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长安食肆经营日常

添蜜一匙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75403

感谢大家一路支持陪伴跟鼓励,本文2月10日入v,再次感谢!接档文《北宋市井生活日常》展现经济高度发达的汴京风情与各色美食,求收藏 本文文案: 【食肆经营+长安妖怪记事+志怪故事】 段知微一朝穿越,发现面临在凉州已无亲属的天崩开局,只得去长安投奔姑母。 上巳佳节,曲江池畔,五陵年少欢声笑语。 柳影花明,大慈恩寺,长安仕女游览圣地。 全部都是摆摊的好地方啊! 这位娘子,您生得如此娇美,来份桃花乳酪,定能更加丰腴骄艳。 这位郎君,夏日炎炎,在大慈恩寺听完俗讲,来份冰凉紫苏饮,消夏暑,透心凉。 立春明媚春光,顺应时节割些春蒿、黄韭,再用小碳盆烤些肉食包咬春饼。 夏日炎炎,各色清凉饮子奉上;更有槐叶冷淘、夏月麻腐鸡皮只此一季限定,错过等明年。 秋日重阳,糖炒栗子饱满金黄软糯香甜,门口大锅里煨了一上午的冰糖蹄髈谓之“神仙肉”。 腊日霰雪纷纷,暖炉已备好,来杯温温的红豆花蜜奶茶,更有菊花暖锅、牛油辣椒暖锅来涮食。 什么?你说本朝没有牛油,也没有辣椒?不妨事...…还有别的口味供客官挑选。 从香气四溢的街头美食摊、再到坊间小食肆、长安CBD西市著名美食店老板。段知微在长安成功创业。 只是长安瑰幻的夜色里,也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客人。 穿着泥金襦裙的飞头蛮,客官你把头戴上再进门...... 七夕节被诅咒的磨喝乐娃娃,请不要躺在店门口好吗,影响我做生意了。 在屋檐上唱歌的金华猫,吃完这顿烤鱼赶紧回家吧,古籍里讲跟金华猫靠近的人容易脱发。 月夜才会出现的小小修月人,点名要吃掺了玉屑的饭团。 行吧,来者都是客,给钱就好,还有店中美食应有尽有,请不要捣乱,妾身店中可有金吾卫坐镇。 被点名的金吾卫袁慎己:某曾在凉州城外被一心善娘子所救过,段家娘子既从凉州而来...... 段知微:不是我,我没有!袁都尉今日得空而来。尝尝妾新研发的栗子毕罗。 从石窑里精挑细选出一个烤得最差的递给他。 袁慎己:...... 阅读说明: 1.全文轻松、治愈向 2.有男女主感情线 3.以唐朝为蓝本架空 4.女主角视角 欢迎阅读,求收藏!


https://www.bok360.cc/book/1893018336005582848.html


1 第一章 炸酥肉与冰凉紫苏饮子

www.bok360.cc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长安淅淅沥沥下了几场绵密春雨,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小露了个脸。

    已是正午,市署沿街击鼓三百下,长安东西两市正式开市,肆铺们也陆续开始营业。

    往日通义坊最繁华的地段当是那棵上百年银杏树旁,那里是大食、拂菻等异族人聚集地,有算卦耍杂技摆弄皮影戏的,好不热闹。

    坊间最出名的酒肆“东南佳味”就坐落这里,主打菜便是被前朝隋炀帝称赞过的金齑玉脍。

    其实说白了就是切薄的生鱼片揉点香柔花叶,盘子上再放几瓣金色鲜蜜桔。

    虽制作简单,食客倒是络绎不绝,饶是王子皇孙,也经常有打发了家奴来买一份带回去的。

    因前几日几场雨耽误了生意,店家眼瞅着出太阳了,忙遣人一大早买了一大篓活蹦乱跳的鲈鱼,只是今日好像失了算,店里的食客居然寥寥无几。

    终于盼来了两个着幞头袍衫的文人,手上拎着个荷叶包,边坐下边朝店家喊道:“酒博士,来份金齑玉脍,一壶麦薯酒。”

    说着,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荷叶包,瞬间香味四溢,不仅两个文人食指大动,周围的食客也都纷纷侧目。

    跑堂的小博士打了一壶子冷酒送过来,也被这香味儿吸引,两眼直直的盯着荷叶包里炸的金黄香酥的肉段:“呦,客官,您这是什么吃食啊,闻着可香了。”

    文人得意地倒了杯酒“这是市尾那家汤饼馆子新出的,叫什么...炸酥肉,生意好的不得了,某这可是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

    通义坊尽头是几家平平无奇的果子铺、绸缎衣帽肆、坊里小吃店,然而地段不好,人流自然也不多,连为数不多的几棵香椿树都蔫巴巴的。

    今儿那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段家汤饼铺子前倒是排起了长龙,一时引得路过的人也驻足观望。

