过,而这个时候,他远在边疆的舅父为他选了一个女子做正妻,说是祖上有约,他的母亲问都不问,便将这人塞给了他,只说“舅父挑的都是好的”,叫他好生相待。
但是周渊渟觉得这女子不好。
周渊渟喜爱腹有诗书的女子,要会抚琴作画,要能歌善舞,要貌若天仙,可他被迫娶来的正妻却并非如此。
此女名为柳烟黛,边关长大,大字都不识几个,脸蛋普普通通,顶多算是清秀,只会熬粥做饭,干那些下人勾当,每日畏畏缩缩,身上一股挥之不去的油烟味,惹人生厌。
周渊渟本就不喜欢她,迎进来当日甚至都没碰过她,只冷着脸分房而睡。
他不理这女人,但这女人却费尽心思的讨好他,分明没读过什么书,却还每日捧着一本书来与他交谈,说话都说不明白,他根本不想见她。
所以他一直流连在外,宁可在诗社耗着,也不愿意回府。
而就在这一日,他竟然在诗社里遇到了他的未婚妻白玉凝。
他这才知道,他的未婚妻由家中亲近的长辈保下,并未随着父母去流放,而是侥幸留了长安中。
但长安大,居不易,白玉凝迫于生计,只能在诗社假做琴师、掩面弹琴,若非是他听过白玉凝的琴声,他根本不会知道白玉凝还在长安中。
久别重逢,见心上人落难,周渊渟一时冲动,将她带回了侯府。
在书房之中,他们互诉衷肠。
“我现在娶的人并非我所爱,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休弃她,娶了你。”
他心爱的白玉凝一脸羞愧:“我们不能如此,你已娶妻了,我不能自甘下贱。”
周渊渟心痛极了,他握着白玉凝的手,掷地有声的保证:“那个泥腿子不过是舅父安给我的婚事,非我所愿,我不会碰她的,我的身子,我的清白,都是你的。”
白玉凝面上浮起几分感动来,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扑进了他的怀抱中。
周渊渟空了许久的心终于感受到了温暖与爱意。
但他没想到,这一日,他那个拙劣的、上不得台面的正妻柳烟黛竟然带着一些吃食来他的书房中寻他,听见动静,这个不懂事的女人居然敢直接推开书房的门,撕碎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让他的白玉凝丢了颜面!
——
而这一日,对于柳烟黛来说,也是极为痛苦的一日。
她知道,侯府的人都不喜欢她,她靠着祖辈留下的姻亲嫁进侯府,虽贵为世子妃,却一直不受旁人待见。
婆母厌她蠢笨,夫君烦她无趣,小叔嫌她软弱,所有人都讨厌她。
但她来之前,听叔父教诲过,她一定要在侯府做个好儿媳,所以她耐着性子一点点讨好她的夫君,她什么都做,吃食,衣裳,甚至为了讨好夫君而去读书,她只是想留在侯府而已。
可是,这一日,她来送吃食的时候,却听见她的夫君在书房之中与另一个女人互诉衷肠,亲口说会“休弃她”,她一时惊慌,才不小心推开了门。
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柳烟黛看见她的夫君将另一个女子护在身后,神色厌恶的看向她,大声呵斥她:“谁允你进来的?柳烟黛,你没读过书,还没学过规矩吗?镇南王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镇南王,也就是柳烟黛的叔父,秦禅月的养兄,此时远在边疆的楚珩楚将军。
柳烟黛平时自己被冷嘲热讽时从来都是不开口的,只会低着脑袋手足无措的被骂,但是被骂到了叔父头上,柳烟黛顿时红了眼,第一次昂起头,磕磕绊绊的反驳道:“你,你才是没读过书,你们、你们!”
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说不出“无媒苟合”、“私相授受”这种话,只指着他们,喊了一句通俗的粗话:“淫男荡/妇!你们偷、偷汉子!”
柳烟黛素来软弱,骂完人之后,竟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能骂这种话呢?若是被婆母听到,定是会罚她的!
而面前的周渊渟在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也骤然涨红了脸。
“你这泼妇,竟敢以下犯上,你讨打——”他直奔着柳烟黛而来,手掌高高抬起,似要重重落到柳烟黛的脸上!
柳烟黛后背都麻了一片,想跑,但双腿却又被死死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掌越来越近。
“不要!”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周渊渟身后响起,下一刻,周渊渟便见到他的心上人白玉凝冲出来,挡在柳烟黛面前。
白玉凝时年不过十六,与柳烟黛同岁,但模样却天差地别。
柳烟黛生的并不纤细,大陈以瘦为美,她却胖嘟嘟的,也不高挑,有点矮墩墩,脸蛋圆,胸脯鼓,腰肢也不纤细,瞧着就笨拙,她唯一的优点便是面白,纯善,兔眼水润,一看就是一副老实小媳妇受气包的样,像是村头里长的最多的小野花,只能在干涸的泥土里开出平平无奇的一朵小白骨朵来。
但白玉凝便完全不同了。
她是在长安富丽堂皇的花房中精心生长出来的白牡丹,乌发云鬓,唇红齿白,每一朵花瓣都精心的美着,长安的雨落到她身上,变成了莹亮的露珠,绽出燃燃春光来,当她含泪抬眸时,在场的人都有片刻的失语。
“不要打世子妃,本就是我不请自来,是我扰了你们的清净。”白玉凝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与愧疚,她垂下眼眸,道:“都是我不好,世子妃不喜欢我,我走便是。”
说话间,她落寞掩面、转身离开。
她那样柔弱,那样识礼,谁能面对她那张美丽的脸刺出伤人的恶言呢?
周渊渟不能,他简直心痛死了,若非是造化弄人,他怎么会娶了柳烟黛那样的粗俗女人?
