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风起明末

罗小明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1706845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被时代裹挟的命运只能随着时代沉浮。 天下局势已经走向崩坏,曾经强盛的大明帝国,如今已是正日暮西山。 边军陈望抬头凝望着支离破碎的神州,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崇祯八年。 南直召祸,中都凤阳沦陷,皇陵被毁,天下震动。上令,限期六月平贼,洪承畴出潼关,会四省兵马进剿,流寇西逃再度入陕。 漠南蒙古败亡,林丹汗之子额哲奉传国玉玺出降,臣服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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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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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热的太阳照耀着大地,肆无忌惮的发散着其无上的神威,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燃尽一般。

    树木枯焦,枝丫稀疏,见不到一丝的生机。

    草石枯黄,了无生气,整片天地晦暗无比。

    官道之上,乱石丛生,一片萧瑟破败之景象。

    自崇祯元年起至崇祯八年,八年的时间。

    先是旱霜再是旱灾,八年之间从未断绝,陕西的灾情一年比一年严重。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然税赋益重。

    在陕西,一众灾民、兵将没有等来朝廷的赈济,反而是等来了加派和裁驿。

    一桩接着一桩的祸事和重担都被压在了陕西的身上。

    整整八年的天灾人祸,使得陕西已经是百孔千疮,民不聊生。

    曾经陕西境内那宽阔平整的官道,早已是破败的不成模样。

    破败的官道之上,无比空荡,入目之处,皆是焦黄。

    远处的荒野上,几条双目泛红的干瘦野狗漫无目的在其上游荡着。

    这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便是这片广袤区域之中唯一还活着的生物。

    似乎是察觉了到了什么,领头的野狗突然停住了脚步,它抬起了头颅,向着身后看去,另外两条野狗的头颅几乎在同时也看向了同一方向。

    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若是不够警觉,早已经是成为了案桌上的食物。

    就在官道的尽头,一条淡淡的赤线正缓缓地蠕动而来。

    在发现了赤线的下一瞬间,几条野狗便已经是夹着尾巴,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跑去。

    空气之中弥漫着的,是浓烈的血气。

    官道之上,一队身穿布衣,头戴着红笠,肩扛着长枪、火铳的军兵,正沉默的顺着官道一路向南前进。

    背负着令旗的传令骑兵,驱动着座下的战马快速的在道路的两侧奔驰,传达着军令。

    他们都是明军,从山西大同镇千里迢迢南下,前来平定叛乱的明军。

    明军军规,凡行列不齐,行走错乱,擅离队伍,道路挤塞,言语喧哗者,俱治军法。

    时至今日,卫所军制已经崩坏,那些军规条例大多形同虚设,但是在募兵之中军规仍然有着不小的约束力。

    官道之上这支明军队列之中,除了那沉闷而又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急促的马蹄声之外,在无其他多余的声音。

    一路追击着流贼,他们已经走过了上千里的道路,仍然看不到尽头。

    他们到达关中还没有休息多久,一纸调令下来,他们又需要北上,前往庆阳府的宁州平叛。

    陈望的神色阴沉无比,牵着战马,行走在队列之中。

    队伍之中的气氛沉闷的可怕,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与陈望一样,都写满了疲惫。

    他们身上的军服布满了风尘,陈旧破败,他们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漠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沉默着向前。

    从崇祯四年至今时,在这长达四年的时光中,战事从未有一刻的休止。

    一路浴血,辗转征战,他们击杀了无数的寇匪,击败了无数的盗贼,无数的袍泽赴难而亡。

    他们为国家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荡平了一场又一场的叛乱。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战乱直到如今仍然没有平息,反而还愈演愈烈。

    陈望抬起头,看着前方道路的尽头,心中一片冷然。

    他之所以神色阴沉,并非是因为和其他的军卒一样,是因为这无休止的战事和越来越糟糕的局势。

    只有陈望一人清楚,他脚下的这条路,是一条真正的不归路,一条通往黄泉的道路。

    数万流贼就在前方张网以待,等待着他们落入陷阱之中。

    他的灵魂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他知道将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两个多月前,他还在大学的图书馆读书学习,只是中途困顿,趴在了桌面之上小憩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他便已经来到了这个该死的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占据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也获得了身体原主全部的记忆。

