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眼通天
暗形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3 总字数:1518804
一盘大棋,南北相衡。 天下众生,皆进局中。 有单车直撞,有马踏连营; 有炮打两岸,有百将争雄; 有国士无双,有大象无形。 乱世潮流里,那袭白衣渡江,如小卒过河,一人一剑,一往无前。 【骚气无下限的书友交流群:46802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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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吾孰与剑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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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故事太俗套了吧?”
路边驴车上,少年任真倚在车厢旁,嘴里叼了根草杆,看着梧桐树下正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一脸不屑。
“唐家三叔,听你说书都二三十年了,还是这么烂,就不能换个花样?整天不是戒指里藏老头儿,就是捡头蠢猪变神兽,敢情您老人家跳崖走狗屎运的机会,比隔壁老王给张寡妇挑水都多!”
这话说完,树下顿时沉寂。片刻后,观众再也憋不住,顾不上老先生的颜面,哄然大笑。
老头儿脸色瞬间绿了,恼羞成怒,抄起屁股底下的马扎儿,就要砸过去。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小野种才十六岁,就能听老子说书二十年?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我让那头跟你一样寒碜的瘦驴怀上种,看你拿什么赶车糊口!”
树下又是大笑,这主意够恶毒。
任真以载客进出金陵城为生,全靠这头毛驴混饭吃。它要是怀了孕,不但没法伺候人,人还得倒过来伺候它,今年冬天他可就揭不开锅了。
少年也不生气,跳下驴车,伸了伸懒腰,享受着午后的温暖阳光,一脸惬意。
“那敢情好,三叔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把驴肚子搞大,硬,实在是硬!您放心,等这宝贝毛驴下了崽儿,我保证让它认您当干爹!”
观众笑得更厉害了。老头儿以毒舌著称,任真这张嘴更是贱得出了名,两人就是对冤家。
老头脸都黑了,也不说话,站起来挽着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任真一顿。
任真急忙躲到魁梧的徐老六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架势,嘴上却不依不饶,继续调侃。
“三叔还是这副驴脾气!作为你的衣食父母,咱点评几句就算给面子,无非是想让你创新一下,总不能你往咱嘴里灌啥,咱就得吃啥吧?”
在观众配合的劝解下,老头坐回马扎上,怒气未消,吹胡子瞪眼地道:“创新创新,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狗屁词儿,一天到晚挂在嘴上!你行你来说,不行就他娘的给我闭嘴!”
“真让我说?”任真微笑着走过来,一本正经,手却偷偷伸向盛着蚕豆的小碟里。
老头骤然一僵,他只是随口说说,这小子今天不按套路出牌啊!
任真推开他,一屁股坐到主位上,在所有目光注视下,装模作样干咳半天,才终于开腔。
“人族有南北两朝,江湖有风云双榜。话说半年前,名列风云榜前十的北唐剑圣,顾剑棠,孤身潜入咱们金陵,不知有何图谋!”
一听到“顾剑棠”这名字,原先嘈杂的树下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露惊异,眼神又透着期待之情。
少年说的哪是故事,分明是最近甚嚣尘上的江湖大事!
“顾剑棠此行,是为了刺杀皇帝陛下,还是寻找传说中的烟雨剑藏?这个无从得知。若非绣衣坊勘破其行踪,大家甚至都无法知晓他的降临!”
大树下,任真滔滔不绝,其他人听得出神。
“一人一剑,就想横扫南晋?哼,那是痴人说梦!几天前那场惊世之战,诸位想必有耳闻,顾剑棠以一敌四,且战且歌,最后重伤逃窜,不知所踪!”
他略微停顿,伸出左手想抓把蚕豆,忽然想起刚才抠鼻屎用的就是这只,于是缩了回去。
“这些天全城封禁,不准出入,你们可知这是为何?”他眨了眨眼,笑容神秘,刻意压低了声音,“据我的小道消息,顾剑棠如今还躲在城里,成了瓮中之鳖!”