周遭的丫鬟们不能,她们唏嘘的小声说着话。
“白姑娘好可怜,明明世子妃的位置该是白姑娘的。”
“白姑娘怎么是不请自来呢?世子分明那么在意她。”
“不请自来的另有其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风渐渐飘过来,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压在柳烟黛的身上,使她的面越来越白,脖颈越来越低。
眼见着白玉凝要走,周渊渟再也忍耐不住,他快步向前去拉住白姑娘的手臂,将白玉凝护在身后,随后对着柳烟黛大声喊道:“你我现在便去寻母亲!我要亲自去漠北向舅父请罪、休了你!”
听到“去漠北请罪”、“休弃”这几个字的时候,柳烟黛的唇瓣都被吓的没了血色。
她不能回去,她要留在侯府照顾婆母,她不能让舅父失望。
“不要——”柳烟黛颤着手,一把抓住周渊渟的手臂,含着泪道:“我给她赔礼,你莫要休了我。”
等秦禅月紧赶慢赶、披风裹雨冲过来时,正听见她那不争气的废物儿媳说的话,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命险些又被气死。
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
2 她会拼尽全力的讨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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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赔什么礼?把头抬起来!”
正在柳烟黛、周渊渟、白玉凝三三对峙纠缠之时,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裹着雨中氤氲的水汽,呼的一下插在三人之间,让这三个人都觉得骨头一寒,后背的皮都随之发紧。
在听清楚秦禅月的声音时,他们三个人不分彼此,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都是:糟了。
世人皆知,秦禅月命好,但命好后头,总要再跟上一句:就是脾气太暴烈了些,忠义侯真是受苦了哟。
秦禅月生在武将家,便也长了个标准的武夫脾气,性燥,蛮冲,护短,不讲理,多数时候还没脑子,在年轻时候还学过两手秦家擒拿手,虽说后来懒于勤功渐渐撂下了,但那脾气可没撂下,她仗着一个好出身、一张好姿容横行霸道,未出阁之前整个秦府捧着,出了阁之后夫君捧着,捧来捧去,孩子都娶妻了,她依旧学不会什么迂回婉转,只要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里,谁都别想压过她去,她看谁不顺眼都是张口便骂。
所以比她位卑的都要都躲着她走,特别是这些小辈。
柳烟黛怕婆母生气,周渊渟怕母亲责备,而唯有一个白玉凝,是怕秦禅月将她赶出去。
她不能被赶出去。
她父母还在流放之地苦苦挣扎,她必须留在忠义侯府内,用尽一切办法。
那纤细高挑,如云中明月般的姑娘心中抖了抖,眼尾在瞥见那一抹金绸翠缎的身影从远处回廊大跨步的疾行前来时,一转身间,露出一脸的悲怆,竟是迎着秦禅月“噗通”一声跪下了!
秦禅月脚步一顿间,听见那跪在地上的白姑娘道:“白玉凝见过秦夫人——请侯夫人莫怪世子妃,一切都是白玉凝的过错,白玉凝这便走。”
那时长安还在落雨。
秦禅月身后的丫鬟高举着手中绸缎金丝油伞,细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击打声,但是在她面前跪着的白玉凝身上却没有伞。
柔弱的姑娘跪在地上时,裙摆被青石板上的水泊润湿,乌黑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晃动,似摇曳花影,她的单薄的身影似是与上一世重叠,叫秦禅月突兀的想到上一辈子的事情来。
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根本没过来,只是听人转述了几句。
那时候,柳烟黛已经赔过礼了,她被周渊渟下了令丢进了宅中看管,随后周渊渟带着白玉凝到秦禅月的赏月园中,来向秦禅月请罪。
周渊渟对旁人敢说“休弃柳烟黛”,却不敢对秦禅月说,他知道秦禅月不会允许他休妻,所以他瞧见了秦禅月,就换了一副说辞。
那一日,清俊挺拔的周家大公子站在堂前,与自己的母亲道:“儿自知已成婚,日后便只把白玉凝当妹妹,还请母亲看在两家过去的情分上,收留白玉凝,日后给白玉凝寻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当时,周渊渟是打着将人接进来、留下、日后再做打算的准备,所以言辞都是在蒙骗她这个娘亲。
但秦禅月真的信。
这是她生下来的儿子,她的骨肉至亲,她怎么会不信呢?
而且,当年秦禅月与白府夫人是手帕交,否则也不会定亲,对于秦禅月来说,这个白姑娘就算不是自己的大儿媳,也是自己的旧友之子,她琢磨着,当初断了亲缘这事儿算是意外,她也心疼白玉凝。
所以她天真的将人留下了,甚至真的准备了一份嫁妆,打算挑个好人家把白玉凝嫁出去。
但从白玉凝留下开始,事情便再也不受控了。
白玉凝以“旧友之子”留下后没几日,周渊渟便与白玉凝渐渐旧情复燃,柳烟黛是个没长脑子的怂包,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也不敢反击,秦禅月被蒙在鼓里,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更可恨的是,白玉凝勾搭了一个侯府大公子还不够,她在住在侯府这几日,竟然还勾上了侯府二公子。
等到秦禅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两个儿子竟已经为了白玉凝闹到了分崩离析,互相残杀的地步!
她震愤极了。
她手帕交的女儿竟然能做出来这等下贱事,她的大儿子竟然能叛妻背誓、三心二意,她的二儿子竟然与不清不楚的女人生情,与自己的大兄残杀!这每一件事都让她接受不了。
身为一个母亲,她立刻做出决定——将白玉凝赶走。
但她没想到,她的两个儿子爱白玉凝爱到疯魔,白玉凝那一日含泪离开后,她这两个儿子便开始恨上了她,甚至不愿意再来向她请安,并且每日跑出去,偷偷与白玉凝私会。
在他们的眼里,是秦禅月拆散了他们,他们那份畸形的,丑陋的不伦爱意,竟然比母亲的生养之恩更重。
可秦禅月当时依旧无法放弃他们。
那是她的孩子,她纵然气到跳脚,也总抱着些侥幸的期望,说不定...明天他们就懂事了呢?