    他穿越了三百多年的时光,来到了崇祯八年,来到了明朝的末年。

    他所占据身体的原主是一名明军,出身于辽东,现年二十五岁,也叫做陈望。

    其并非是什么将校勋贵,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兵。

    不过严格来说,也并不普通,因为他是一名家丁兵,还是援剿总兵官曹文诏家丁,那个被称为明季良将第一的曹文诏。

    崇祯三年七月,陕西民变势大,曹文诏被封为延绥东路副总兵,带领关宁军入关进行征讨,原身也跟随着曹文诏一路南下。

    明朝中后期,卫所制度崩坏,募兵制也开始衰弱,基本上明军的将领都会挑选精锐军卒为家丁充任亲军,这也是默许之事。

    所谓家丁,其实就是将校私兵,家丁只听命于将领个人。

    将领调任,家丁也会被允许跟随。

    作为将领的家丁,他们吃着最好的食物,拿着足额的军饷,装备着最好的武器和盔甲,他们的家人也会得到妥善的照顾。

    而他们则需要用忠心和生命来报答主将,每当大敌,用以陷阵。

    身为家丁者,无一不是弓马娴熟,武艺卓越,能征善战者。

    陈望获得了身体原主全部的记忆,同时也获得其全部的技艺。

    无论是长枪,还是棍棒刀剑,亦或是弓箭,都极为擅长,这些技艺都被铭刻进了骨血之中。

    仅仅这两个月来,明军和农民军大战数阵,接战十余回。

    陈望手刃的敌人早已经超过了双手之数,全都是靠着这些印入了骨血之中的记忆。

    在记忆之中,倒在原身刀剑之下的人更是繁多,用杀人如麻四字来形容,丝毫都不为过。

    作为明军,还是作为中坚力量的家丁,有陷阵冲锋的之职,战场之上,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

    陈望眼神冰冷,凝望着前方的起伏的人群。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

    被时代裹挟的命运只能随着时代沉浮。

    活着是最简单的事,但却又是最难的事。

    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份,他曾经想过当逃兵。

    但是要想逃离军营何其难也,军中逃卒若是被擒便是一死。

    陈望是亲眼看着七名逃兵被擒了回来,被当场格杀,其首级被挂在营门之上,悬首示众。

    就算是成功逃离了军营,他又能够去往何处?

    没有证明身份的路引,连城池都进不了。

    如今除了江南还算平和之外,其余各地皆是处于战火之中,盗贼匪寇多如牛毛。

    但是江南距离陕西相隔何止千里,就是太平时节,想要前往江南都是困难重重,更何况如今。

    这是一场席卷了整个神州的浩劫,数以千万计的人被波及,死在了这一场浩劫之中,想要躲过这一场浩劫谈何容易。

    继续待在军中,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人命犹如草芥的乱世,手中握持着钢刀,才不用惧怕豺狼虎豹。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陈望的思绪。

    陈望抬起头,看向前方,身穿着轻便罩甲,外罩袒肩宽袍的曹文诏就在他的前方不到五步距离,立于火红的大纛之下。

    只是片刻之后,数名令骑飞奔出列,手持着令旗高声传达着捷报。

    前方湫头镇遇敌,敌军已被前锋击溃,斩首五百级,前队骑军正在追击。

    捷报传来,使得军中萎靡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些许。

    但陈望的神色却是越发的阴沉。

    陈望握紧了手中的马缰,心中一片冰寒。

    他听清楚了前方的地名——湫头镇。

    如果说穿越过后,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么就是他的记忆力比起以前要好得多,他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对于明末也有过一些了解。

    明史中对于曹文诏,最后一段,陈望记得尤为清楚。

    《明史》记载:“文诏乃以三千人自宁州进,遇贼真宁之湫头镇。变蛟先登,斩首五百,追三十里。”

    “文诏率步兵继之。贼伏数万骑合围,矢蝟集……”


第二章: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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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湫头镇外,疮痍满目,空气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低矮的镇墙多处破损,镇内镇外皆是尸横遍地,火海一片,