    铺子前临时用瓦砖搭了个小炉灶,炉灶边上摆了个粗瓷大盆,里头是用花椒、八角、盐、鸡蛋腌制了一早上的五花肉,上面的油锅正在不断冒着热气。

    一位面容清秀的娘子着一身鸦色对襟褂子,在炉灶前有条不紊的炸肉,先撒入花椒碎炒香,再放入腌制入味的去皮五花肉。

    等表面酥脆后再扔下去起高温复炸,炸好的五花肉外表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

    用一张干荷叶娴熟地包裹起来缠上麻茎,递给等在灶前迫不及待的食客。

    她偶尔抬头望一眼低低坊墙外的飞檐翘角,又继续埋首干活。

    店主段大娘守寡多年,日子过的清贫拮据,脸上常年愁云密布,今儿倒是换了身鲜艳的妃色高腰裙,边敲打着算盘边笑开了花。

    围在铺子前的食客们因等待良久,倒是几个凑一块开始谈天说地,从东西市哪家食肆味道最好,一直聊到大慈恩寺最近的变场。

    “段大娘,这位小娘子是?”隔壁裁缝铺的耶律娘子既被香味吸引,又好奇这位面生的少女,倒是段大娘爽朗地说:“妾娘家的侄女,自凉州而来。”

    那小娘子也抬头看向耶律大娘,见她眼神不断瞟向冒着香气的油锅,了然一笑,很是上道地说:“妾名唤知微,初来长安,未来得及与邻居打招呼,等收完摊,给您送一份酥肉。”

    整个人看上去爽利又响快,还知道给左右邻居送上一份。

    耶律大娘满足了八卦心又白得一份吃食,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说:“多聪慧的娘子,不打扰你们了。”转身回了自己的裁缝铺。

    “我当然不是凉州来的”。段知微一边干活一边想。她在青海做美食特辑,自己开着车在大环线上走,不知。怎么就在戈壁里翻了车,再醒过来,已经置身本朝的凉州。

    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个段家娘子,随父母出行的时候路遇雪崩,结果只有她一个人被救了出来,当然救出来的已经不是本人,是还惦记着青海美食特辑的段知微了。

    天崩开局,所幸段知微穿越过来的身份是个良民,有户籍,出门在外也能假正经的来一句:“妾西平段氏...”虽然比不得琅琊王氏或者清河崔氏气派,但也比流民或奴婢好太多了。

    凉州倒也是河西最大的州,长河日落,大漠孤烟,段知薇在城中牛车上掀起帘子都能看到远处西面荒凉戈壁滩,天寒地冻。

    城中酒肆早早升了火,胡姬跳着胡璇舞贩售葡萄酒、烤羊肉。也是另有风情,只不过段知微在凉州已无亲友,却意外得知有个长姑年少时嫁到长安。

    有哪个现代人能拒绝长安呢?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段知微在凉州攒了一段时间的钱,找了个胡商的车队,坐着骆驼晃荡了几个月,终于到了长安。

    一早上卖完所有炸酥肉,段大娘高兴地低头数着铜钱,段知微饿得狠了,低头吃光一碟子蒸饼,若说味道,嗯...味道平平无奇。

    她想起什么,好奇问段大娘,中午听排队的郎君说“大慈恩寺的俗讲”那是什么意思。

    大慈恩寺寺她自然知道,西安著名景点,承载玄奘西天取经故事的寺庙。再多的也就只知道成人票30元,如果要登大雁塔,那就另算钱,旺季淡季还不一样。

    段大娘饮一口酪浆想了想道,每月初一十五,大慈恩寺的和尚都会讲解变文。

    变文是个什么东西呢,通俗来讲就是佛家定期在寺庙讲故事吸引人来听。

    最近更是特意请了敦煌的师傅写变文,讲得是在九江郡,纨绔们夜里在船上喝酒作乐,忽听外面传来琵琶声。

    茫茫浔阳江水,琵琶铮铮,原来是另一搜船上有歌女戴着白色帷帽在弹琵琶。纨绔们喝了酒,命船家划船靠近。

    那女子身着薄罗金泥的绯色襦裙,抱着琵琶在暗夜里竟有说不出的诡异,那少年仗着酒劲,一把掀了她的帷帽,结果吓得倒在穿上,命船家赶紧划走。

    “歌女长得不好看?”段知微听得入神,忙问。

    段大娘摇摇头:“那是飞头蛮化作的女子,少年掀开帷帽,发现只有个腔子,没有头。”

    段知微听得津津有味,随手拿起一碗酪浆饮下,随后大声咳嗽起来:“长姑啊,酪浆里能不能不要放葱姜蒜啊!”