说到这里,他恍然记起道旁的驴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生怕它趁机溜走。
人群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
“不可能吧?那可是十大风云强者之一,乖乖,人家稍微一抬腿,还不得十万八千里!”陆瘸子摩挲着手里拐杖,做了个抬腿的姿势。
徐老六轻哼一声,满脸倨傲,“扯淡,你以为他是神仙?咱们南晋的强者也不是吃白饭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门!”
隔壁老王放下挑水的扁担,愁眉苦脸,“如果他真的还在城里,咱们岂不是有危险?就算他受了重伤,俺也打不过啊!”
任真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哭笑不得。
这时,张寡妇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嗓音尖锐,“我看你就是满嘴放炮!你不是自称什么‘金陵百晓生’吗?那你倒是说说,顾剑棠究竟藏在哪里?”
说这话时,她不忘狠狠瞪任真一眼,显然还在记恨刚才他调侃老王给她挑水的事。
任真一脸黑线,大妈,您还真敢问啊!
“剑圣容貌俊俏,无人不知。瞧你那思春眼神,怕是想偷偷跑去给人家生娃吧?”
他偷瞟着她那高耸傲人的胸脯,猥琐地笑道:“既然这么心急,且容我掐指一算,可不敢耽误了你的发情期!”
人群彻底炸了锅,坏笑声此起彼伏。
“你……”张寡妇气得花枝乱颤,胸前那处波涛汹涌,吸引了无数火热目光。
便在这时,一道淡漠话音从不远处传来,令大家笑意凝滞。
“赶路吧!”
话音是从车厢里传出来的。
面红心跳的张寡妇一愣,“小兔崽子,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拉了客人,还敢在这里调戏老娘?!”
大家也很诧异,以任真的穷忙性子,今天竟把客人晾在一旁,自己跑来偷懒贫嘴,着实太罕见。
任真瞥了说书老头一眼,往盛赏钱的盘子里丢枚铜钱,说道:“客人想午睡而已。这就走咯!”
他跳上驴车,甩起皮鞭,朝着北城的神策门驶去。
金陵繁华,街道摊铺无数,一路上热闹嘈杂。
任真清心凝神,不像平时那样左顾右盼,安静地注视着前路,仿佛在等待什么。
突然,车厢里话音响起,“你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啊?”任真满头雾水,转头望着灰布帘子,怔怔地道:“什么意思?”
帘布掀开,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显露出来。
这男子约摸三十来岁,肤如凝脂,面若美玉,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一袭白衣衬托下,他气质飘然出尘,堪称绝美。
任真浑身猛然一颤,只是跟这人对视一眼,他便如坠冰渊,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寒意。
这双眼睛,太可怕了!
“你刚才在树下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试探我的反应吗?”
中年男子看着任真,神情淡漠,宛如古井无波。
“没错,我就是顾剑棠。”
听到这话,任真霎时变色,稚嫩面容上流露出异常精彩的表情。
茫然,然后震惊,紧接着是畏惧,最终,这一切情绪都消散,只剩下云淡风轻的平静。
就像是美人卸下层层浓妆,终于恢复真实的容颜。
“我果然猜得不错,今天接了一笔天大的买卖。”
任真仔细端详着这男子,眼睛明亮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
“不愧是传说中的真武剑圣,人如其剑,真剑!”
他当然不会蠢到去玩剑和贱的双关,“真剑”二字,是他发自肺腑的评价。
南朝有四百八十寺,以修佛为主,剑修也不在少数,真正的高手却不多。
南朝才子多风流,晋人的剑轻灵飘忽,一身剑气绝不似唐人那般狂放凌厉。
而眼前这人,只是随意坐在这里,就仿如真实的利剑出鞘,一身锋芒令人胆寒,不敢直视!
剑威至斯,面容又如此精致,再联系最近那场惊世大战,他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
“只是猜的?”
