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梦吴越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13 总字数:2574041

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天变,大厦渐倾。 盛世的武功渐渐远去,羁縻政策的恶果吞噬一切; 边军急剧膨胀,财政入不敷出; 江南繁花似锦,北地暗流涌动; 阁臣言路如水火,党争腐败愈演愈烈。 朱翊钧、朱由校、朱由检、方从哲、魏忠贤、杨镐、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王在晋、孙承宗、袁崇焕、熊廷弼、徐光启、袁可立、杨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所有人都走向了一起。 万历四十七年,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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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杜松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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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七年春,辽东平原。

    风雪交加,朔风凛冽,天地之间弥漫肃杀之气。

    宽甸至赫图阿拉的丘陵上,一支队伍在雪地中艰难行进。

    红色鸳鸯战袄从丘陵延伸向平原,架梁马在山岗间游弋,警惕监视周围风吹草动。

    刘招孙弓背骑在马上,抬头朝周围张望,西北边阴云密布,隐约有狼烟燃起。

    刘招孙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就像穿越之前的升职加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

    几个家丁表示啥也没看见,他不敢过多提醒别人去看什么狼烟,以免被当成失心疯或是扰乱军心,当场打死。

    这位年仅二十的明军把总,此刻目睹几万大军一步步走向死地,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

    “杜松马林,你们俩个千万不要躺平,拼命和建奴干,拖住努尔哈赤这狗贼······”

    不过此时杜松和马林,估计早就已经凉凉了。

    按照原本历史位面,就在刘招孙祈祷这会儿,英明汗努尔哈赤已率后金军击溃杜松主力,斩杀杜松,马不停蹄赶往尚间崖,攻击退守那里的马林。

    等灭掉马林,建奴的屠刀,就要伸向东路军了。

    短短五日之内,后金军奔波百里,连灭三路明军,破阵杀将,所向披靡。

    萨尔浒一战,彻底扭转明金双方在辽东的态势,也敲响了大明王朝灭亡的警钟。

    刘招孙心中不甘,和他自己相比,各种猥琐发育骚操作的努尔哈赤,表现的倒更像是个位面之子。

    实际上,刘招孙来到萨尔浒战场不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前,刘招孙的名字还不叫刘招孙,而是齐孟。

    齐孟是个21世纪的有为青年,在某迅游戏公司上班,负责设计灵异类恐怖游戏,过着每天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偶尔加加班每周工作六天的幸福生活。

    有一天,齐孟照例加班到两点,走到公司门口发现天已经黑了,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咣一下,他就失去知觉,第二天,某易多了这样一则新闻:

    震惊!520小伙爬27层楼送女友999朵玫瑰,结果惨被绿,一怒之下高空抛花致恐怖游戏设计师大昏迷!

    大昏迷这样的标题很有点香港娱乐小报的味道,不过当事人是看不到了。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骑在马背上,出现在一支龟速前进的古代军队中。

    他的名字也变成了刘招孙。

    招孙,招孙,多么喜庆的名字,妥妥的广东味儿,他开口说了几句话,还好不是粤语,他在粤省生活好多年,穿越之后也该换个地方了。

    眼前这支军队有火铳手、刀盾手,还有少部分炮兵。

    炮兵们拖着沉重的火炮艰难前行,每个人脸上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们在泥泞的道路上做着类似铁人三项的户外运动。

    “这是去哪里打仗?”