“母亲”这两个字就是沾着毒的砒霜,听多了总是会犯蠢的,所以秦禅月未曾真的恨他们,只盼望着他们俩有朝一日能回头是岸,但是她根本没来得及盼到,因为更大的灾难很快便来了。
她的养兄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死在了边疆。
养兄死了之后,她为了帮养兄平反,把人情和嫁妆都用了个七七八八,所有人见了她都躲着走,她的夫君立刻与她割席,接回别的女人和孩子,她的儿子们选择去叫一个姨娘为“母亲”,和一个外室的孩子互相称兄道弟,其乐融融,再然后,她死在一个冬日里。
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次翻上脑海,让秦禅月咬紧了牙关。
她的目光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白玉凝、忽略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柳烟黛,转过头,定定的看向了她的大儿子。
周渊渟。
周渊渟显然没想到母亲会过来,他有片刻的迟疑和慌乱,但很快,他镇定下来了,昂起了一张霜冷竹寒的面,恭敬的唤了一声“母亲”。
周渊渟生的好,他有一张酷似他父亲的面容,一双瑞凤眼似霜冷竹寒,又是高门大户的嫡长子,出生时便被金玉包裹,锦缎簇拥,每一根头发丝都浸着月华,端的是一副贵公子模样,此时,秦禅月的目光落过来时,周渊渟薄唇紧抿,用力挺起了脊梁。
姿态如山中云鹤,俊雅出尘。
他本是打算处理好柳烟黛之后,再带着白玉凝去见母亲的,没想到母亲居然会赶过来。
这有点麻烦。
因为母亲不会同意他休弃柳烟黛的。
母亲姓秦,也以秦家为傲,虽说秦府的长辈们都死了,虽说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兄撑着门楣,虽说他们都跟父亲姓周,但是母亲依旧让他们遵守秦家家规。
秦家不允男子纳妾,也不允女子与人共侍一夫,更不会为人妾,母亲高傲的认为,为人妾、与有妻之夫纠缠是一件下贱事,母亲也最厌男人三妻四妾抛妻弃子,所以他不能再提要休弃柳烟黛的事,更不能说他倾心与白玉凝,想留下白玉凝。
他想留下白玉凝,就得换个方式来说。
那时的周渊渟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母亲已非是那护短好骗的娘亲了,他依旧如同上辈子一样,与秦禅月扯谎道:“母亲——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今日见白姑娘落难,只是想尽友人之力带回来照顾,结果被柳烟黛误会,柳烟黛言出无状,我才呵斥于她,命她给白玉凝赔礼的。”
说话间,周渊渟看向一旁缩着脖子的柳烟黛,在秦禅月看不见的地方,周渊渟那双眼微微眯起来,其中似是有几分冷光流转,他道:“我说的没错吧,柳烟黛?”
周渊渟笃定,柳烟黛一定不会在母亲面前戳穿他的。
因为柳烟黛贪图他们家的富贵,他是侯府长子,日后理应由他继承爵位,而柳烟黛只一个乡野泥腿子,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到比他更好的人,所以柳烟黛一定会死抓着他不放、拼尽全力的讨好他,她不敢反驳他的话。
果然如周渊渟所料,柳烟黛当时面色已经被吓白了。
她害怕被休弃,叔父将她送来,她若是被送回去,叔父会失望,她害怕婆母厌烦她,也害怕冲突矛盾,她就像是一只胆小的兔子,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自己塞进洞穴里,剩下半个屁股卡在外面,只能费劲的蹬。
她很努力的活着,却还是活的窝窝囊囊,幸而她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期盼别人踢她两脚后,会觉得无趣而走掉。
如果软弱能够换来安宁的话,那她愿意忍。
只见柳烟黛那张白嫩的面上浮现出几分迟疑,随后,她磕磕绊绊的开口了。
“是,是我。”她说:“是我言出无状,我该给白姑娘赔礼。”
周渊渟听了这话,眼中闪过几丝隐秘的得意,伸手便要去将一旁的白玉凝扶起来,一边扶还一边道:“母亲,今日一切都是误会,我对白姑娘绝无私情,还请母亲收留白姑娘。”
当时的画面简直美好极了。
误会了一切的正妻坦然原谅一切,夫君摆出来一副端正公平的模样,一旁的柔弱姑娘正被慢慢扶起来,一切都那样好。
唯独站在对面的秦禅月看的气血翻涌。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柳烟黛这么怂的人,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的想要抽她两耳光,却又舍不得下手。
上辈子她看柳烟黛看的烦,把人丢远了不见就是了,但是这辈子不同,光凭柳烟黛上辈子对她的忠心侍奉,她也不能叫柳烟黛受了委屈。
所以柳烟黛认了,她秦禅月也不能认!
这辈子,她决不能让白玉凝留下,这个根,她要从头上掐掉。
“收留?”秦禅月的目光冷冷的刺向白玉凝,没有提什么过去旧情,而是回道:“你与我儿原先有过婚约,将你不清不白的收留,日后名声不好听,我知道白姑娘现下落魄为难,我也不是全然不顾过去的情谊,这样,所以我给你一笔银钱,你离开长安,保你日后平安无忧。”
秦禅月的话音落下,周渊渟和白玉凝都变了脸色。
白玉凝之前见柳烟黛低头服输时,便以为自己能留在侯府了,所以周渊渟扶她起来她顺势便起来了,但在听见这话时,顿时软着身子又要跪下去,但她还没能跪下去,便听见一旁的秦禅月道:“若是白姑娘不肯要钱,只要留在侯府——岂是还不曾忘掉我儿?”
白玉凝这膝盖便又跪不下去了。
秦禅月将她的路堵死了!她若是承认,她就是与已成婚的男子有苟且,她若是不承认,她就要离开侯府。
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如何能承认呢?