    大慈恩寺的俗讲让段知微起了些心思,长安刚刚才暖了起来,走在路上都是一波波的热浪。

    所以说。听完俗讲的仕女郎君擦着汗出来以后一定会...口渴。

    这就好比段知微在硕大的博物馆转了一大圈,出门发现博物馆门口卖油炸淀粉肠、桂花糕的摊子挤了满满一路。其中卖柠檬茶的摊子人最多。

    可不是,大夏天逛的人口干舌燥不得来点清爽的水解渴。

    商机这不就来了。

    《周礼》中便听过“六饮”:水,浆,醴,凉,医,酏。到了本朝,发展成了“乌梅浆”和“卤梅水”。

    做法也非常简单,把新鲜梅子晒开,和盐搅拌后一起冲入热水,这也算是现代酸梅汤的前身了。

    段大娘家中倒是有一包梅子碎,段知微烧了水冲泡一喝,齁咸。她整个坊里转了一圈,在果子铺买了新鲜梅子,又到药铺买了紫苏、甘草类的回了家。

    她打一桶井水,把梅子洗净,用盐腌制去除其中的涩味。把梅子与嫩姜,紫苏,冰糖加一起腌制半个时辰,到出汁即可。

    再在锅里把腌渍好的梅子与甘草、陈皮、山楂、薄荷一起熬煮,大火烧开转小火,就会得到一锅颜色清亮粉红的紫苏饮子。

    段知微看了眼清亮的汤色,满意点点头,喊段大娘来尝。

    段大娘摇着蒲扇走到后院惊讶道:“好漂亮的汤色。”与碎渣与盐块齐飞的乌梅浆简直天壤之别。

    段知微倒一碗递给段大娘,她一口气干完,只觉梅子的甜香、紫苏的清香和薄荷的清凉一块涌到脑袋上,段大娘叹口气:“这饮子,只怕圣人也喝得了。”

    那倒是说到点上了,段知微心想。据说宋仁宗曾开了个天下饮子评比大会,经过翰林院专家评委点评,什么二陈饮、薄荷饮、桂花饮、乌饮全都输给了这紫苏饮。

    段知微将紫苏饮细细用蜜蜡封好湃入井里。既然宋仁宗喜欢,两朝又隔得不远,那本朝人...也应该喜欢吧。

    准备卖的另一种便是桃花乳酪,这倒是简单,只需牛奶加酒酿汁大火烧开酿凉就行,时人爱以花为食,便在乳酪上加几片桃花碎。

    长安仕女爱美,这便是以“美白”为卖点的桃花乳酪。

    万事俱备,只欠...等等,还差交通工具啊,段知微一拍脑门,噔噔噔跑去恁驴铺子,对方开口就要一月五十文。

    段知微这几日也赚了不少,又与铺子老板砍了半日价,最后各退一步,段知微选了条年迈的驴,老板让了她十文钱,最后四十文成交。

    段知微坐着驴车回来,想了想又敲响邻近蒸饼铺的门。一位金发碧眼的栗特美人从帘子里出来。

    段知微道:“野那,明日妾去大慈恩寺附近摆摊,你可愿一起去?”她仔细讲了关于大慈恩寺大受欢迎的俗讲,并表示在那里蒸饼应该会卖的很不错。

    野那被说得一愣一愣,犹豫片刻同意为她分摊十文恁驴费。

    第二天,坊市一开门,段知微便把做好的桃花乳酪和紫苏饮子搬上车,和野那一起慢悠悠的晃荡到了大慈恩寺附近。

    大慈恩寺果然早已人头攒动,这寺背靠大明宫墙,很是气派。

    初夏时分,寺中池塘早已错落有致的铺满碧色荷叶,粉嫩娇艳的荷花亭亭玉立,吸引游人无数。

    段知微选了大慈恩寺正门口一个绿荫下,将两个桶缸摆在食案上。她拿出一个莲花样的小木碗盛出一碗汤色粉红清亮的紫苏饮子摆在最前面招揽客人。

    眼下时辰还早,所有人都往大慈恩寺里走,段知微也不急,找个石头坐下摇摇蒲扇。

    大慈恩寺传来阵阵梵音,似乎俗讲开始了,过了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有人从寺里出来了。

    段知微笑眯眯叫住了一位热得满脸通红正用帕子擦汗的娘子,把盛着冰凉紫苏饮的碗递到她面前道:“妾身冒昧,见娘子似乎颇为口渴,可愿试试这冰凉香甜的紫苏饮?井水里湃了一夜,搁了些花蜜。”

    那女子生得高大丰满,拿起碗一气儿喝了,只觉冰冰凉凉酸甜可口,她忙道:“再来三碗。”

    开头就顺利吸引到了顾客,段知微忙给她再倒一碗,女子爽朗笑道:“好喝好喝”嗓门大了些,引起一群人注意。

    很快段知微的摊位就围了不少人,见一群薄纱襦裙的仕女围过来,段知微才打开另一个缸,嫩滑如凝脂的乳酪上是红色斑斑桃花。

    “这可是好东西啊,牛乳喝了能变白,桃花则使人不用敷胭脂也能面若桃花。”

    段知微生得白净,似乎很有说服力:“妾自小凉州长大,边塞风沙伤人,那里的人们饮用乳酪,能让皮肤养白许多。”

    仕女们听得心动,纷纷掏钱,段知微边收钱边道:“妾在通义坊尾部的香椿树下有一小食肆,各位仕女若是愿意可自那找妾,这桃花乳酪喝完一个月,包管你肤如凝脂。”

    放长线钓大鱼,这才是段知微的目的,许多仕女当真记下了食肆的位置,打下了部分客户的牢固基础。

    终于赶在日落西山售罄,段知微把两个空缸搬回驴车上,用粗布麻绳捆好。野那只带了一篮子蒸饼,早早卖完也跑去听寺里和尚俗讲,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见野那回来,问野那:“今日的俗讲好玩吗?”