顾剑棠把少年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看似依然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震撼,区区一名赶车少年,修为不过初境下品,竟能识破他的真实身份,这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然?”任真嘴角微挑,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嘲讽,“除了您这位急于逃窜的剑圣大人,还有谁明知全城封禁,依然冒险出城?”
顾剑棠闻言,双眸骤眯,眼里剑意森然。
八境之上,都是翻覆一方风云的大宗师,自有卓然不凡的气概,便说睥睨天地也毫不过分。寻常角色在他看来皆是蝼蚁,不屑于多瞧一眼。
但此刻,被人当面揭穿底细,他的心境罕见得荡起涟漪,莫名涌出一股躁意。
纵横天下二十载,什么时候连一个小小的市井蝼蚁都敢嘲讽他了?
他蹙着眉头,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双眉很细长,很美,尤其是皱起时,美得连女人都嫉妒。
但是能看到他皱眉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欣赏。每逢皱眉必杀人,这是他闻名天下的一大习惯。
任真有幸目睹了这别样风情,却仿佛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浑然不知,痴痴盯着面前这位貌美男子,任由驴车在大道上狂奔。
“真是……和我一样美呐。”
第二章 千人千面,手眼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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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死活地赞叹这么一句,有些失神。
顾剑棠当然听到了,漠然盯着他,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
“你还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任真缓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他的杀意,赶紧答道:“我是谁?我就是个靠赶车为生的孤儿。不过你现在就像惊弓之鸟,看谁都可疑,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他一手勒住缰绳,跳下驴车,随手掸着粗布褂上的灰尘,“你要是怀疑我,可以选择离开,我也没本事跟踪你,这样你应该能放心吧?”
顾剑棠微怔,望着下了逐客令的任真,脸色阴晴不定。
“来南晋前,我云遥剑宗的密报说,你赶车出城多年,跟九门都尉都很熟。万一陷入绝境,只有你最有把握送我出城。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任真哦了一声,低头站在车下,没有下文。
这态度很明显,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我跟谁熟是我的事。至于愿不愿意送你出城,那更是我的事。
顾剑棠搓弄着指节,目光幽深如渊。
“我,八境上品,北朝剑首。你,初境下品,弱得连蝼蚁都不如。我若想杀你,甚至都不用出手,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跟聪明人打交道,要懂得点到即止,更何况,毕竟是他在别人屋檐下,把关系弄僵殊为不智。
“你的意思是,要么送你,要么杀我?”
任真何等机敏,立即意识到所有可能性,苦笑道:“要是把你送走后,你再杀我灭口呢?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客死他乡更惨啊……”
顾剑棠双眸微眯,“你有得选吗?”
任真闻言,紧攥袖里的拳头,用力咬着嘴唇。
“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猜出你的身份。刚才在梧桐树下,我本可以趁机逃命,也可以高声示警,却没这样做,就是因为心里清楚,高风险才会有高报酬。”
他跳上车,却没再赶路,背对着顾剑棠,看不见表情。
“既然确定了你的身份,那就重新谈价钱。我要承担天大风险,既可能被官府杀掉,也可能被你杀掉。区区几文钱,肯定打发不了我。”
顾剑棠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作为一代宗师,落魄到这种地步,竟然会被一个市井少年趁火打劫。
“你想要什么?”
任真显然早就盘算好,脱口而出,“孤独九剑!”
顾剑棠嘴角的肌肉急剧抽动,竭力克制着情绪。若非形势窘迫,他恨不得立即将少年斩为齑粉。
任真感受到车厢里紊乱的气流,赶忙解释道:“我更想要你的真武剑,但东西是死的,你随时都能把它……取走。”
他本来想说抢,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取。
顾剑棠脸上蒙霜,“所以你选择索要功法。哪怕只能看一小会儿,藏在脑海里的记忆,终归还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
任真点头,眼里透着精光。
“孤独九剑是我的独创绝学,看来你有些见识。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考虑清楚,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说着,顾剑棠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木牌,放在任真面前,让他抉择。
任真听懂了话里深意,还是毫不迟疑地接过木牌。
“你也可以这么想。我天赋绝伦,或许能迅速练成这部剑诀?又或许就打动你,收我为嫡传弟子?天才难寻,嘿嘿,你未必会舍得下手。”
顾剑棠嗤然道:“你是天才?”