    镇外快要干枯的河道之中,是一具又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衣衫褴褛,几不蔽体。

    湫头镇在不久之前,其实已经成为了历史。

    劲风鼓荡,吹起了官道之上无数的火红色的旌旗。

    “湫头镇……”

    不远处湫头镇已经是成为了一片火海,陈望心中的冷意也越来越甚。

    空气之中浓郁恶心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所有闻到气味的人都不由的掩住口鼻。

    湫头镇如此轻易的攻破,只不过是诱敌深入之计。

    自湫头镇一路往北,两边的地势正在逐渐不断的拔高,前方就是山岭地带,流贼的伏兵应当就在前方的不远处,隐藏于山岭谷地之间,那些地方是最好的设伏之地。

    陈望并没有现在立刻站出来提醒警示。

    他要找寻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一个能让曹文诏牢牢记住他名字的时机。

    大部分的家丁都被曹变蛟带走,如今曹文诏的身旁只有他们这些从辽东跟来的一百余名老卒,他们都是曹文诏的亲卫,曹文诏此时就在他前面不远处。

    没有人知道,前方伏兵万重,流贼已是张网以待。

    陈望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明史之中的记载他记得清楚。

    “贼伏数万骑合围,矢蝟集。”

    “贼不知为文诏也,有小卒缚急,大呼曰:‘将军救我!’贼中叛卒识之,惎贼曰:‘此曹总兵也。’”

    “贼喜,围益急。文诏左右跳荡,手击杀数十人,转斗数里。”

    “力不支,拔刀自刎死。游击平安以下死者二十余人。”

    曹文诏之所以被杀,有两个原因,一是遭遇突袭,二则是因为被堪破了身份,最后才被流贼大军重重包围,辗转拼战了数里之后体力不支,拔刀自杀而死。

    富贵险中求,有些时候不得不拼命,也必须要拼命。

    身为家丁,确实能够获得最优良的武备,能够拿到足额的粮饷,能够享受最好待遇,但是也封死了正常的晋升之途。

    有指挥领兵才能的确实会外放做为军官,但是原身只是勇武,性格颇为孤僻。

    因此虽然杀敌众多,但却一直只是一名亲卫,而现在陈望就是想要扭转这一形象。

    若是能够在重围之下救出曹文诏,那么他将会进入曹文诏的眼中,在其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到时候他绝不会再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卫家丁。

    ……

    大纛下,曹文诏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因为用力,指节都已是发白。

    他紧咬着牙关,尽可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熊熊的烈火映照在他身上的山纹甲和战袍之上,怒火在他的心中不断翻腾。

    看着眼前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的湫头镇。

    乱马川之战,前锋中军刘弘烈被擒,艾万年、柳国镇两人力战不支,皆战殁,只有刘成功、王锡命两将负重伤归,三千兵马仅有数百人得以脱逃,

    艾万年和他相识多年,如今却是命陨沙场,已魂归九泉。

    北方的鞑虏越发猖獗,局势可以说是已经崩坏。

    蒙古的林丹汗死在了青海,如今整个漠南蒙古都被女真所吞并,本就强盛的女真如今势力再度暴涨。

    如今北方边疆暂时还算安宁,但是可以预见到,一旦女真再度南下,又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内有忧外有患,

    内地战事绝不能再拖延,否则一旦建虏南下,便会受到两面夹击。

    鞑虏、流贼、灾荒皆是接踵而来。

    一桩桩都是祸事。

    这天下几时才能安宁?

    曹文诏回眼看看自己身后的将士,一众的家丁的精神还算饱满,但那些跟随着他一路转战的步卒,却是个个神情憔悴,显出了萎靡。

    此番进军,实在是无奈之举,凤阳府之颍州,寿州,亳州,霍邱等县陷落,庐江府无为州、巢县等县亦陷落。

    多县陷落加上凤阳帝陵被毁,天子雷霆大怒,发边、腹官兵七万有奇,又发京、省、帑金一百多万两充作军饷,并勒限六个月内扫荡廓清,他们作为军将也无可奈何,只能依诏而行。

    身前,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向他禀报着湫头镇的战报。

    他的侄儿曹变蛟已经带领先锋骑兵追击而去,守卫湫头镇的流贼只有不到三千人,观其旗号是闯将李自成的麾下的部曲。

    “我不是让你们拦住他吗!有我的将令,你们强硬一些,他难道还敢不听?!”