    前世的他,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历史爱好者,很快从士兵身上鸳鸯战袄以及后面飘扬的“明”字大旗上判定,这是大明军队。

    让刘招孙感到奇怪的是,无论骑兵还是步兵,当然,除了那些炮兵,大家都双眼放光,直勾勾的望向前方,好像前方有几百万两银子在等着他们。

    前面,的确有银子。

    熟悉历史的朋友都知道,萨尔浒之战前,抠门到连张居正祖坟都想刨了的万历皇帝,竟然下了血本,给将士们开出天价悬赏:

    凡是能生擒、斩杀努尔哈赤者,赏万金,升都指挥使世袭,阵斩四大贝勒也各有赏银封官。

    当然,这就有点类似于后世某地组织悬赏美丽国总统,无论死活,十亿美刀。

    钱很多,不过活人一般拿不到。

    两个时辰后,刘招孙完全搞清楚了自己处境。

    现在是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三日,准确说是在晨时,他身处的地点是宽甸与赫图阿拉之间。

    眼前这支军队,是萨尔浒之战中最后覆灭的东路军,将领是被称为“晚明第一猛将”的刘綎。

    哦,补充说明一下,这位刘綎总兵是自己的义父。

    明初朱重八建立卫所制,不久之后这种奇葩制度便开始崩坏,到明永乐后期,卫所兵开始大量逃亡,宣宗时,逃亡近半。

    土木堡之变后,各地边镇,募兵渐渐成为主流。

    发展到晚明时期,哪位总兵麾下没有千把个家丁,没有一大堆义子,平时不喝兵血不吃空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大明混军界的。

    这支人马后面不远,还有一支军队,便是万历皇帝死皮赖脸才求来的朝鲜援军。

    朝鲜国虽是大明藩属,人家排面却是很大,这次出兵,硬是被朝鲜君臣们整整拖了一年。

    在此期间,光海君和他的宠臣上演各路悲情戏码。

    一会儿说粮草不足,一会儿表示自己战五渣不能给天朝添乱,好不容易拖到上个月,终于从昌邑出发。

    朝鲜兵一路磨磨蹭蹭,这几天又嚷嚷着什么天气太冷没有貂。

    领兵的是个文官,名叫姜弘立,此人最大的爱好是美姬,这次出征,也不忘带了一个在路上服侍。

    平心而论,朝鲜兵给明军打辅助都很吃力,按照明史记载,他们在东路战场的表现是这样的:

    鸣放鸟铳炸膛,炸死炸伤明军,导致阵型大乱;

    鸣放鸟铳,烟雾四起,挡住明军视线,导致被白甲兵一波带走·····

    当然,按照棒子国的说法,他们的祖先在这次作战中很是神勇,打的努尔哈赤怀疑人生,遣使者到汉城求饶。

    哦,这个,暂不去讨论。

    按照原本历史轨迹,明天,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四日,后金二贝勒阿敏将率兵围攻东路军,在阿布达里冈击溃明军,刘綎及部下全部战死,朝鲜兵投降,协助斩杀残余明军。

    至此,如果忽略掉那个还在路上的猪队友李如柏,萨尔浒之战,四路明军基本完蛋。

    作为穿越者,刘招孙不想几万大军如割草一般没了,更不想自己和义父死后被人分尸,被拿去邀功,像杜松那样死无全尸。

    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即便干不赢后金,也要磕掉努尔哈赤几颗门牙!让鞑子知道明国也不是无人!

    望着眼前这些湖广、浙江、贵州等地抽调而来的精兵强将,望着远处跟着的黑压压的长枪兵(浙兵),刘招孙眼珠转动,开始打起主意。

    在原本历史位面上,东路军之所以被围,除了粮草不足,被迫进兵外,最主要的是主帅冒进。

    而冒进的原因则是被敌人忽悠。

    后金兵穿着明军衣甲,打着总兵旗号,诈称杜松军迫近赫图阿拉,要刘綎领兵配合。

    刘綎争功心切,稀里糊涂进了包围圈。

    在地形狭隘的阿布达里岗,车营大阵难以展开,加上建奴死兵持续冲锋,明军很快溃败。

    最后顽抗的五千浙兵被数倍于己的八旗军分割包围,屠戮殆尽。

    刘招孙决定开一开脑洞。

    如果明军能换个开阔战场,五千浙兵从容结阵,发挥车营的优势,能否挡住后金兵?

    如果朝鲜人将领不那么怂,舍弃不靠谱的火铳,用步弓与建奴弓手对射,明军会不会坚持更久?