    野那很是兴奋地点点头,想了想用她那半生不熟的长安话道:“今日的故事还是出自你们凉州呢。”

    “哦?”段知微来了兴致问:“什么内容?”

    凉州折冲府都尉袁慎己,据说一次在凉州姑臧山不慎迷路滚落悬崖,高烧不醒,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一位狐仙化作的美人前来,献出自己的白色内丹救了他。

    那袁慎己两月前来长安金吾卫轮值,便将这个故事讲给了自己的文人好友,好友将故事写成了变文。

    野那感叹:“那袁都尉据说曾在雁门郡外率领精锐骑兵截断突厥粮道,圣人很是欣赏,年级轻轻已官至四品,眼下却被一狐精所迷惑,不知伤了长安多少美貌娘子的心。”

    这俗套的故事并没有迎来段知微的批判。夏日炎炎,段知微却抹了把冷汗,野那困惑地看段知微一眼问:“你怎么了。”

    段知微摇摇头,心虚道:“天气太热罢了。”

    心里想,什么白色仙丹能救你命啊,那分明是我最后一颗布洛芬好吧。


2 第二章 雪泡缩脾饮与改良版胡饼

www.bok360.cc 

    充当仁慈的圣母并不是段知微的风格,“明哲保身”才是她奉为圭臬的人身哲理。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人满身血污躺雪地里,伸出个胳膊希望你救救他...

    那日段知微不过在姑臧山山脚寻一些草药,却见一男子浑身血污躺在草丛里。

    那人身量高大,长袍上绣着瑞马和苍鹰,身佩长刀,穿着明光甲。一看便是个武官。

    边地的秋冬,连草色都荒凉,段知微敬佩边塞军官,也实在不忍心,见那人睁眼看向自己,额头大处伤痕不断滴血,染得雪地一片通红。

    段知微用手轻触下他额头,烫得吓人。考虑片刻掏出最后一颗布洛芬塞进那人嘴里,又回城中报知了官府,后续也没有再关注。

    想不到竟是个大人物。

    段知微大叹一口气,如果现在自己仗着恩情前去官署“你好,记得我吗,哈哈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在凉州城外救过你的命呐,你都官至四品了这恩情起码值西市一套铺面吧...实在不行给点绢帛、飞钱也行啊,我不挑,给多少是多啊...”

    只会得到两种结果,第一种,真的被当成狐精抓起来,不知道本朝对狐精怎么处理?总之下场不会太好。

    第二种,这位四品大员命令自己再掏出点白色内丹造福边地战士...根本就拿不出来。

    其实自己这种平头百姓与四品官员不可能有什么牵扯,架不住这位传说中高大英俊的都尉特意找文人将这个故事写成了变文。

    大慈恩寺这个地方还是不去了吧,段知微再叹一口气,把心思又放到了自家那个,通义坊尾部的小店上。

    经过段知微几日的观察,这小铺子虽在坊尾,却是不少官员去上班的必经之路,段知微卖酥肉的时候便听到有排队的郎君抱怨,说那转运使司的食堂着实难吃。

    段大娘的店原先只卖滋味平平的蒸饼和胡麻粥都能勉强度日,多半也是因为大部分官员一大早便要上班,随手买个蒸饼糊弄一下。

    馎饦、馄饨等需要在店中久坐的吃食暂时便算了,破败的店铺连食案都犯着油腻腻的黑光,眼下可没有闲钱装修,段知微思索片刻,还是找人在店口搭建了个胡饼炉。

    段知微准备试着做一份包着馅料的胡饼。

    本朝包着羊肉馅料的胡饼叫做古楼子,羊肉里加入胡椒豆豉调味,抹上香油一起烤。

    只是羊肉价贵,段知微连成本都付不起,只好放弃羊肉决定包猪肉,反正做炸酥肉也要用到猪肉,一起买了还省时省力。

    段知微觉得这有点胡椒饼的意思,她在夜市吃过一回,外壳烤得焦焦脆脆,咬一口肉香混着浓郁胡椒的香气弥散开来,整个摊子都在大排长队。

    她将肥瘦相间的猪肉细细剁成肉馅,将泡着葱姜蒜的水淋到上头,再搁些酱油、料酒,一起搅打。

    若能搁些胡椒就好了,段知微遗憾得想,胡椒价比黄金,还是算了。

    段大娘已经完全学会了炸酥肉的方法,换下了妃色的鲜亮襦裙着一身黄麻粗布衣服在门外忙得脚不着地,扭头对段知微道:“知微啊,雇个人吧,实在不行回头去东市赁个奴回来。”