而一旁的周渊渟却是匆忙说道:“娘——你怎么能这样?你忘了当年白夫人与你的情谊了吗?她还在流放路上,她唯一的女儿你都不管了吗?”
周渊渟知道,他的母亲是极重情谊的人,她虽然莽撞无脑,但是又有一身热血,她父亲名下老将十几年不曾见她,但是有朝一日有事求到她身上,她都不会吝啬,更何况是白玉凝呢?
白玉凝可是母亲手帕交的亲生女儿啊!
秦禅月听见周渊渟的话,只觉得心口越发堵得慌,她的好儿子还真是会说话,若是她不知那些后事,光听着一句话,都一定会留下白玉凝。
但现在不会了。
秦禅月纤细的黛眉一拧,张口便要叫人将白玉凝拖出去丢走,她的养兄现在可还没死,这府里还是她来做主,周渊渟管不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白玉凝突然软绵绵向青石板地面上一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周渊渟本来还在与秦禅月讲情分,但一瞧见白玉凝晕倒在地,一张俊美的面上都跟着逼出几分焦躁,连忙俯身去抱,甚至还高声喊道:“娘!您为何对白玉凝这般凶残?您这样对得住当初的白夫人吗?您还有良心吗?”
听周渊渟喊出“良心”二字的时候,秦禅月都快气笑了。
他竟然还敢说良心了!
她养了周渊渟十来年,悉心教导,掏心掏肺,恨不得送他上青云,可他呢?她的好儿子认外头来的姨娘为母,眼睁睁看着她受折磨都不肯去瞧她一眼!现在竟然也敢说良心!兰形荆心、表里不一的东西!
“良心——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有良心吗?你为了一个女人,伤辱自己的妻子!你算是什么东西!来人!”秦禅月厉声喊道:“将大少爷关去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周渊渟听了这话,突然间明悟,母亲居然是因为柳烟黛受辱而愤怒!
他那张玉质金相的面骤然涨红,一时失了礼数,大声喊道:“母亲,你竟为了一个泥腿子罚我!”
泥腿子?泥腿子也比你一个白眼狼强,柳烟黛最起码上辈子没害过她!
秦禅月骤然挥手,一旁的私兵立刻上前,将在挣扎的周渊渟拉扯下去。
至于白玉凝——
秦禅月冷眼看向青石板上还在昏迷的白玉凝。
她对白玉凝的情绪很复杂,一部分可怜她,但是一部分也恨她,只是她到底还在意与白夫人的情谊,所以做不出来叫粗使婆子直接将昏迷的白玉凝丢出去的事,只拧着眉道:“寻个干净客厢房丢进去,派人看着,待到醒来了便给些银子送走。”
处理完了这两人的杂事,秦禅月才得空去看柳烟黛。
柳烟黛还是一副畏缩懦弱的样子,缩着肩膀垂着头,看上去脑袋像是要塞进自己的领子里去似得。
她像是很怕别人来打她。
但是这里有谁能打她呢?谁又会打她呢!旁人本来没想欺负她,但只是几句话,她便摆出来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看得人生恼!
秦禅月嗓子眼儿里揣了不知道多少句骂,最后硬生生憋回去,咬着牙挤出来一句安抚的话来,她道:“你不必担忧白玉凝,我不会允许旁人夺了你的位置。”
柳烟黛还是愣愣的样子,头都不敢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不管她听没听进去,秦禅月都已经没话可说了,她这辈子说一句软话实在是不容易,这一句话说完,便再也挤不出任何安慰了,只丢下一句“早点回你的院中休息”后,她回了自己的赏月园。
帮柳烟黛出头很重要,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
丰腴艳丽的夫人像是一阵风,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去,长安城的雨成了她的披风,随着她一起穿过宝瓶门,绕过木槅廊檐,经过影壁花灯,重新回到了赏月园中。
赏月园极大,亭台阁楼,水榭花园一应俱全,秦禅月回了房中后,立刻吩咐丫鬟拿笔墨纸砚来。
她上辈子的憾事有三,一是被周家父子三人捅了三刀,二是愧对柳烟黛,三是养兄战死边疆,还被扣上卖国的罪名。
现下重生回来,自然要解了这三件憾事,前两件都缠在她的生命中,彼此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枝丫互攀,血肉互通,想要分开,需得慢慢的来,急不得。
唯有养兄一事,半点都不能迟。
上辈子,养兄被陷害卖国一事,皆为二皇子所做,二皇子为了这一件事不知道暗地里筹谋了多久,养兄身边被埋了不少暗探——这都是养兄死了两三个月之后,事情被披露出来,秦禅月才一点点打探出来的,在养兄未死之前,这些事都是绝密,无人知晓。
她要给养兄写书信,寻个亲信送过去,当面启开,将这些事一一告知。
养兄何其机敏,只要得了她的消息,定然不会再被二皇子所害。
书案后的夫人知晓她要写出来的东西极重要,所以屏退下人,自己亲手写信。
纤长的手指细心地铺开云烟纸,用笔尖蘸上浓墨时,秦禅月的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字里行间中冒出来,隔着千山万水,在边疆遥遥与她对望。
对上了那一双沉静肃穆的眼,秦禅月手指间的笔锋都停了一瞬,脑海间有片刻的恍惚。
她的养兄姓楚名珩,早些年,养兄的父亲与秦禅月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
边疆多战事,古来征战几人回,养兄之父死于战争中,秦父便将养兄带回了秦府生活,后来,秦父也死在了战争中,养兄便以养子的名义,撑起了秦父的门楣。
她成亲之前,养兄曾千里奔袭而回,饮了她一杯酒,便又当夜而去,至今,养兄还在边疆。
外人只以为他们兄妹互相依靠,感情深厚,但没人知道,秦禅月其实与养兄...许久不说话了。