    如果决战的那天,明军处于上风向,朝鲜兵的火器能否发挥更大威力?

    如果刘綎远离前线,开战后没有被巴牙剌一波冷箭带走,明军是否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如果叶赫部能早些前来援助,东路军能否避免全军覆灭?

    如果自己有一把加特林加无限子弹,哒哒哒冒蓝火的那种·····

    刘招孙表示充满期待。

    就在穿越者大开脑洞时,队列忽然停滞下来,家丁回来禀报,说是发现杜总兵旗帜,杜松塘马,约莫有十五六人,嚷嚷着杜松已经斩杀努尔哈赤了。

    说曹操曹操到!

    刘招孙转身望向义父,刘綎正勒住缰绳,抬头望向前方,战马打着响嚏,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这位大明总兵戎马半生,已是须发尽白,颇显老态,眉宇间却露出大将才有的从容镇定。

    作为南兵代表,这次又被杨镐分到最难走的东线,加上朝鲜兵不断拖累,刘綎这几日都是郁郁寡欢,现在忽然听说杜松派人来,还要约他合击建奴,不由有些吃惊。

    “让他上前·····”

    正要开口招呼塘马上前问个清楚,身后忽然传出熟悉声音:

    “义父且慢,”

    回头看时,正是麾下义子刘招孙。

    这些年东征西讨,箭矢刀枪,九死一生,义子早已所剩无几,这刘招孙也是百战余生,在众义子中虽是排行十三,却是天生蛮力,力能搏虎,平日里与刘綎关系也最为亲近。

    “小十三,你有话要说?”

    刘招孙环顾四周,示意家丁退后几步,压低声音:

    “义父,咱与北兵无甚瓜葛,如今杜松有了好处,如何会想起咱们?再说那杜松和义父同为总兵,竟敢调遣咱们?孩儿以为,其中有诈!”

    刘綎冷冷一笑,挥手打断:

    “杜疯子这次进兵,带的都是精锐人马,火器也是最好,杨经略的意思,是让他统领四路大军,你不知杜松此人,当年他在蒙古,分兵合击,斩杀蒙古骑兵,可是厉害,此次击败奴贼,也在情理之中,这种时候,就莫要计较什么南兵北兵了!”

    刘招孙心里暗笑,你不计较,人家却要计较,杨镐这孙子摆明了是要咱南兵去送死,给南兵的路线最远最险,给的物资装备却是最差。

    刘綎没注意义子表情变化,继续道:

    “兵贵神速!若杜疯子真的已经击溃镶黄旗,咱们东路军也不能闲着,当立即舍弃辎重,率精兵追上去!明晚你我父子便能在赫图阿拉喝酒,到时攻破赫图阿拉,生擒奴酋,有监军大人在,给咱们南兵争功,还怕他辽兵作甚?”

    刘招孙心中苦笑,现在一波追上去,稳稳的进了后金军埋伏圈,明天怕是就要去阴曹地府喝酒了。

    以义父刘綎的用兵韬略,应当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或许东路军覆灭另有隐情,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眼前这几个假冒的杜松塘马得手。

    只是如何才能让刘綎相信自己,同时又维持部队士气,不至发生内讧。

    他沉思片刻,心中主意已定。

    “义父!给孩儿一百家丁,留他们在营中歇息,若是有诈,他们必定不敢停留!”

    刘綎不知义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挥手打断:

    “咱急着行军,还歇息个啥!你还怀疑杜松?不可造次!惹恼了杜疯子,杨镐不会给咱好果子吃!”

    刘招孙翻身下马,以头抢地,对着刘綎连磕几个响头。

    “义父,只给孩儿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问不出什么,孩儿提头来见!”