    段知微把其中一半肉馅炒香,闻言一摊手:“长姑啊,吾辈没有铜钱呐。”惹来排队的人哈哈大笑。

    将鸡蛋、清油、酥油、牛奶等加入面团,等其发酵排气后,分成等大的剂子,将剂子擀成中间厚四面薄的饼皮,再加入油酥收口再次擀长卷起。

    最后加入一半生一半熟的猪肉馅,像包子那样收口捏成一个个加馅料的胡饼,抹上香油,撒上芝麻,完工。

    接下来便再做一份雪泡缩脾饮,这饮子可以除烦渴,消暑热。

    这个倒是简单。以砂仁、乌梅肉配着苹果、去皮甘草、干葛白扁豆用水煎成,主要针对酒肆中饮醉的顾客,喝完一碗直接清凉到脑门上 。

    一面是凌晨五时饥肠辘辘由西向东上班的官员,另一面是平康坊欢饮达旦,自东向西而来的酒客,段知微已经看到无尽的铜钱在向自己招手了。

    约莫早上五点多,承天门上传来第一声报晓。鼓声击破长夜,然后如多米诺骨牌般,自皇宫向外的每个鼓楼都应声开始报晓,惊天动地,振奋人心。

    要说还有什么更糟的,就是全长安几百家寺庙应声附和,开始撞击梵钟。

    顶着一头乱草的段知微深深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先给烤炉预热,再去后院用冰冷井水搓一搓脸,用青盐漱漱口,便出门把已经备好的胡饼贴进炉壁中,开始烘烤。

    果然不出所料,路过通义坊的各色马车、牛车和步行上班的人们自西而来,有部分手上拿着蒸饼,边走边吃。

    只是无人往段家食肆撇上一眼,这家又小又破的店在这十来年,每天如一日的卖蒸饼和胡麻粥,有什么可看的。

    苏莯便是一大早便要去上值的九品小官一个,他穿着不太合身的青色官服,抱着一些公文走着,被倚在烤炉旁的段知微热情叫住。

    浅青色官服意味着官小,走路意味着没什么钱,衣服全是褶子说明未娶妻所以没人给煮朝饭,一脸读书人的清澈说明好忽悠,这就是潜在目标客户了。

    段知微夹起一个胡饼包进荷叶里笑着递给苏莯:“总是见郎君自这边路过,这是妾家食肆的新品夹馅胡饼,郎君尝尝,第一个免费。”

    苏莯出自武功苏氏,自小安静爱读书,只是认死理还不大爱攀附上司、所幸祖上关系绕来绕去绕长安城一大圈能勉强绕到南昌公主驸马苏勖身上,因此家中托了老大关系在长安混个小官。

    苏莯确实是打算去官署食堂蹭朝食因而饥肠辘辘,那胡饼抹了鸡蛋液撒了芝麻看上去焦脆诱人,苏莯咽了咽口,规矩施了一礼道谢然后接过咬上一口。

    只觉外壳酥脆非常,片片往下剥落。一股滚烫的肉汁猝不及防流了出来,浸染了脆脆的饼壳,胡饼的焦香之气和肉馅的鲜香之气不断弥漫开来。

    这下饥肠辘辘在赶路的路人们纷纷侧目过来,苏莯吃得满头是汗,一边喊烫一边不断点头昂声道:“好吃好吃。”

    宣传效果达到了,人群一下子就围了过来,段知微又打开装有雪泡缩脾饮的大缸,笑着舀一碗递给最前头的苏莯道:“郎君可需要饮一碗,在井水里湃了一晚上了,清凉可口。”

    缸中冒出清甜苹果香气,只见那缸中鲜红乌梅肉和大块雪白的苹果肉煞是好看。

    苏莯接过饮下,冰凉清甜的苹果香一下冲散了困意。

    路过的人开始排队,苏莯反应过来,赶紧再挤入人群里:“某还要三个胡饼!”

    这厢段知微忙得不可开交,赶紧冲屋子里嚷嚷“长姑别磨蹭了赶紧出来帮忙。”

    段大娘起得比段知微还早,盘了大半日反绾髻,如今正往头上别一个桃红绢制牡丹,听闻段知微求助后道:“知微啊你再坚持一下,长姑马上就好。”

    夏日浮躁,树上褐蝉、雀鸟喧燥不停。南衙官署却一片死寂。袁慎己刚值完上夜,着一身绯色官袍,腰上规矩地束着褐色革带,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白麻纸文书。

    虽然年轻,但毕竟边地军营磨砺良久,英俊的面孔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凌厉,他的贴身侍卫站在前面紧张地汗水都从发丝跌落到地上。

    文书上的大致内容便是前日大慈恩寺俗讲,江上出现了伪装成琵琶女的飞头蛮,当地县尉还未找到身子,那头竟然出现在了长安一家胡饼铺子。

    侍卫擦把汗:“据说那胡人半夜醒来听到厨房有动静,一看缸中竟有颗头,吓得惊呼一声跑出家门,路上巡查的武侯听到动静跑过来,也见那头飞走了。”那胡人吓得神志不清,至今还在病坊躺着。

    袁慎己放下文书问:“为何不请捉妖司?”