她未出阁时,常年在府中被娇养,养兄一直都在军中,每年只是能见寥寥几面而已,且,养兄如山,治兵森严,对旁人、对自己都十分严苛,他不喜欢秦禅月嚣张跋扈、好逸恶劳的性子,见了秦禅月便多加管束。
那时候,全府的人都娇惯她,唯有养兄一个人压着她、管着她。
当初父亲喝多了,还笑着问她要不要嫁养兄,她立刻否了,她不喜欢养兄那样刻板的性子,更爱温润的书生。
父亲便没有再提过。
后来,父亲去了,养兄挑起秦家的门楣后,待秦禅月依旧如初,他似乎并不知道父亲曾想过将她嫁给他——秦禅月想,养兄撑着她的体面,大概就是还恩,也并不是真的多在乎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
秦禅月怕他,但怕中又掺着敬畏,在她心中,养兄是顶天立地的人,一想到养兄的死状,秦禅月便觉得胸口发堵。
她咬着牙,揉了揉眉心,随后郑重提笔。
那些从上一世里带回来的记忆被她一点点写在纸上,至于如何发现的——唔,随便扯个由头吧。
那时正是永昌三十七年的夏,窗外细雨袅袅,花影随风,氤氲的水汽从木窗外扑进来,瞧着这忠义侯府的人。
高挑艳丽的夫人捻笔沉思,怂包儿媳回了房中左右忐忑,被关进祠堂的大少爷愤怒的团团转,与此同时,客厢房中柔弱的姑娘也缓缓睁开了眼。
3 救命呀!婆母疯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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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渐渐歇了,临近晚间的阳光刺破云层,落到长安城内,将氤氲的水汽吹散,重新笼出热气来,角落里的冰缸静静的散着凉意,整个厢房都静悄悄的。
送白玉凝来的两个嬷嬷正在外间说着闲话,并未发现床榻间的白玉凝已经醒了。
她并未坐起身来,只是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细细扫过四周。
挂在床榻间的床帐以锦绸金丝所钩,透过床帐一线间,能窥探见床帐外、厢房间的物事。
金钩玉珠的帘帐,黄花梨木的架子,堆锦铺缎的临窗矮榻,榻上摆着一方案几,其上摆着一方纯金的梨花香炉,梨花惟妙惟肖,自花蕊间一线薄烟上升,在窗旁映出紫色烟光,角落处的冰缸中浸泡着百草之乡贡来的草叶散出淡淡冷香,用以驱散蚊虫,一两千金。
这里的每一口气,都是奢靡的味道。
忠义侯府富贵,秦夫人为最受宠的无忧郡主,仗着满门战死的功劳,成了大陈的活标杆,当圣上要嘉奖武将时,都要带上她一份,用此以示大陈厚待忠臣。
圣上偏爱秦夫人便罢了,秦夫人自家人也那么争气,人死光就算了,竟还冒出来个养兄来,她那养兄人在边疆,却依旧替她撑着一片天,每每边疆有军功来,那镇南王什么都不要,只向圣上请奏赏无忧郡主,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这侯府,堆砌起了秦夫人的名望与地位。
这样好的人家,本该是她的夫家。
从小时起,她的父母便告知她,日后她要进忠义侯府,她也一直向着忠义侯府的世子妃这个头衔而努力,直到他们家落难。
他们家落难后,父母曾多次恳求忠义侯府,但,忠义侯府不肯帮忙,只袖手旁观,甚至,秦夫人立刻给她的未婚夫毁了婚约,并迎娶了新人。
昔日的恩情说散就散了,她的父母说流放就流放了,她的心中便对秦夫人生出了几分怨恨。
你们忠义侯府这样大的家业,忠义侯这样受圣上恩待,秦夫人这样体面,你们为什么不肯来帮帮我们家呢?
当初秦夫人与她母亲是手帕交,那样深厚的感情,难道都是作假的吗?
她就抱着这样的怨恨被铐上了枷锁,即将与父母一道去流放。
但是,就在她即将被流放的前一日,她突然在牢狱中被人提审。
提审她的人是一个戴着面具、锦衣华服的弱冠男人。
那一夜,提审她的人告诉她,皇上苛待白家,秦夫人背信弃义,但他愿意给白玉凝一个机会。
只要白玉凝想办法留在侯府中,并且偷到侯府中的一样东西,他便能救出白玉凝还在流放的父母,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甚至——给他们官复原职。
白玉凝如何能不答应呢?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她别无选择。
她跪下,磕头,掷地有声的应了对方的话。
对方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后又安排她出狱,并且让她重新和周渊渟见了面。
今日周渊渟以为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但实际上,这是她筹谋已久的计划,她与周渊渟自幼相识,自然知道该如何让周渊渟将她带回侯府。
她现在已经身在侯府了,虽然有些危险,秦夫人看上去很不想将她留下来,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有法子扎根至此。
她要做的,就是在被赶出去之前,偷到恩人所要的东西——大陈南疆的战略图。
大陈南疆战略图只有两个人有,一个是镇南王,一个,是忠义侯。
不,应该说,当初,大陈南栾战略图只有镇南王一个人有,这是秦家人镇守边关多年,亲手绘制下来的地图,这地图不知道掺过了多少秦家人的血,这是秦家的荣耀,其中寓意深厚。
再后来,秦夫人与忠义侯府订婚后,镇南王携带着使用多年的战略图,风尘仆仆自边疆而来,将这战略图做以嫁妆,填进了妆奁中,连同他的赫赫战功,一起嫁入了忠义侯府。
外人皆说,这布满血腥的战略图,就是镇南王对忠义侯的敬告:善待秦夫人,否则——
而她此行,就是要偷走这副战略图。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虽然恩公不曾说过他是谁,她已经猜到了恩公的身份了。
