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国江湖二十年
征子有利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6 总字数:1683216
【市井江湖,绿林响马,民俗奇闻】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清末民初,社稷倾颓,乱世当头。 山海关外,绿林好汉风起云涌。京津市井,江湖奇人层出不穷。这世道,英雄合该有三分匪气! !!……金评彩挂,皮团调柳;蜂麻燕雀,横葛兰荣。少一样,便不成江湖! 他叫江小道,绿林报号 “鬼拍门”!有关他的一切,还要从光绪二十八年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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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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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旧社会,江湖行当大多离不开八行切:金评彩挂,皮团调柳。
这是明八门,也叫小八门,分别代指八种职业:算卦、说书、戏法、把式、野药、相声、行骗和鼓曲。
别看都是吃江湖饭的老合,彼此却也分个高低。
上四门自认上得了台面。
算卦说书的,识文断字,尊一声“先生”不过分;变个戏法,老少咸宜;挂行卖把式的,都称“师”,镖师、武师、教师爷。
下四门就俗了。
皮调两门多骗子;说相声的撂地卖艺“数骚嘴”,常开“荤口儿”;唱大鼓的早先也是风月窑调,不堪细说。
八个行当,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营生。
一个人不能同时吃两家饭。
比方说相声的,单口只能说“八大棍儿”,再说别的,就是跟说书的戗行,江湖不容。
这明八门,顾名思义,能见光,街头巷尾,赶集庙会,随处可见,哪怕是调字门,也多半是小打小闹,民不举,官不究。
相比之下,暗八门的路子,可就野了。
蜂麻燕雀,横葛蓝荣。
与其说是职业,不如说是手段。
老话讲,明八门全凭说话,暗八门全凭手辣。
蜂麻燕雀,专门做局行骗。
蜂为群聚麻走单,燕子女色雀充官。
横葛蓝荣,同出一家,是关外的说法,以草木偏旁为部首,草为寇,说白了,都是贼人。
横即是“拦”,往高了说,叫绿林响马,其实就是打家劫道的,拢一帮刁民悍匪聚啸山林,在关外就成了胡子。
葛家比较杂,耍嘴皮子,能把好人忽悠瘸了,末了还能得声谢谢,要是碰见硬茬儿,得独挑大梁能平事儿。
蓝道都是职业赌徒,野路子出身可不成,得有师承,有势力,配“千门八将”,不然在牌桌上“使腥儿”,人家输红了眼,非把你剁了。
荣家都是梁上君子,敢称“老荣”的,都是大贼,也叫“高买”、“佛爷”。
当然,南春北典,各有不同。
江湖春点,虽然大体通用,但老年间通讯不发达,各行各地的叫法,难免有些差异。
非要较真,那得踩桩、打阵,按老洪门的规矩对海底眼,说秃噜了嘴,可得挨刀子,犯不上!
其实,无论山河湖广,还是关内关外,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说法,无外乎八个字:
坑蒙拐骗,巧取豪夺!
总之,暗八门不像明八门,虽然也不少见,但一定是社稷倾颓,乱世当道的时候,才最为猖獗。
但凡逢个太平世道,又有谁愿意在这些行当里混饭吃呢?
……
且说光绪二十八年,关外辽阳。
数九寒冬,风刀霜剑。
南城地界,有个孤儿,姓江,名小道。十三岁,单眼皮,狗啃的眉毛,刀削的嘴,长得干瘦。
按相书上的说法,此乃薄情寡义之人。
江小道天生是个顺毛驴,拿好话捋着他,说啥是啥。
可要是他稍有不称心,立马翻脸不认人,跟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说起话来,小脖一耿,爱他妈谁谁谁!
这叫穷横!
虽然不讨喜,但要是没有这股横劲儿,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江家祖上出过一个秀才,从那以后,不论家里多穷,认字儿这件事,都没再落下,就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
可穷人家哪有闲钱买笔墨?只能捡树枝儿在地上划拉。
算上错别字,江小道认识三千。
写文章他不成,但要是拿这三千字编排点损人的脏话,接茬抬杠埋汰人,他倒是相当在行。
乱世当头,人命如草芥。
江小道十岁丧父,还剩一个妈,去年也没了。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挨饿受罪。
平常赶上谁家有活,他还能去打个短工,讨碗饭吃,一入冬,就只能仰仗着街坊四邻接济度日,经常饿得头昏眼花。
这天夜里,江小道照旧饿得前胸贴后背,横竖睡不着觉。
晌午的时候,他在南市口的说书摊上,白听了两段水浒,平生草莽气,当下就开始忿忿不平起来。
别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可自古以来,不管什么世道,总有些国贼禄鬼,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江小道不服!