    侍卫忙道:“原先这胡人受伤神志不清,那胡人脾气暴躁,素与人有矛盾,恐担心是人作怪,便作为案件归给了大理寺。”

    侍卫悄悄看他一眼,见其眉头紧锁,便继续道:“可大理寺探查一番,又找了目击的两个武侯,确认这事确实是飞头蛮所为,推给了捉妖司。

    眼下捉妖司全部去洛阳探查牡丹花妖一案了,想来是见事情发生在了夜间,便交给了金吾卫。”

    金吾卫负责皇宫和京城的治安和巡逻,掌控京城“宵禁”,上面估计是基于此的考量,把文书送了过来。

    袁慎己刚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

    几个刚下值的中侯正一股脑去抢苏莯手中胡饼,见袁慎己出来,赶紧行礼。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袁慎己最是重视规矩,他身量高大,往那一站,简直不怒自威。

    苏莯平常见着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此刻赶忙解释说:“袁都尉是这样的,通义坊一家食肆卖的好胡饼,某见确实好吃,又想到中侯们整夜都在巡城,便多买了些回来。”

    那胡饼在争抢中裂了个口子,肉香鲜香浓郁的气息冒了出来,饶是袁慎己这种劣质粮草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之人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抬头打发中侯们走,又看一眼那确实美味的胡饼,联想到偷吃胡饼的飞头蛮,他长腿一跨,一个箭步凑近到苏莯跟前,苏莯吓得往后退上两大步,袁慎己接过胡饼问“你说的那家食肆,在通义坊哪里?”

    忙碌了一整天,胡饼卖完了,酥肉卖完了,几个饮子剩了些段知微给周围的邻居们分掉。

    眼下日暮四合,夕阳将云朵染得橙红,食肆旁的几棵香椿树被染上一层金色薄纱。黄昏的风吹拂,带来丝丝清凉。

    坊里的人们都坐到树荫下摇着扇子纳凉,野那百无聊赖地在拉一把奚琴,耶律大娘和段大娘在研究长安最近时兴的妆容,段知微饮一口紫苏饮,只觉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

    她难得有此温馨感慨地时刻,远处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扬起一阵尘土,破坏了这等宁静。

    袁慎己带着两个侍卫到了苏莯说的地方,急急勒了马,他在马上冲段知微拱手:“这位博士,听闻你家胡饼一绝,某特地来尝尝。”

    袁慎己等半日见她不答话,眉头一沉道:“价格好商量。”

    那人身量高大,背着光在夕阳下,看不清脸,段知微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得博士原来是自己。

    也难怪,本朝女扮男装蔚然成风,段知微觉得穿男装行动方便又便宜,又因为烤炉的阵阵浓烟带了个帽子遮住满头青丝,对方把自己认成一个跑堂博士也不奇怪。

    炉火早灭了,再生火多麻烦,她刚想拒绝,段大娘便抢先一步捂住她的嘴,赔笑着对袁慎己道:“可以的,这位郎君,妾现在就来做。”

    段大娘小声跟段知微咬耳朵:“你看他那横刀...”

    “刀?”段知微抬头看去,那横刀闪着寒光,一看就出品不凡,似是高阶武官所配。

    “你再看他那马。”段大娘再道。

    “马?”袁慎己座下红枣马高大威猛,喷鼻声健康响亮。

    倒是让段知微幻视在现代开酒店,经理培训也很是到位:“你看他那爱马仕的包...你再看看他那香奈儿的外套,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然后就拿着菜单开始推销店里最贵的澳龙、石斑。

    段知微生起了些狠赚一笔的热情,撸起袖子就去生火,见剩下的面团,又搓搓手问已经坐进堂屋的三人:“客官是否再来些馎饦?”

    袁慎己还未答话,那侍卫便道:“少啰嗦,有什么上什么!”、

    袁慎己向来约束手下欺压平民,于是呵斥了他一声,对段知微拱手道:“属下没有规矩,见谅。”

    段知微想了想,拿些做胡饼剩下的面团揪成面片扔进沸水中,在碗里搁上小块猪油,酱油,盐。

    煮好的面片与沸水一起倒入碗中,段知微想了想,又磕了个鸡蛋下去。

    等候过程中,她好奇去看袁慎己,这人穿着朴素常服,侧看脸部线条坚毅,他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看上去很是不好惹。

    可段知微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荷包蛋煮熟飘了上来,段知微很快把馎饦端了上来,那侍卫便将馎饦让给了袁慎己道:“都尉,您先请。”

    袁慎己见那碗馎饦上缀着星点葱花,筷子一搅活,猪油香气扑鼻。筷子刚夹上鸡蛋,那蛋白便破开,嫩黄的流心冒了出来。

    他倒也是饿了,叉起一筷子馎饦送入口中,只觉汤汁清淡鲜美,馎饦顺滑有筋道,竟三两下吃个精光。

    这厢段知微想起什么,急忙去门口的炉子里拿出胡饼倒进簸萝然后塞进段大娘怀里道:“妾有急事去趟野那那。”然后急急地跑走,

    段大娘莫名其妙,冲着她背影喊:“要宵禁了你早点回来。”

    段知微终于想起那人是谁了,那个自己在凉州救了的,还把自己认成狐精的,年纪轻轻就官至四品的袁都尉啊!