她非是柳烟黛那种出身草莽、懦懦弱弱、只知道做饭、讨好男人的女人,她读过书,知道局势,听过国论,她聪明的很。
这幅战略图放在忠义侯府什么用都没有,只是镇南王亲手悬在忠义侯脑袋上的一把刀,但是若是放到军中,放到边关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恩公要偷走战略图,就说明恩公想针对镇南王、让镇南王死,而想针对镇南王、同时还能将她一个即将流放的囚犯救出来的人,就只有——
床榻间的白玉凝看着那华美的床帐,无声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她不在乎恩公是谁,她只在乎她的父母。
她要带着她的父母活下去,哪怕是踩在镇南王、秦夫人、甚至周渊渟的尸骨上。
——
与此同时,书海院东厢房中。
外头的雨停下来时,柳烟黛正靠在矮榻上扭头看着窗外。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嫁进侯府来。
她其实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家中长辈是军户,曾舍命救下过秦家老爷子,才得了这么一桩婚事,但实则他们家很落魄,父亲常年在军中,母亲早亡,只靠着祖奶活着,父亲死后,祖奶悲痛欲绝下跟着一起去了,她家中无人了,叔父便领养了她,但那时候她已经很大了,十来岁的孩子,叔父其实教不了什么,又因为叔父太忙,经常把她丢在军营里。
军营都是男人,刀枪,血和尸体,她好怕,叔父威严,她更怕。
没人教过她什么规矩,她也不知道如何与外人相处,她只记住父亲与她说,听叔父的,叔父给她的一定是最好的。
她听叔父的,嫁到了侯府里,叔父说,要孝敬婆母,做个好儿媳,她便牢牢记住,来孝敬婆母。
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照顾,潦潦草草的长大,幼时吃过苦,这身骨肉薄,人一饿多了,长大了就拼命的吃,瞧着人是胖了,有肉了,但鬓尾发黄,养不回黑色来,面色也白,唯有那双兔眼,水润润的亮着。
眼瞧着天色渐晚,一想到一会儿要去给婆母问晚礼,她便觉得心里惶惶。
婆母...婆母一贯是不喜欢她的,每每婆母私下里见了她,都要耳提面命,呵斥她许久,今日在众人面前,婆母肯维护她,大概也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但一旦到了私下里,婆母定是还要责备她。
她还未曾见婆母,便已经怕了,想要讨好婆母,却又不知道如何能哄婆母开心,只能自己闷在窗旁难过。
她好像怎么做,都无法让婆母喜爱她。
眼瞧着世子妃如此落寞,一旁便有嬷嬷上前来开导她,并教着她该怎么做。
“世子妃不必担忧,夫人肯为您出头是好事,夫人虽说脾气坏了些,但性子通透,从不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祸害人,夫人说不会叫人顶了您的位置,便绝不会叫您受委屈。”
“但是呀——大少爷也是夫人的亲生孩儿,夫人总不可能为了您,舍了她的孩儿不要吧?夫人在人前给您脸面,您也得给夫人台阶下呀。”
柳烟黛听了这话,浆糊一样的脑子仿佛找到了一条路,她问:“如何给婆母台阶下呢?”
那嬷嬷微微一笑。
这书海院中的嬷嬷们都是周府中的老人,当初秦府和周府成婚,各自带着两拨奴仆成了一个侯府,秦禅月掌了后院,这秦府周府的嬷嬷就都得听她的,但她更喜欢使自己手下的人,所以便将这些周府的人都分去伺候两个少爷,秦府的老人继续伺候她与周子恒。
这些嬷嬷以前伺候忠义侯,现在伺候周渊渟,一门心思都是向着周家,向着这三个姓周的男人的,虽说对柳烟黛也算是尽心,但是他们不会教周渊渟去待柳烟黛好,他们只会教柳烟黛去讨好周渊渟。
他们是周渊渟的手和脚,日日夜夜不断修建着柳烟黛的枝丫,逼着柳烟黛变成一个合格的妻子。
“咱们女人家,只要伺候好夫君便可,今日,您的婆母为了维护您,将您的夫君关在了祠堂中,纵然夫人不说,但她心里也一定是痛的,您呐,就去给大少爷送些吃食,晚间去给夫人问礼时,再去向夫人替大少爷求情,这样,夫人不就有台阶下了吗?”
“等夫人将大少爷放出来了,大少爷定然记着您的恩情,日后也不会再给您脸色看,等那白姑娘一被送走,您不还是侯府的世子妃吗?”
教她的嬷嬷言辞恳切,句句都是为她好,柳烟黛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当即便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一些吃食,匆忙去了祠堂间。
但奈何,她到祠堂之后,祠堂中的周渊渟不肯见她。
今日周渊渟在众人面前被母亲责罚,觉得没了脸面,现下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他生来就是侯府的嫡长子,父亲宽厚,母亲偏疼,在内在外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可是今日,母亲居然为了柳烟黛而惩罚他!过去十几年,母亲都不曾这般对待他!
他心里又恨又恼,隐隐还觉得自己丢了颜面,但是他没胆子去怪责罚了他的秦禅月,只能在心里暗恨柳烟黛。
都怪柳烟黛这个女人,自从她来了,他就没有过一日顺心日子!还有他的白玉凝——白玉凝是那样柔弱的姑娘,以前在白府时就是善解人意的性子,从不曾与人发生半点争执,后来流落在外后,又过了许多苦日子,这样好的白玉凝,却因为柳烟黛,将被赶出侯府!
所以,当柳烟黛来到祠堂前送饭的时候,周渊渟隔着一扇门对着柳烟黛极尽嘲讽。
“你以为你装出来这幅模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你做梦!若非是你,母亲怎么会赶走白姑娘!”
“你不过是个乡野来的泥腿子,母亲也厌你厌的很!”
“我迟早要休了你!”