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凭啥别人吃着我看着,别人坐着我站着?
乱世当有乱世的活法!
人要是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小道思来想去,心生一条邪路——偷!
“反正多活一天也是受罪!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死,也得吃饱了上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小道把心一横,立马翻身下炕,推门出户。
屋外,浑天黑夜,月晕将风。
江小道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心里盘算着,偷谁呢?
街坊邻居不成!
找熟人下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自绝后路,以后再想求人接济,恐怕都没处敲门了。
要干,就干票大的!
那辽阳城,现在虽然比不上奉天,可早些年,却是实打实的关外第一城。
唐皇御驾东征处,大金世宗自立时,就在此地。
如今要说谁家有钱,江小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城富户王有财的宅子。
茑悄地趁夜摸过去,沿着墙根儿,溜了一圈儿,深宅大院,果然气派!
无奈墙头太高,江小道翻不过去。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好巧不巧,却在西墙根底下的枯草窠里,发现一个狗洞,刚好够他钻进去。
“这是特意给我留的门儿啊!”
江小道心中大喜。
左瞅瞅,右看看,前街后巷,黑咕隆咚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微微侧身,听了一会儿,院内也没有任何动静。
“祖宗在上,苍天有灵!小道我真是没饭辙了,沦落至此,一怪这世道无情,二怪我爹妈命短,三……三怪这家有钱,反正别怪我!”
江小道诚心拜了拜,随后哈了两口气,暖暖手,这才俯下身子,撅起腚就往狗洞里面钻。
拨开枯草,迎面先看见一口井。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江小道正要把住井口,继续往里爬的时候,突然感到脚脖子一紧。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整个人就被一只大手硬生生地从狗洞里拽了出来。
江小道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这下被抓个正着,还不让人打死?
于是立马扭过身子,张嘴就要求饶。
可刚要开口,嘴又让人捂住了。
江小道奋力反抗,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把他扣得死死的,吭叽了半天,愣是一点动静也没发出来。
恍惚间,就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并肩子,哪路佛爷?甩个蔓儿?”
第二章 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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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来人,就这一张脸,看一眼,能记一辈子。
三四十岁的模样,眯眯眼,满脸麻子,大豁牙子,一嘴的络腮胡子,好像天生带了一个面罩。
一身箭袖黑棉布短褂,高帮软底鞋,走道没声。
此人是个老江湖,张嘴就是满春满点,问的是:“朋友,哪里来的贼,报个名号?”
江小道哪里懂这些江湖黑话,但看这人茑声细语的,没有要抓他的意思,心里也多半能猜出来,这人是个同行。
大豁牙子见他平静了下来,就缓缓松开了手。
江小道心里有底,自然也就不再害怕,加上刚才被半道从狗洞里拽出来,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抬手就是一扒拉,没给好脸。
“甩个屁!你拽我干啥?”
大豁牙子被噎得够呛,心说:“嗬!小瘪犊子,真横啊!”
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江小道拿出这股横劲儿,反倒让人摸不准他的底细了。
对方不报迎头,不代表不懂春点,也可能是不亮钢,不报家门。
暗八门里藏龙卧虎,越是老江湖,反而越小心。
大豁牙子咂咂嘴,真就把这口气忍了下来,继续试探着说:
“并肩子,我踩了三天盘子,这窑的确是个火点,可惜风不正,坎子多,里面全是带尖的支杆挂子,不好整!要不,你先去问个路?”
这是在说:“朋友,我在这里暗中盘查三天了,这家不是空架子,的确有钱,可里面人多眼杂,护院多,而且都是有真本事的练家子,不好下手!要不,你先去试探一下?”
江小道听不懂,只是疑惑:“问路?你要去哪?”
这下彻底露怯了。
大豁牙子一听,敢情是个不懂行的空子!