    刘綎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眼前义子,心中诧异,平日大大咧咧的刘招孙今日竟有如此城府。

    这时又有家丁催促,尽管不情愿,刘綎还是点了点头,让义子去会会杜松塘马。

    刘綎忧心忡忡,南兵北兵本就势同水火,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矛盾,便不好收场了。


第002章 不要让建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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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招孙带着最强悍的一百名家丁,踏雪而去,沿途明军见众家丁凶神恶煞,连忙让开道路。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众家丁兵刃铠甲上,泛着渗人寒光。

    “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不要放走一个!”

    众家丁轰然应诺,各人眼中流露出嗜血之色。

    刘总兵麾下一千五百精锐家丁,随他多年征战,征朝鲜、定播州,都有这些家丁功劳。

    这次来辽东剿灭奴贼,刘綎只带来七百家丁。

    不止是刘綎,同来的几位总兵皆是如此。

    总兵老爷们一致以为:相比蒙古各部,建奴不过疥鲜之疾,大军分兵合击,旬日之间,走个过场便轻易解决了,就像几十年前对付王臬那样。

    离杜松塘马越来越近,刘招孙握紧刀柄,余光去瞟箭插所在的位置,他箭法娴熟,近战格杀亦是了得。

    其他家丁也放慢马速,做好接战准备。

    刘招孙朝家丁使了个眼色,各人占据有利位置,封住了对面明军退路。

    对面十几人穿着明军胖袄,外面罩着棉甲,头戴明盔,刘招孙看了几眼,却看不清他们发辫样式。

    为首塘马上前一步,手捧总兵令箭,对刘招孙道:

    “来将何人?我等找刘总兵说话!刘总兵为何还不到?!”

    刘招孙环顾四周,注意到那塘马身后,有人已将手指伸向刀鞘,看那握刀动作,明显不是明军。

    “总兵军务繁忙!某乃总兵麾下把总刘招孙!你们又是何人?阻挡大军行军,该当何罪!”

    那塘马连忙摇手:“我等是杜总兵亲随,杜总兵在萨尔浒击溃建奴,灭镶黄旗、正白旗五千余人,生擒代善,阵斩皇台吉,努尔哈赤败逃,杜总兵率精锐朝赫图阿拉追去了,”

    “杜总兵有令,让你等即刻进兵,务必在明日日落前赶往赫图阿拉,合击建奴,毋使奴贼一人逃脱!”

    塘马说完这些便不再说话,神色紧张打量四周,隐约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众家丁则是脸色阴沉,他们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眼前这些人就凭一只令箭,就敢对刘总兵大呼小叫,皆为总兵,为何刘总兵就要低人一等?

    刘招孙示意大家稍稍平静,催动马匹,来到那塘马面前:

    “说得好,不要放走一个建奴!没想到奴贼竟如此不堪一击,杜总兵威武!我明军威武!不过我南兵也不是吃素的!本将这就禀告义父,让他老人家立即进兵,与杜总兵合兵,攻克赫图阿拉,扫穴犁庭!宰了努尔哈赤!”

    塘马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表情,他刚准备向这位刘把总道谢,忽听一个声音:

    “几位兄弟从界凡赶来,给咱们南兵送军功来了,这冰天雪地的,往返一趟,好生辛苦,快到后边歇息,我让家丁好生款待!实不相瞒,昨日杀了几头野猪,野猪皮扒了下来,给你们烤肉吃!酒也管够,”

    那塘马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凝滞,嘴唇抽动,显得很是不安。

    他本是正黄旗旗下包衣,主子是大名鼎鼎的抚顺驸马李永芳,这次被主子派到宽甸,打杜松旗号,为的就是引诱刘綎军队冒进,好让镶蓝旗主子阿敏一举将其歼灭。一路走来颇为顺利,明军哨探稀疏,零星几个夜不收也被他们干掉,就在他以为即将大功告成时,半路杀出这个刘把总。

    “刘把总好意,小的心领了,只是军情急迫,等须赶回界凡向杜总兵复命!晚了遇上奴贼哨马,误了总兵大人军情,小的担待不起!”