那一阵阵声音从木槅门里面传来,带着切齿的恨意,如同一把锤子,声声将门外的柳烟黛的脊背凿锤下去。
夫妻,本该是最亲近的、互相扶持的人,但他却一直厌恶她,恨不得把她丢到泥潭里踩死她。
四周的丫鬟们都能听见那木门后的怒骂声,她无地自容,只能含着两包眼泪落荒而逃。
周渊渟这样厌恶她,看来日后是一定要休弃了她的。
婆母能挡得住一次,难不成还能挡一辈子吗?待到日后周渊渟中举做官,定然是不会听婆母的话的,更何况,婆母本来也不喜欢她。
她被休弃的结局也改变不了。
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休,便觉得心如死灰,一路到赏月园去求见婆母、准备给婆母问安时,也是垂头丧气的。
——
柳烟黛到赏月园的时候,天色已是酉时,正近黄昏,这时候,秦禅月已亲自从库房中拿出来了一瓶毒药。
方才的薄雨已散,露出了半轮红彤彤的夕阳,落下粘稠流金的赤色光芒,将屋檐上的琉璃脊兽照的熠熠生辉,脊兽之下,回廊上正有丫鬟点灯。
落日熔金间,一抹夕阳落窗,秦禅月正借着窗外的斜阳光芒,仔细地将手中的毒药丸倒出来,拿出玉碾子,缓缓碾磨成粉。
这东西——她是给她的好夫君备下的。
上辈子,她的好夫君忠义侯周子恒背着她在外面养了外室,甚至生了孩子,她一落势,忠义侯立刻将她赶出家门,并外面养的外室接回来了,让她沦为笑柄,任由那外室欺压她,让她寒冬活活病死。
只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恨得胸口疼。
轮到了这辈子,她也不会让忠义侯好过。
若是换个旁人,可能会向跟忠义侯和离,只求一个一拍两散,但若落到秦禅月的身上却是不可能——和离什么和离!她若是和离了,过去那十几年的苦就白白吃了?被人傻骗了十几年,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委屈?这满府的东西岂不是还要分忠义侯一份?想得倒美!
当初若不是娶了她,周子恒区区一个次子怎么可能越过嫡子去封侯?她才不和离,他们秦府没有和离,只有丧夫!等忠义侯死了,这整个侯府都该是她的!
她该从忠义侯手中讨回来,上辈子忠义侯要了她一条命,这辈子她也要忠义侯一条命,公平的很!
到时候,忠义侯死了,她再将那两个儿子撵出去,然后带着她的儿媳过上痛快日子。
她只要再受几日委屈、吃几天恶心,便可大获全胜了!
不就是演吗?之前周子恒是怎么演她的,她现下就要怎么演回去!
秦禅月只这般一想,手上碾药的劲儿便更大了,恰好珠帘外有丫鬟来禀,说世子妃求见,她铿锵有力的回道:“进!”
等柳烟黛低垂着头,恹恹的从门外行进来时,便瞧见了婆母拧着眉,咬牙切齿的碾药。
婆母生的好,年过三十,却依旧枝丫饱满,艳如三月桃李,白嫩嫩的指尖捏着一把玉碾,红唇紧紧抿着,不知道在碾什么。
瞧见婆母好似在忙,秦禅月到了嘴边的问安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秦禅月当时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瞧见柳烟黛那脸色,眉头便蹙的更紧,问道:“你这是什么脸色,谁又给你委屈受了?”
柳烟黛听见婆母三分冷七分厌的声音,顿觉心中一紧,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便开始哭。
“婆母莫要休了儿媳。”她哽咽着抹眼泪,道:“儿媳一定好好伺候您。”
秦禅月就见不得柳烟黛哭,看一次窝火一次,谁家的儿媳妇天天哭啊!她几欲拍案而起,又生生忍下,只咬着牙,道:“谁要休弃了你?我已说过,有我在一日,便没人能休弃了你。”
柳烟黛便抽噎着将今日在祠堂之事与秦禅月说了一遍。
秦禅月听了两句,知晓柳烟黛是被那几个嬷嬷撺掇着去祠堂前送膳的,便觉得心头火冒。
书海院那些碎嘴婆子们越发没有规矩了,竟是撺掇主子来了!
她当即一拍椅子,那张端庄艳丽的面上浮出几分恨,掷地有声的道:“一个嬷嬷的话,你也要当成圣旨去听吗?给他送什么东西,饿死算了!他又凭什么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叔父与我自幼相识,这姻亲断不得,我儿子要休了你,我便换一个儿子!”
柳烟黛哽咽着点头:“是——啊?”
她昂起一张白胖圆嫩,哭的潮红的面,愣愣的瞧着自己的婆母。
婆母以前最讨厌她了,瞧见了她就拧眉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这般护着她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她一时分不出婆母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便怯懦着不敢开口,但婆母似乎犹觉不够,转而向外间喊道:“来人!”
外间立刻有丫鬟走进来,便听秦禅月道:“带两个人去祠堂,对周渊渟行家法,打上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这不得打的皮开肉绽!
柳烟黛抖了抖,那一瞬间竟是先怂的缩了缩脖子——婆、婆母打过我夫君,可就不能打我了呀。
丫鬟震惊的看了一眼柳烟黛,随后赶忙低头、领命而下。
天老娘哟,世子妃这是告了什么状啊!竟然能让夫人这般惩戒世子!
一旁的柳烟黛也吓坏了,她抓着自己的袖口,磕磕绊绊的说道:“婆、婆母也不必如此,夫君科考在即,若是,若是打出什么毛病来——”
秦禅月冷呵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背信弃义、抛妻弃情的男人,有什么好疼惜的?打死算了,左右有没有他,你都是我的儿媳妇,且等着,过些时日来,我便寻个由头,将他打发出去,就当我没生过吧。”
上辈子她死时候,这儿子冷眼旁观,这辈子她就当她没生过他,让他也出去体会体会什么叫众叛亲离。
柳烟黛唇瓣一直抖,她瞧着婆母的姿态不似作假,不由得有些害怕。
“婆母,这不好。”她将自己学来的那一套掏出来,道:“我们女子夫为妻纲,得伺候夫君,男人...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我们女人要从一而终,孝顺公婆。”
秦禅月听了“三妻四妾”这几个字,就觉得心口发堵,她养兄一辈子手腕强硬,怎么就教出来了这么个废物呢?