    曹文诏神色冷然,眉头紧蹙,对着一众留在湫头镇外接应的军将,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

    曹变蛟是他的侄儿,从小和他亲近,对于曹变蛟他极为了解,性格火爆,犹如火药桶一般。

    勇则勇矣,但是还欠缺一些大局观念。

    此次其作为前锋,他千叮万嘱让其不要追敌太过,但是看来这些话都没有被其听进去。

    这些他派过去的监督的军将也是胆怯,根本拦不住曹变蛟。

    “令骑疾驰,传信前锋,让其立即止步!”

    曹文诏一挥马鞭,再度下达了军令。

    曹变蛟麾下只带了五百余名骑兵,他担心其追击太过深入,陷入流贼的重围之中,他必须要领军前去接应。

    窜入庆阳府的流贼不知道有多少,传来的消息有说数千人,又有人说数万人。

    若是真宁周围的敌军有数万贼兵,如此轻兵冒进被围在中央,便是九死一生之局。

    “传令,全军披甲!”

    令旗摇动,马蹄声急响,传令的骑兵从队列的两侧飞掠而过,高声的传达着军令。

    “全军披甲!”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下一瞬间在官道的上空缓缓响起,传入了一众明军军卒的耳中。

    “披甲!”

    站在队伍旁侧,头戴着红笠,按配着雁翎刀的明军军官在听到号角声和传令声后,立即高声重复着军令。

    “披甲!”

    一时间,呼喝披甲之声,响彻了整个官道。

    军队行军,有斥候探察,有前队探路,所以一般是不披甲行军。

    只有斥候才会在行军的路上的披甲行进,而且斥候还是轮流出击,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接替。

    盔甲武备动辄可达数十斤,《武编》中的记载,按九边明军精锐的标准为例,一身甲胄加上武备甚至可以达到九十斤。穿戴甲胄行军,只怕是要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全部累倒,更别提什么接敌应战。

    甲胄穿戴繁琐,但临战披甲自有章程,众人依照章程互相帮助着穿戴甲胄、整理兵装。

    陈望紧了紧了腰间的革带,系好了头上插着红旗的高钵六瓣明铁盔,将其扶正,牢牢的固定。

    战场之上,任何的松懈都会要了人的性命,检查武备容不得丝毫的放松。

    他身上这一套甲加武备,共重六十余斤,并没有《武编》记载中的那么沉重。

    确认无漏后,陈望踩上一侧马蹬,只是轻轻一用力,整个人顺势便离开了地面,而后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之上。

    因为随时有可能接战,为了保存马力,一众家丁都是牵着战马行进,只有护卫着曹文诏的那一部分亲卫有换乘的马匹,才乘马而行。

    前锋接战的消息传来时,护卫着曹文诏,一直骑乘着的亲卫队也纷纷披甲和换乘马匹。

    陈望面沉如水,手搭上了腰间的马刀,冰冷的质感从指尖传来,让他杂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只有在手中握持着刀枪的时候,陈望才会感觉到一丝的安全,感觉自己能够真正的掌握着自己的性命。

    铁盔前的盔沿挡住了斜射而来的阳光,使得陈望能够看到身前的情况。

    战马不安的用马蹄刨挖着脚边的泥土,响鼻声四起,马铃声清越,一众身穿着赤红色甲胄的明军军兵已是整装待发。

    赤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招展,鲜红的盔旗在阳光之下闪耀,无尽的肃杀之气自军阵之中缓缓升腾而起。

    陈望心中冰寒一片,握着缰绳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虽然早已经见惯了战阵,不仅仅是记忆中,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短短的两个月,已经亲身历经十数阵。

    恐惧是本能,是人在面对死亡的本能。

    军队训练目的就是克服人性中的恐惧,用纪律、战阵、装备、技艺以及集体的力量来加强信心战胜恐惧。

    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那些铭刻在骨血之中关于战阵的记忆,很快便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军伍之中,等级森严。

    号令如山,不可违逆。

    “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响起的号声不是披甲的号声,而是进军的号声。

    “快步行进!”