    说着,他朝身边众人使了个眼色,扬鞭催马就要离去。

    “慢着!你们从界凡过来,往返百里,全身带甲,这寒冷天气,人不吃可以,马也要补充草料,看你们骑得都是单马,杜总兵爱惜马力,咱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这般,不怕回去挨总兵军棍?!”

    刘招孙说话之际,众家丁已驱马上前,将退路封住。

    那包衣奴才脸色大变,他抬头望向刘招孙,感觉对方正直勾勾的望向自己,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

    “你!你要作甚!可知阻挡塘马,是大罪!”

    包衣周围,众人纷纷拔出配刀,指向围拢上来的家丁,却没人开口说话。

    刘招孙一挥手,众家丁将弓张开,黑洞洞的箭头指向那塘马,后者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你们几个憨子,一人一马,从界藩过来,奔波百里,马不喘息,铠甲鲜明,毫发无伤,做戏做成这样!当你主子是傻子还是当我刘招孙是傻子?”

    “说!是哪个旗的?!”

    对面一人调转马头就要朝这边冲来,刚冲出几步,刘招孙大喊一声:

    “死!”

    弓弦嗡嗡震动,重箭飞速射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射入那塘马前胸,箭簇从后背惯出,只留下箭羽在棉甲上。

    家丁纷纷射出重箭,将那人射成刺猬,那骑手身子向旁边歪去,跌落马下。

    “都不准动!谁动老子就杀谁!”

    家丁手持骑枪围拢上来,将剩余的十几人围在中心,刘招孙大吼道:

    “投降免死!”

    说罢他冲上前去,掀开一名塘马头盔,底下赫然露出个光秃秃的脑袋和后脑勺上的金钱鼠尾辫。

    “鞑子?!”

    众家丁一片惊呼,各人脸上却是露出狞笑,这下可以发财了。

    围在中间的建奴看逃脱不掉,索性举起兵刃,准备最后一搏。

    “留下几个活口,其余都杀了!,”

    嗖嗖几支利箭划过空中,外围建奴被当场射死,中间那个包衣奴才跪倒在地,双手举起,放弃抵抗。

    “搜他们身!银子给你们,看看有没有书信!带下去好好审讯!”

    说罢,刘招孙指挥身边几个家丁:

    “你们几个,往西北方向,小心刺探,发现有建奴踪迹,立即回来禀告!”

    几个家丁驱动马匹,踩踏着积雪,消失在前面山道上。

    半个时辰后,刘招孙押着幸存的五名包衣,两个建奴真夷,来到义父面前,向他汇报刚才发生的一切。

    “义父,孩儿审问明白,这些奴贼,假扮杜松亲兵,跑来咱们这里假传军令,是要引诱咱们冒进,妄想全歼东路军!”

    刘綎目光如剑,扫过地上跪着的几名建奴斥候,此时建奴头盔都被摘下,露出后面细长的发鞭。

    杜松的令箭摆放在一边,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刘綎目光在几根猪尾巴辫和令箭之间游走,眉间刀疤不时抽动。

    忽然之间,他将镔铁大刀取下,重重砸在地上,怒道:

    “杜疯子竟死了!被一箭射死的?”

    “马林把火铳火炮放在最外面,如此焉能不败!”

    “老奴还有兵马多少?驻扎何处?杜总兵尸身何在?都问清楚了吗?”

    刘綎毕竟是刀口舔血百战余生,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在得知杜松、马林溃败后,先是震惊,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努尔哈赤这狗贼下一步要干什么,不用问他也很清楚,四路大军,两路被灭,李如柏又靠不住。奴贼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东路军了。

    “义父,杜松轻敌冒进,将龚念留在浑河对岸,自己先行渡河,渡河后再次分兵,以一万兵力攻打界凡,另一路进军萨尔浒,皆被镶黄旗分割包围,撑了一日不到便全军覆灭,那马林倒是事先防守严密,只是火器挡不住建奴,败的比杜松还快!据被咱们抓住的这个包衣供述,经此两战,建奴主力尚存,伤亡不过三千人……”