别人都是将这些话捧着面子上说,背地里还是该怎么舒坦怎么来,偏她柳烟黛是真的信了,处处办事都要遵规守矩,结果被人欺之以方,弄成了这般模样。
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绵羊,被教训着要伺候好男人,等她脱离了笼子的时候,自己反倒觉得离了男人就活不成了。
秦禅月一急,又要骂她。
“你真是脑子锈掉了,旁人都说什么礼仪重规,背地里的脏事可没少干,你瞧瞧除了你,谁真的把这些话信了?外人说女子要侍奉夫君,外人还说夫君不得宠妾灭妻呢,你夫做到了吗?你夫都踩在你脑袋上讨好别的女人了,你还在这里侍奉什么!”
“从一而终这话简直是笑话!大陈少了二嫁女吗?我当初若不是嫁了人,我自己都开府养男宠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多,女人何尝不能背地里豢养呢?不过是看谁拳头大罢了,你是被人教坏了脑子,自己把自己锁起来了!”
秦禅月一骂人,柳烟黛就开始抖,秦禅月瞧着心疼,她盯着柳烟黛的脸看了一会儿,想,柳烟黛就是没见过什么男人,来了一个男人立马就奉成祖宗,跪着伺候,浑然不知她其实有很多路可以走。
她日后可以和离,和离之后可以再嫁,就算不想再嫁,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养男人,何必只盯着一颗歪脖子树吊死?
但是她口头上的话柳烟黛也听不进去,且柳烟黛那么点小胆子,不被人逼一逼,她也不敢去干,秦禅月想,她得给柳烟黛弄点出格的,让柳烟黛知道,这天底下的女人活法多了去了,没必要就盯着一个周渊渟瞧。
她便缓了缓语气,道:“莫怕,男人这种东西还少了吗——今儿个婆母给你寻八个送你房里去,你!按!天!换!等周渊渟被我打杀出去,你去养外室都可。”
她给柳烟黛这些人,倒不是非要让柳烟黛用,她知道柳烟黛没那个胆子,她只是要告诉柳烟黛,柳烟黛可以有更多选择,不必在乎一个周渊渟。
而柳烟黛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腿都软了三分。
婆母在说什么!她怎么能找八个男人呢...太、太多了呀!怎么用的过来呀!
她有心问一问婆母这是突然怎么了,但是奈何嘴笨,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好听的话来,正好看见婆母在碾药丸,便磕磕绊绊的起了个头,道:“婆母,婆母...婆母为何在碾药?可是身子不舒坦了?儿、儿媳来替您碾药吧。”
听到“药”这个字儿,柳烟黛便想起来上辈子这傻儿媳是真替她奔走的事儿,面庞便软了些,她向柳烟黛挥了挥手,道:“过来,婆母告诉你为何。”
她得告诉告诉柳烟黛她的打算,好叫柳烟黛心底里有个谱,别总像是傻子一样把脸凑上去给别人打,让柳烟黛知道,这侯府里面的一些人本就不算个人,不必对他们心慈手软。
柳烟黛这孩子,脑子不好脾气还软,但她是真的将秦禅月放在心里头敬爱,秦禅月与她言谈的事,她也绝不会泄出去。
她只有一个优点就够了。
见婆母挥手,柳烟黛便从地上爬起来,一路拘谨的走到秦禅月的案旁,她瞧见婆母那张浓艳的面上浮起了几分笑,这笑里带着三分恨,两分怨,瞧着像是怨气缠身的女鬼,但偏偏又强行压着,挤出来一脸狰狞的笑来。
柳烟黛心里一阵发抖,她更害怕了。
婆母这是怎么了呀!
“婆母这两日呀,刚得知一件事。”这时候,婆母终于开口了。
她听见婆母道:“我的好夫君,在外面背着我养了一户外室,啧,养了十几年呀,许多与他亲近的人其实都知道,只是都与他一起瞒着我,背地里还偷偷笑我呐。”
“笑我自以为是,笑我得意自满,笑我秦禅月一辈子高傲,其实呢?我以为的美满就是个笑话!”
说到此处,婆母脸上的狰狞之意更显。
她一想到素日里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夸赞她驭夫有道的人的嘴脸就觉得丢人极了。
柳烟黛听的也跟着生恼,她急的直跺脚:“怎、怎能如此?公爹太过份了!”
她来这里就是替叔父照顾婆母的,婆母受了欺负,她要替婆母想办法呀,但她该怎么办呢?
柳烟黛那废物脑袋急得团团转,什么都没想出来,只想到一条:给叔父写信告状。
“是啊,他太过分了。”婆母却十分淡然,只瞧着手里的毒粉末,道:“所以我做了这个。”
柳烟黛愣了一下,就见婆母脸上浮现出几丝大仇得报的表情,说道:“这是毒,今晚我就喂他喝了,要不了半个月,他就死了。”
柳烟黛听见“死了”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被人砸了一下。
死、死了?
这不是毒杀人吗?
婆母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美好的画面,眉目舒展,眉眼开怀,转而向柳烟黛说道:“婆母要毒死你公爹的事,你记得这件事莫要告知旁人呀。”
婆母要毒死你公爹的事,莫要告知旁人呀。
莫要告知旁人呀。
旁人呀。
呀。
呀!
婆母呀!
柳烟黛表面上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心底里却在失声尖叫。
完、完蛋啦!公爹养外室后婆母失心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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