眼珠一转,他立马换上一副笑脸。
“小老弟,要不咱俩搭个伙?”
“你还没说要问什么路呢!”
江小道警惕起来。
他虽然不懂江湖春点,但也能品出来,对方话里有话,自己被蒙在鼓里,气势上难免矮了三分,心里跟着打起了退堂鼓。
大豁牙子也不隐瞒,笑着说:“嗐!也没什么,就是几句黑话!放心,咱俩可是同行,我还能坑你吗?”
“那谁知道?”江小道往后退了两步,“算了,这狗洞还是给你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别啊!”
大豁牙子连忙上前拦住:“小老弟,贼不走空,来都来了,空俩手回去,对不起祖师爷啊!这大冷的天,不干一票,拿什么过年?家里都还等着嚼口呢!”
江小道也饿了,眼下胃里犯抽抽,直往上反酸水,踟蹰了一会儿,难免有些心动。
“你先说说,怎么个搭法。”
“很简单!”大豁牙子眯起眼,“待会儿,你帮我望风,我去摸东西,事成之后,咱俩五五分账,咋样?”
“就在这望风?”
“这边不行,咱俩得从东墙头翻进去。”
“这有现成的狗洞不钻,你要绕道翻墙?”
大豁牙子摆摆手:“小老弟,你头一天入行吧?谁家的好东西,不在东厢房里放着?从这边钻进去,咱俩得穿两回堂,太危险了。”
江小道一听有道理。
“果然!还得是前辈啊!”
大豁牙子笑了笑,又问:“咋样,干不干?”
“只是望风?”
“只是望风!”
“说正经的?”
“那必须的!让你进去偷,我还不放心呢!”
江小道摸摸肚子,寻思了一会儿,一咬牙,点点头:“行!”
“你瞅瞅,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大豁牙子竖起大拇指,一阵吹嘘。
江小道一听这话,心里美了,立马飘飘然起来。
“那是!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老弟,请!”
二人绕过后院,没一会儿的功夫,大豁牙子就找了一个墙头。
“这地儿不错,翻过去,正到中堂!”
说着,大豁牙子便马步蹲身,双手相扣做梯,轻声说:“老弟,来,我先送你上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小道不禁捧,美滋滋地把辫子往脖子上一卷,摆出一副绿林好汉的架势。
他双手扒上墙头,右脚往前一踩,刚要用力,却见大豁牙子冷不防猛一蹬腿,直接把他这副小身板顺着墙头掀了过去。
“走你!”
由于力道太猛,江小道瞬间失去平衡。
只见他在墙头上打了旋儿,“哐当”一声,整个人应声摔了个四仰八叉,疼得龇牙咧嘴。
院子里顿时一阵骚动。
江小道慌忙起身,刚要骂街,却听见那大豁牙子在墙外高喊一声:
“来人啊,抓贼!”
这下,王宅彻底炸开了锅!
江湖险恶!
江小道的脑袋“嗡”的一声,心里咒骂:“操你妈的,坑我!”
伴随着一阵骚乱,看家的护院和宅子的仆役披上衣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锣声紧打,不消片刻,各屋就纷纷亮起了灯火。
江小道没时间犹豫,转身想跑,无奈墙头太高,虽说狗急跳墙,可他一来饿得没劲儿,二来又慌了心神,霎时间,腿软筋麻,别说翻墙,哪怕跑两步,都是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看家的护院人声渐近。
“人在哪?”
“好像是后院东厢房那边的动静!”
“没听见升点?”
“没有。”
“邪了门了!”
为首一人立马吩咐道:“老三,你去东家那边守着!二强,西墙根底下有个狗洞,你去包抄!其他人亮青子,跟我来!”
此时,江小道早已丧魂失魄,只管闷头猫腰,哪儿黑就往哪儿窜。
好在慌乱之中,他还记得西墙根儿的井边有个狗洞,趁宅子里还乱着,早早地穿堂冲了过去。
幸亏江小道长得瘦,身子灵巧,加上求生心切,潜力爆发;又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左躲右闪的,还真就找到了那口老井,立马埋头就往后头的狗洞里面钻。
他哪知道,早有人在此守株待兔!
刚一探出头,迎面就看见一张通红的大脸,正蹲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兔崽子,想跑?”