    刘总兵神色凝重,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见过败仗,只是像杜松这样一日之间便被奴贼灭掉两万多人,实在让人惶恐。如果真是如此,他需要重新评估努尔哈赤的实力。

    若非今日刘招孙明察秋毫,自己这一万大军就会和杜松、马林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距离从宽甸出发已过去五天,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且不说孤军深入,士气为先,稍有不慎,便会全军溃败。即便是平安返回,杨镐这贼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若继续向赫图阿拉进发,单凭自己这一万多兵马,怕不是努尔哈赤对手。

    “杜松败亡,马林溃逃,咱们东路军,在四路之中最弱,进退两难,小十三有什么看法?”

    不等刘綎说完,刘招孙便将心中谋略说出:

    “义父,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军当停止行军,鼓舞士气,择一险地扎营,修筑营垒,挖掘壕沟,设置拒马,让大军结阵,浙兵在前,火铳手在后,多用重箭,派架梁马哨探,断绝奴贼刺探!那奴贼三日之间连破两路大军,奔波百里,便真是强兵,也必定困乏,咱们以逸待劳,全力一击,只要士气不失,未必就是死地!立即派人向李如柏求援,让辽兵侧击建奴西侧,只要咱们坚守数日,奴贼自然溃败!”

    刘綎仔细看向刘招孙,这位义子刚杀了人,身上还有血迹,此刻杀气腾腾,听他说应对之策,不由频频点头,颇为欣慰,此子还是懂得用兵之法。

    “如何鼓舞士气?”

    刘招孙斩钉截铁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给兵士们补足粮饷,再晓以忠君爱国之大义·····”

    刘綎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忠君爱国可以有,至于兵饷嘛,朝廷已经拖欠很久,不止是他们南兵,九边重镇,没有一个不拖欠的。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

    “杜松、马林溃败,除了遭人袭击,其自身火器部署也有破绽,马林虽善用兵,却将炮铳设在大营外围,不派人保护,想单单依靠火器便击溃奴贼,哪有不败的道理,”

    刘綎目光投向远处山岗,继续道:

    “小十三,你刚才所说颇有章法,也不枉跟我这么多年,只是那李如柏是什么东西,你怕是不知道!辽镇的道道,为父以后再给你细细讲,总之,咱们不能求李如柏,找两个可靠家丁,立即回沈阳,向杨经略求援,沈阳还有五千骑兵,杜松都死了,马林逃了,杨经略也该把他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

    “朝廷不发,咱自己拿出些银子,给士兵发饷,这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发了!”

    刘招孙闻言大喜,他没想到义父肯舍弃钱财,这让他对明末武人又多了份敬重。

    辽镇与建奴之间的关系,作为穿越者,他并不十分了然,听义父这口气,显然对李如柏颇为不满,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义父,那朝鲜兵也不是省油的灯,若不及早处置,等建奴攻上来,必将生乱!”

    刘綎微微颔首,眼中不断转变眼色,作为万历援朝的重要将领,朝鲜兵是什么德行,他是很清楚的。

    这些朝鲜兵打仗平平,在战场上拖后腿却是很在行的,这次从宽甸进军,之所以前行如此缓慢,除了路途艰险,便是因为他们在路上不断拖延,时而借口粮草不济,时而抱怨天寒难行。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刘綎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手掌在脖颈上一划。

    刘招孙连忙摇头,朝鲜兵有一万多人,全部杀掉当然是不现实的。

    “义父,孩儿听闻朝鲜兵统帅姜弘立乃一介文人,畏惧建奴如虎!私自与代善议和,其人贪财好色,喝兵血、扣粮饷,比辽镇那帮丘八还要黑,这些朝鲜兵不是嚷嚷着要闹饷要棉衣吗?不如这样·······”


第003章 光海君和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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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初三午后,辽东宽甸以北,沙尖子山岗。