    旌旗摇动,军校高声的呼喊着号令。

    官道之上,一众明军已是整装待发,尽皆完成了披甲。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前进声之中,他们抬起了冷漠的脸,迈开了疲惫的腿,依旧沉默的向着前方走去。

    陈望微微偏头看向身旁齐头并进的大军。

    身侧是一众顶盔贯甲,杀气凛然的家丁骑兵。

    身后是一队又一队,衣甲整齐,肩扛长枪的步卒。

    官道之上,铠甲碰撞声、脚步声、马蹄声尽皆汇聚在一起,犹如暴涨的河水一样响亮。

    《明史·列传·卷一百五十六》:

    “贼据险以千骑逆战,变蛟大呼陷阵,诸军并进,贼败走。变蛟勇冠三军,贼中闻大小曹将军名,皆怖慑。”


第三章: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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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然不绝的震响声回荡在官道之上,那是无数军卒和战马在快速行进之时发出声响。

    陕西接连大旱,很多地方都已经没有植被的覆盖,土壤甚至都被晒的干裂了开来,每当刮风之时,便有大量的灰尘被卷起。

    陈望眯起了双目,微微低头,干燥的黄土尘泥被急风卷动,吹打在他身上的盔甲之上,有不少的风沙也向他的脸庞刮来。

    六月的陕西,虽然还不到最热的时候,但身穿着厚重的铁甲,头戴着铁盔,顶着烈日,只一会的功夫,他的额头便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风沙从缝隙之中吹到皮肤之上,又被汗水所黏住,扰得人极为不适。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让陈望的心绪有多少的变化。

    曹文诏发出的军令陈望听的真切,曹文诏下令快步行进,又命曹变蛟止步,便是害怕前锋孤军深入陷入重围,于是率军接应。

    虽然这里一共只有不到两千七百人,但是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这些军兵个个几乎都是历战的老卒,跟随着曹文诏一路南征北战,都有战争搏杀之经验。

    腰间的马刀和弓箭是陈望的一重依仗。

    而这些军卒,便是此战的第二重保险。

    敌军虽众,但是多是乌合之众,能战者不过些许老卒。

    正面搏杀,就是来上十倍以上的流贼,他们也能够战而胜之。

    史书记载,毕竟只是史书记载,陈望并没有全信史书。

    记载之中说伏击的贼兵有数万骑,多半只是夸大之言。

    若是李自成麾下真有数万骑兵,那么曹文诏绝不可能转斗数里之地,早就被骑兵海所淹没。

    而曹变蛟也绝无可能还带着五百骑兵逃出重围,甚至还在战后收拢溃兵,重新编成一营。

    能够重新编成一营,这证明这一场战役之中,明军溃败之后,有不少的军卒逃走。

    数万骑兵,怕是整个三十六营的骑兵全部加起来才能达到这个数量。

    现在还是崇祯八年,可不是崇祯十五年,明军现在仍然还是强势的一方。

    陈望眼神闪烁,环视着周围的景象。

    转过湫头镇,便进入了山岭地带,官道的两侧是已经遭到了破坏的些许田地,而后便是一重接着一重的山岭,视野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两侧山岭山势陡峭,并非是设伏良地,藏不下什么军卒。

    不过就在前方道路的尽头,山势正逐渐的放缓,而官道正在那两山之间。

    前锋刚刚走过的道路,曹文诏没有再派出斥候探查,因为如果有伏兵,那么前锋和前行的斥候必定会先一步发现。

    如果是河南、南直隶等地,曹文诏的安排自然是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这里是陕西。

    李自成等人出身陕西,他们对于陕西的地形尤为了解,进入了陕西就犹如是鸟上青天,鱼入大海。

    这也是为什么其能够接连伏击成功的关键。

    曹文诏担心前锋被伏,心神都被牵扯到前锋骑军的身上,他却没有想到,伏兵的目标并非是前锋,而是他所率领的后续的步军。

    一路行进,军队向上不断攀登,两侧山岭的走势越发的放缓,说是山岭,其实已经是变成了丘陵。

    陈望的目光从两侧的坡地之上一扫而过,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伏击的端倪,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已经走到了官道的最高处,从这里开始道路开始往下,下坡的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了起来。