大红脸一把薅住江小道的辫子,高声喊道:“院里的别慌,人逮着了!”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
完了!
江小道浑身一冷,立马跪地哀求。
“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真啥也没偷,求你放我一马吧!”
他刚起哭腔,别说眼泪了,就连鼻涕还没甩出来呢,猛然间,却听见“嗖——啪——噗通”!
三响连声,仿佛一袋沙包坠地。
江小道抬头一看,却见那看家的护院,竟不知为何,已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子抽抽,嘴里哼哼。
紧接着,暗夜之中,又不知从哪丢来了一个蓝布包裹。
恰在此时,身后的院子里,又听见富户王有财心急火燎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护院的镖头一听,心叫不好,调虎离山,中计了!
听见二强在院外已经抓住了“幌子”,他便没有多想,立马说:“人财两样,东家最大,先回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如此一来,江小道竟被莫名其妙地解了围。
他短暂愣了愣神,随后就地打滚站起身,捡起地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拔腿就跑。
跑出去没几步,江小道忽然想起一件事,竟然又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冲着躺在地上的护院,照头就是一脚!
“去你妈的!狗东西!”
不为别的,宁肯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把丢的面子找回来。
就这脾气!
泄过愤,江小道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遁入茫茫夜色之中。
这一路,虽然没再看见大豁牙子,但他确信,手上的包裹一定是对方的安排。
“这个老登,虽然坑我,但五五分账,说到做到,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江小道边跑边美。
想来也是,如果他被抓了,肯定会把所有的经过全盘托出,大豁牙子救他,也是救自己。
可惜他年纪尚浅,不谙世事,哪里知道,就在这一晚,他真是两眼一抹黑,稀里糊涂地卷进了一场江湖纷争。
塌天大祸,更是近在眼前!
回到家,江小道茑悄地关好房门,转过身,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
一不留神,却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顺着膝盖,滴溜溜滚落在地。
江小道余光扫过,不禁喉头一紧,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借着朦胧的月光,朝前一看:
果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第三章 洋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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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儿,定在原地时,似乎还在微微摇头,正巧跟江小道来了个脸对脸。
“我……”
脏话还没骂出来,江小道的喉咙就一阵痉挛,硬生生把后半个字咽了回去,整个人吓得连退两步,一个趔趄,瘫坐在地。
说不害怕是假的!
深更半夜,一颗无主的人头,已经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更离奇的是,细看那人头,二三十岁的青年,金发蓝瞳,高鼻深目,竟然还是个洋毛子!
这要让人瞅见,那还了得?
江小道岁数小,看不清这世道,可有一件事,他心里门清:
洋人可不好惹!
前年的“大师兄”如何?
去年的“忠义军”又如何?
到底不还是飞蛾扑火,只留下“滋啦”一声响,哪挡得住坚船利炮,就连宫里那娘俩,不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毛子依旧在关外横行霸道,叮叮铛铛地修着铁路。
江小道实在想不明白,那王有财的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道是大豁牙子干的?”
不可能!
方才,从江小道翻进王宅,再到爬出狗洞,其间不过三两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大豁牙子就能潜入王宅,趁乱摸了人家的财物,身手确实厉害。
可要说他趁这功夫,还顺道杀了个毛子,那就纯属扯淡了!
大豁牙子,洋人头,还有那个莫名倒地的大红脸。
江小道试图将这些怪事连珠成串,捋出一个头绪,无奈越想越乱,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什么狗屁的江湖儿女,不仗义啊!”
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
江小道一抹脸,换上一股狠劲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与其干瞪眼,不如赶紧想办法。
好在这小子不憨,脑门儿上还有几分灵光。
人头就这么放着,肯定不行。
趁夜溜出去扔了?
甩开膀子往死里扔,能扔多远?
大晚上的,抱着一个包裹满街乱窜,保不齐让什么人撞见了,只会显得更可疑。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洋人固然霸道,可那通风报信的二鬼子才最可恨,不能不防!
而且,这种东西,扔到哪儿,哪儿就招灾惹祸。
江小道能活到今天,少不了街坊邻里的帮衬,做人得讲究!
要不干脆放灶坑里烧了?
还是不行!
远近都知道他是个穷小子,这要是烧出点肉香,万一钩了哪个馋虫的腮帮子,仍然是个麻烦!