    湍急的浑江在此处陡然拐弯,水势渐缓,由露河浑江口处注入鸭绿江。

    此地属于建州三卫,堪称化外之地,努尔哈赤崛起前,这里人迹罕至,除了深入山林的辽东猎户,只有少许越境挖参的朝鲜人。

    此时此刻,沙尖子山岗却是热闹朝天。

    山岗下筑起了层层营垒,拒马林立,辅兵民夫将浑江岸边的树木砍伐一空,用以制造栅栏陷阱。

    营地之间人声鼎沸,颇为热闹。

    总兵刘大人补发饷银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引得士卒振奋,这些在辽东泥泞中挣扎了四五日的重步兵,无不欢呼雀跃。

    朝廷欠饷已有数月,这些来自千里之外的客兵们无不怨气冲天。

    虽说明代的财政还不足以养活一支数量可观的雇佣军,然而朱家皇帝既要马跑得快又不给马吃草,真的让人很无语。

    如果不是朝廷一直画饼,说什么赫图阿拉金银无数,攻克之后赏赐金银,怕是也哗变了。

    眼下刘总兵竟用私帑发放兵饷,如何不让这些丘八感动。

    除了外出哨探的夜不收架梁马,各营兵士都在把总千总的指挥下,按名册领取饷银。

    一队队强悍家丁,手持顺刀长枪,立于队列周围,警惕注视着各营前来领饷的士兵。

    沙尖子山岗之上,众人望着山下士兵领饷的场面,面露诧异之色。

    戚继光厚饷养兵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朝廷,拖欠兵饷已是常态。

    今日刘綎倾尽家财,给麾下一万多士兵补足粮饷,分明是坏了规矩。

    “刘总兵,之前你斩杀奴贼塘马,未向本官告知,现在又私自给兵士发放粮饷,耽误大军行进,若是杜总兵尚被奴贼围困,等着我们解救,大军救援不及,本官可担不起这责任!”

    刘招孙护卫在刘綎身边,听见有人说话,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是个身材清瘦,须发微白的文官,身穿三品蟒袍,外面罩了层锁子甲,颇有几分儒将风范。

    这位便是东路军明监军康应乾,他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历任陈州知州、南京兵部郎中、山东副使等职,这次被调来担任东路军监军,率领五千浙军,由于装备繁多,尤其是各人一杆一丈七尺长枪,携带颇为不便,于是便与朝鲜军一起,走在了后面。

    在原本历史位面上,萨尔浒战败后,康应乾单骑逃走,之后辽阳陷没,康应乾带着官印从海上乘船回到朝中,将情况奏明万历皇帝,乞求赐罪,万历皇帝网开一面,赦免他死罪。

    可能是受前世某些历史论坛贴吧的影响,见到这个兵败却没有死节的文官监军,刘招孙自然没什么好感。

    不等刘綎开口,刘招孙便抢先反驳道:

    “朝廷发放兵饷,本是应尽之事,大人手下五千浙军,不曾少发一文!那杜松早已兵败身亡,救援就不必了,我等须在此自保,再说,义父发放军饷,自然还有其他打算······”

    康应乾胡须抖动,颇有些恼怒,他和浙江本无甚瓜葛,平日里也看不起这些丘八,再说,刘招孙不过区区一个把总,文贵武贱,他若非刘綎义子,早被自己杀了。

    刘綎听了这话,却是脸色不变,良久之后,才转身康监军道:

    “刘招孙唐突,还望监军海涵!戚少保《练兵实纪》有云:营中人马,若出少入多,非系错数,必是掳掠士民,或夹带奸细。这苦寒之地,也没什么百姓可以掳掠,刚才刘招孙禀告老夫,说营中多了些陌生面孔,”

    戚少保的兵书,此时在大明武将中颇为流行,便是康应乾这样的文官,若有朝一日身处行伍,也会买上一本,细细研读的。

    听刘綎说军中有建奴奸细,监军大人脸色微变。

    他这次率领东路军北上,关于奴酋用间,攻陷抚顺的传言,也是听到了不少。

    眼下杜松马林不知死活,若真让建奴里应外合,破了东路军,不必朝廷怪罪,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刘总兵此时发饷,既能鼓励士气,坚守营垒,又可借机查验名册,清点兵马,清除奸细,还可就地休整,用兵之道,不外如此,真乃老成谋国!”