3 第三章 绿豆粥和槐花饼

www.bok360.cc 

    段知微只是想去避避风头,野那的铺子还需走段路拐弯,段知微跑得太急,在拐角撞到个人。

    “抱歉。”段知微弯腰两手扣在膝盖上累得直喘粗气。

    一阵奇异低类似花的香气飘过,段知微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身着半坦胸的泥金纱罗衫孺,配缠枝朱雀锦纹的曳地长裙,手上抱着一把宝相纹琵琶,头上则是一个宽大的白纱帷帽。

    段知微看不到她的脸,却直觉那是个美人。

    美人转向段知微,微微点头似乎感到抱歉般开口:“娘子身上,似乎有肉汁的鲜香。”声音却意外嘶哑尖利。

    段知微刚烤了一炉胡饼,闻言点点头。

    那女子修长的手指染着鲜红的指甲,听闻霎时握紧琵琶,手上青筋暴露道:“还有吗?”

    段知微刚刚正好烤得有多,见这女子一身华服,脑子里又响起“香奈儿、爱马仕、有钱...”

    她兴高采烈地说道“有的,客官这边请。”

    那女子抬起头,正好一阵风过,掀开她帷帽的纱。

    段知微正想着又来一笔生意,笑容都抑制不住,眼下突然看清她帷帽下的场景,那美丽修长上的脖子上,竟空无一物。

    段知微吓得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踉跄倒地,反应过来往回跑。

    “长姑救命啊,有妖怪啊,没有头的妖怪啊。”

    那厢袁慎己正对着胡饼思考捉妖计划,听到外面动静迅速拿着横刀出去,正巧段知微迎面撞到他身上。

    段知微抬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道:“那边有妖怪,那妖怪没有头啊!”

    袁慎己内心一动,向远处望去,那飞头蛮仍静静伫立在那里不动。他立刻飞奔过去,横刀出鞘,向飞头蛮砍去,那飞头蛮也不主动伤人,只是飞起来躲开他的横刀,往食肆这边看一眼,然后伸展开宽大的衣袖,在暮鼓敲下那一刻如魑魅一样飞走了。

    袁慎己只能收了横刀返回。

    段知微坐在食肆门口的地上喘气,她跑得急,围在头上的帽巾掉下来,一头如瀑青丝垂下,眼瞳黑亮带着无限生气与活力,她整个人沐浴在黄昏的光中,拉着姑母的手不肯放。

    袁慎己看的一愣,过会才反应过来,对她一拱手:“在下汝南袁氏袁慎己,因负责调查飞头蛮一案才来此地。”

    段知微也只能简单报了下自己的名字。

    袁慎己眯了眯眼:“西平段氏?娘子可是自凉州而来?”

    段知微抹了把汗赶紧扯开话题“在凉州待过...那妖怪可是要出来吃人?”

    袁慎己将那爱吃胡饼的飞头蛮一事细细说来,并表明会加强通义坊附近的巡防,他双手抱拳:“还望段娘子继续开着铺子,或许能将那妖怪再引过来。”

    四品大官都开口了,段知微只能应是,然后在暮鼓中看着袁慎己骑着他枣红色的马离开。

    段知微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只听到外面武侯巡逻的脚步声,还好那妖怪没再来找自己,于是早上顶着两黑眼圈起来做朝食。

    今日生意也很好,胡饼一抢而空,段大娘见她萎靡不振,安慰道:“习惯就好,妾年轻时候经常遇到妖怪。”

    那时段大娘还年轻,跟随丈夫走水路,路过枝江县。从船舱出来,惊奇发现江面上布满了金子。

    段大娘谈到还双眼发光:“哎呦那璀璨的金子堆积成了小山,各色珠宝镶嵌其中,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她当即就想前去捡,结果段大娘丈夫很有经验的一把拉住她,抹了把脸突然开始放声高歌。

    段大娘似乎很是怀念,感慨:“唱得那叫一个难听啊。”

    总之他一曲唱完,眼前的金子全部消失不见了,月光洒在江面上,只有一个穿着白衣的美人披着头发置身江中,见眼前两个活人不上当,那美人狠狠瞪了他俩一眼,转身投入江中。

    段大娘这才看清那美人有一条长长的、薄如蝉翼的鱼尾。原来是江伥,诱惑人入水,再将人拖入江底,给人耳朵、嘴巴塞入泥浆。

    段大娘拍拍段知微的肩膀安慰道:“这世界上精怪多了去了,遇到一两个也算正常,别往心里去,啊。”

    段知微正低头把胡饼拿出炉子,闻言点点头,良久才反应过来,苦着脸道:“长姑,您这也算安慰我啊?”

    这里是古代,妖怪是常态。一旦接受这个设定,段知微简直想去问问玄奘法师,您西天取经真的带着孙悟空了吗?能不能把大圣借给我几天?