思来想去,眼下只能把这颗人头藏在家里。
江小道壮着胆子,拿起蓝布盖在人头上,刚一抱起来,忽然听见“叮铛”两声脆响。
低头一看,那人头的嘴里,竟然吐出两枚铜子儿。
“诶?洋人也讲究含口钱儿?”
江小道蹲身捡起来,心里直犯嘀咕。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东西肯定跟大豁牙子有关,心里的火气便蹭蹭地往上窜。
胸口憋了一股气,倒也不那么害怕了。
江小道抱起人头,寻摸了一圈儿,最后在炕梢上抠出两块砖头,把人头塞进去,左右看看,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通忙活下来,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儿,眼下稍有放松,整个人便立马昏睡了过去。
夜长梦多。
江小道迷迷糊糊,时睡时醒,总觉得炕梢那旮沓,有双蓝眼珠子,整夜都直勾勾地瞪着他看,旁边还蹲着一个人影,似乎是大豁牙子。
等到鸡鸣天亮,江小道翻身醒来,冷不防发现枕边多了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豆大的小字:
“小老弟,那瓢在你这放几天,需要用时,我自会来取!”
准是大豁牙子没跑了!
“竟然偷到我家来了?”
江小道立马从炕上跳起来。
他也真是穷怕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去摸兜里的两个铜子儿。
万幸,硬硬的,还在!
屋子里门窗完好,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
江小道蹲上炕梢,掀开那两块砖头,朝里一看。
人头也还在!
唯一不同的是,那洋毛子的嘴里,竟然又多了一个大子儿!
显然,这是大豁牙子后放进去的。
“神了!真神了!溜门撬锁就算了,他怎么知道我把人头藏在了这里?”
江小道扳开死人嘴,拿起铜板,搁手心里掂了掂。
光绪元宝,户部当制二十文!
加上昨晚那俩小铜子儿,一共四十文,不多,但也够他一天的嚼口了。
“什么人性!说好的五五分账,就给我这俩钱儿,外加一个人头?”
骂归骂,江小道其实打心眼里羡慕大豁牙子。
这一身能耐,要是给了他,哪还用得着忍饥挨饿?
正想着,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江小道立马揣上钱,翻身下炕,直奔南城早市口,也不管什么豆浆豆脑,包子油条,撒开欢来可劲儿地吃!
偏财不经辛苦,花起来不心疼,来得快,去的更快!
狂吃一通,兜里的钱眼瞅着就要见底。
江小道还不尽兴,又喊了一声:“老板!再来碗豆脑,多放卤子!”
“小伙儿,口淡点,别齁着!”
江小道拍拍肚子:“嘴里没味儿,活着没劲,齁不着!”
吃着吃着,街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早市口、茶馆和酒楼,向来是消息最活泛的地方,不管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保准都是从这些地方传开的。
不过,总有些爱胡编乱造的人,八字没一撇的消息,也能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多事也就越传越邪乎,最后成了俗世奇闻。
人多嘴杂,是真是假,全靠自行分辨。
不用说,今天早上,老少爷们儿三五成群,一碰面,张嘴聊的准是昨天夜里王宅失窃的事。
“听说了吧?昨儿晚上,王有财他家招贼了。”
“刚才还听狗剩念叨呢,说是来了七八个飞贼。”
“这么多?”
“听他胡咧咧!告诉你们,就来了一个,是个大贼!”
“那必须的,要不然,能把长风镖局的人给撂倒么。”
“这回啊,长风镖局真是有多大脸,现多大眼了。”
“嗐!我早就说了,他家早晚招贼。王有财,枉有财嘛!”
江小道憋着笑在一旁偷听,心里竟然有些窃喜,仿佛自己也成了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不过,他其实更想听到有关洋毛子的消息,可惜大家的话题始终离不开王有财。
“话说回来,那王老财主,到底丢了啥呀?”
“我听说丢了五百两银票。”
“准吗?我怎么听说是一千两?”
这时,人群中有个矮子,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哥几个小点声,我跟你们说,那王有财啊,其实啥都没丢!”
“胡扯!啥都没丢,贼去他家干啥,听窗啊?那老头儿都六十多岁了!”
“别急啊!我听说,只是听说啊,老王家没丢东西,但是——死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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