    刘綎挥手打断康应乾吹捧,郑重其事道:

    “大人身负重任,亲涉险地,我等当同舟共济,眼下兵危战凶,若能重创奴贼,为吾皇除此大患,加官进爵,青史留名,当不在话下,”

    康应乾毕竟是文官出身,虽说文武有别,然而此时此地却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他知道刘綎还有话要说,连忙拱手。

    “只是本将还有一事,须与大人提前告知,”

    “刘总兵只管说来,本官必全力相助!”

    刘綎抬头望向山下,此时各营军饷已发放完毕,几十名身穿明军战袄的建奴细作被清查出来,押送各营示众。

    总兵大人目光转向身边众人,一字一句道:

    “本将已派人查明,本次协助大军进剿的朝鲜五道都元帅姜弘立,从朝鲜昌郡出发前,便指使副将全景瑞与代善议和,还将东路军行军路线全部告知奴贼!”

    康应乾双目圆睁,他久在山东,对朝鲜君臣印象颇好,只把他们看做成君子之国,万没想到会做出这等禽兽之事。

    “此事当真?!”

    刘招孙见时机成熟,便给众人普及了一下朝鲜光海君的事迹。

    “当年朝鲜倭乱,宣宗李昖逃亡鸭绿江,向吾皇求援,一度请求将朝鲜内附辽东,同时留下世子李晖抗倭,李晖便是当今朝鲜国王。”

    “倭乱平定,李晖顺利继位,由于他并非是宣宗嫡长子,所以其王位一直没有得到我大明承认,这厮对我大明册封不满,不像自己父亲宣祖那样诚心诚意拜服大明,而是周旋于大明和奴贼之间,奴贼坐大,跟这厮不无关系!”

    刘招孙说到这里,见众人脸色铁青,补充道:

    “朝鲜统帅姜弘立乃是光海君心腹,据说与李晖有断袖之交,光海君派他来辽东,临行时便曾叮嘱,要姜弘立毋徒一从天将之言,而唯以自立于不败之地为务,换句话说就是要他们自保,让咱们顶在前头!必要时把咱们卖给奴贼!”

    康应乾脸色铁青,挥舞拳头骂道:

    “无耻!竟敢如此辜负天朝!枉我大明发兵驱逐倭寇,帮他们复国!真是无君无父!无君无父!”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前些时日,朝鲜兵行军,总是无故拖延,若非乔一琦屡次催促,怕是现在还没过鸭绿江吧!”

    康应乾脸色阴沉,他是从知府、兵部拼杀上来的官员,论起阴谋诡计杀伐决断比之在场武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末将手下夜不收抓了个建奴斥候,从他身上搜出密信,是代善写给姜弘立的,书信在此,请监军过目!”

    康应乾从刘招孙手中接过张字条,他识得满文,当众读了起来。

    “如光海君密约,生擒刘綎,赏赐千金,擒监军,赏赐美女·····”

    康应乾不动声色将字条收好,抬头望向刘綎,脸色铁青。

    “该杀!本官自会向皇上说明,蛮夷之人,无君无父如此,刘总兵请自便,只是杀了此人,怕是朝鲜兵土崩瓦解,难以维系!当如何是好?”

    刘招孙看向刘綎,见义父朝自己点头,于是向监军拱拱手:

    “我等立即下山,鼓舞士气,做好万全之策,朝鲜兵离此地还有两个时辰路程,烦请康大人同游击将军乔一琦说明缘由,让他不可妄动,只要杀掉姜弘立心腹家丁,再给朝鲜兵发足粮饷,如此恩威并重,定可收服!”

    “至于姜弘立,那个光海君的男人,是凌迟还是斩首,还请监军大人与义父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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