    虽然如此,生意还得照常做,段知微这几日收入还算可观,就打算把那破烂的厅堂稍微改造一下,勉强能让客人愿意进来就行。

    要想花最少的钱做最大的改变,第一要义便是硬装、段知微坐了个驴车到西市买了几块竹制茵褥,也就是所谓的地毯,回来往地上一铺,斑驳的墙壁用黄土稍微抹抹平,再在门上挂个粗竹制成的翠帘。

    这硬装软装一上,也没花几个子儿,整个堂屋也算是有了点翻天覆地的变化。

    段知微在堂屋晃荡一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等我赚钱了,这帘就换成络珍珠和银钩的,墙壁上再找人画幅骏马图。”

    她背着手在食肆小小黄墙前指点江山,自觉颇有些李白饮酒大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面上也不禁有些自得起来。

    来窜门的耶律大娘坐着边磕瓜子边打破她的幻想:“你长姑十来年前就这么说了。”引发一阵爆笑。

    “黄河之水”的气势霎时间没有了,段知微灰溜溜地抱着个杆子和一块布跑到食肆外槐树的绿荫下面。

    这是棵老槐了,每年到了季节树上就挂满一串串雪白雪白的槐花,那清香绵延出一条街,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花开得如此好...不腌制些槐花蜜简直对不起段知微的厨娘身份。

    袁慎己骑马过来的时候就见段知微正垫着脚拿着长杆子打槐花,那花如雪纷扬落了一地。也落了段知微满头。

    今日炎热,她终于放弃了鸦色的对襟挂子,换了身薄薄的碧色襦裙,因为不断地蹦跳,白皙皮肤上染了些红晕,倒是有些清秀意味。

    “袁都尉来了。”段知微站起来用布擦擦手,行一个叉手礼,她的声音带着些热情但是听起来言不由衷。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袁慎己只觉脸颊微微温热,他稳了稳心神道:“那飞头蛮可有再来过?”

    “没有没有”段知微赶紧摇头,按照她的预想,袁慎己下一秒就应该勒紧缰绳,扭头就走,结果他就像个柱子似的往那一戳,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段知微只好硬着头皮道:“若都尉尚未用过午食,可愿来食肆用些?”

    她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袁慎己毫不客气,说句:“也好”便翻身下了马。

    段知微刚巧在研发明早准备新上的绿豆粥,胡乱喝了些就当吃过午食了。

    这袁慎己倒也是不挑,解下横刀就端坐到了破败的食案前。段知微也不好只请他喝绿豆粥。

    武将食量大,袁慎己更是一人能吃四个胡饼的奇才,段知微琢磨着那就烙个槐花饼吧。

    先将香气扑鼻的雪白槐花加勺盐掏洗干净,再在槐花面糊里打入两个鸡蛋,段知微抬头瞧一眼袁慎己的身量,犹豫一下又打进三个鸡蛋。再搁入盐、香油、花椒与大量蒜末,混匀均匀。

    在锅里刷点油,舀两勺面糊摊平,煎制到表面焦脆出锅便可。段知微拿过一个竹簸箩,把一大摞香气扑鼻的槐花饼放到袁慎己面前,又找了个海碗给他盛了一大碗绿豆粥。

    袁慎己本在军中历练良久,吃饭也是无时间顾着礼仪埋首便吃,这会段知微笑盈盈端着食物过来,反而小心收敛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饼细嚼,发出轻微的“咔滋”声,这饼煎的焦香酥脆,槐花馥郁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清新而不浓烈。袁慎己只觉已置身槐花盛放的树下。

    再饮一口绿豆粥,粥熬得绵密软糯,却仍能品出些绿豆颗粒感,里头似乎搁了些冰糖,清甜可口,沁人心脾,让人暑气大消。

    袁慎己抬头,只见段知微靠在炉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笑着问他:“都尉觉得味道如何?”

    袁慎己只觉这位娘子对自己颇为用心,不免有些耳热,他点点头赞道:“甚好。”

    段知微低头看眼锅里的绿豆粥想“绿豆粥啊绿豆粥,你以后就不再是平平无奇的绿豆粥,你是被四品大员盛赞过的绿豆粥。”

    “这不得一售而空”她想。

    眼见着要收摊了,却见耶律大娘跌跌撞撞进来道“不好了,那伙子市井奴又来骚扰野那了。”

    野那肤色如蜜,鼻梁高挺,性格又热烈如沙漠的花朵,是整个通义坊出名的栗特美人,适逢野那丈夫随着车队去了沙州,一堆市井无赖总是来找这位当垆的美人麻烦,少不得左邻右舍的关怀。

    段知微抄起一缸茱萸水就去了,眼见又是无赖呲着大牙调笑惊恐的野那,气得一缸水就泼了过去,把那无赖疼得在地上打滚。

    对于这种垃圾,当然还是辣椒水好用,可惜本朝没有辣椒,段知微便在水中泡些捣烂的吴茱萸和黄芥末备用,这威力看上去也不错。

    却见野那惊恐指了指段知微身后,她才反应过来转身,是另一个无赖举着块石头直直就要砸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闪电疾驰而来,一脚将无赖踹翻在地。

    袁慎己随后赶到,他掏出横刀,眼神如苍鹰般锐利地瞪着地上喊痛的无赖,整个人身上冒出一股肃杀之气,那是一种在战场上历经生死厮杀后沉淀下来的威严。

    几个武侯赶到,把两个市井无赖捆走了。野那本就胆小,被袁慎己这股子气势吓到,躲到段知微身后瑟瑟发抖。

    袁慎己赶忙收起横刀,正自懊悔吓到段知微,没想到这段娘子面上一点无被吓到的样子,反而两眼发光的赞叹道“袁都尉好武艺,真是武林之翘楚,英雄之典范啊!”


https://www.bok360.cc/book/18930183360055828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