    止步的军令也就此传达了下来,曹文诏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处略高一些的土丘,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敌情。

    陈望作为家丁,自然也是跟着曹文诏一并而行。

    站在坡顶,视野极为开阔,就在山坡的下方是大片的平野,平野的两侧均无遮挡,已经是可以看到远处正在溃败的流贼。

    那些流贼确实是真的陷入了溃败,从坡顶看的可谓是清清楚楚。

    而在那些乱哄哄的流贼身后,数条红色的火龙正在平野之上来回跃动,将其分割了开来。

    毫无疑问,那正是曹变蛟所带领的前锋骑军,居高临下看去,那一支支骑兵组成的骑阵便有如是火龙一般。

    陈望心中一突,他明白了为什么曹文诏久经沙场,但是还会中伏。

    此战流贼确实是真败,曹变蛟的追击,曹文诏的接应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李自成是以真败的这些流贼作为诱饵,诱使明军上钩。

    坡顶至下坡之路颇为崎岖,两侧丘陵平缓,谷地众多,其后就是藏上数万大军都不会让人奇怪。

    一旦曹文诏领军向下,两侧伏兵尽出于多处截击,瞬间便可以将战场分割成十数块,军阵破灭,首尾难顾,到时候就算曹文诏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挽回大局。

    只是官道两侧丘陵山地之间并没有丝毫的异常,让陈望一时间有些迟疑。

    他不能出错,此时出言警示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但是若是查明两侧丘陵之后没有隐藏敌人,这个责任他难以背起。

    贻误战机,论罪当斩。

    就在陈望还在犹豫之时,视野左侧的天空之上的黑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副身体弓马娴熟,视力极好,原本没有注意之前只是觉得是什么黑点,提起了注意,陈望看的真切,那些不断跃动的黑点正是飞鸟。

    因为距离太远,且只有少数的几只因此之前都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前方曹文诏已经是抬起了右手,似乎是准备下令继续进军。

    “将军!”

    陈望踢动马腹,驱动着战马往前走了一步。

    曹文诏身形一顿,悬在半空之中的右手也僵在了空中。

    他回头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了被众人所注视着的陈望。

    陈望此时出声,不仅是吸引了曹文诏的注意,也吸引了一众家丁的注意。

    身为家丁,他们的职责就是陷阵冲锋,战场之上从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

    建言献策那是将校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关系。

    陡然被如此多的人所注视,而且这其中还有一道目光是来自曹文诏。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陈望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突突的心跳声。

    “左侧丘陵上空有飞鸟旋而不落,恐怕其下藏有伏兵!”

    陈望牵引着战马,再度上前了一步,顶着巨大的压力,抬起手指着左侧的丘陵上空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纷纷顺着陈望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几只正在盘旋的飞鸟。

    间隔虽远,但是能够入选成为家丁的一众的骑兵无一不是弓马娴熟之辈,哪有什么视力低下之人。

    “旋而不落!?”

    曹文诏心中一突,双目陡然凝结。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举马鞭,当机立断下达了军令。

    “通令全军,结成军阵,备战迎敌!”

    “吹号示警!”

    “呜————”

    低沉的号角声下一瞬间便已是在山坡之上响起。

    官道之上,站在队列的外侧的一众明军军校皆是神色一凝。

    “示警号!”

    他们都听出了号角的声音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是军队在即将接敌之时才会吹响的号角声,代表着敌袭将至!

    但是四下无人,只有光秃秃的山岭,零星的一些树木还有枯黄杂草,根本不见半点人影。

    号令如山,不可违逆。

    平时曹文诏治军严苛,一众军校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他们都坚定着执行着曹文诏下达的将令。

    “结阵!”“备敌!”

    一面面旌旗在官道之上摇动,盔插着鲜艳盔旗的军校们按配着雁翎刀高声的呼喊着,集结着周围的军卒,他们都在尽心尽力的执行着所受到的军令。

    虽是急行军,但是一众明军仍然保持着基本的队列。

    在接收到军令之后,以“局”为单位迅速的开始结成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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