任真用力点头,神态骄傲。
“这还用说?万一我天赋差些,你就更没必要杀我了。像我这种自不量力的俗世蝼蚁,哪能威胁到您这翱翔九天的鲲鹏!”
顾剑棠勉强一笑,貌似对他的吹捧有些受用,心里对这少年的憎恶却已经到了极点。
“若非事先查过你的底细,我绝不会相信,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会选择以命相赌,想从我这里赚便宜。生死至大,值得吗?”
任真应该是没听出话里玄机,扬了扬皮鞭,说不出的得意。
“彼此彼此,只有咱们这种聪明人,才敢孤注一掷,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堂堂剑圣都敢以命相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小角色,还有啥输不起的?”
顾剑棠冷笑不止,凝望着视线里渐渐清晰的城门,“人微言轻,就凭你的卑贱身份,真能骗开城门?”
他能清晰感知到,远处城墙上蛰伏着无数道强大气息。自从那场大战后,南朝便不惜调动全部修行者,监视整座京城。
即便是他,只要暴露行踪,下一刻就会立即陷入围困,身负重伤之下,再难逃脱。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在任真身上孤注一掷。
看到他如临大敌的神情,任真哈哈一笑,丝毫看不出紧张。
“现在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孤身犯险。我比天下人都好奇,你这趟来金陵,到底是想做什么?真是为了寻找烟雨剑藏?”
顾剑棠佯装震惊,“刚才别人夸你是金陵百晓生,我还很不屑。没想到你如此博闻,竟然知道神秘的烟雨剑藏!”
说这话时,一道不易察觉的凶光,从他眼里稍闪即逝。他早就想好,出城后立即杀死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任真笑而不语,故作高深地瞥向四周。
顾剑棠试探道:“金陵形胜,卧虎藏龙,城里隐居着一位绝世鬼才,常人难见其真容,你应该听说过吧?”
任真一愣,沉吟片刻,抬头说道:“你指的是传说中那位‘千人千面,手眼通天’的绣衣坊主?”
顾剑棠点头,继续试探道:“不错,就是此人。你对他的了解有多少?”
任真侧了侧身,放慢车速,忍不住又开始卖弄自己的见识。
“不夸张地说,他就是整个金陵最神秘的人,连皇帝都比不了。五年前,他踏入江湖,仿佛凭空冒出,一夜之间便声名大噪,但根本没人见过他!”
顾剑棠望着车外,眼神飘忽。这半年里,他找遍金陵的大街小巷,始终没能发现关于此人的蛛丝马迹。
“皇帝亲设绣衣坊,用以刺探机密情报,网罗各种讯息。而学冠古今的他,自然就当上坊主,经略全局。相传,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有他得不到的消息!”
听着这神乎其神的传说,顾剑棠有些不耐烦。这些事情早就家喻户晓,连他这个唐人都耳熟能详。
“没人知道绣衣坊的真实地址,想要找到那位坊主本尊,更是难如登天。不过,你若想从绣衣坊打听消息,也不是难事。只要把纸条连同报价装入油纸袋,投进护城河里就行。”
任真唾沫四溅,眉飞色舞,“如果他们接受你的买卖,三日后午时,就会有一只标有你名字的纸船漂浮在河面上,里面就写着你想要的答案!”
“这些规矩路人皆知,不用你来教我。要是他愿意帮我解惑,我也就不用亲自来跑这一趟了!”
顾剑棠有些失望,好在他本来就不敢奢望,能从一个市井少年嘴里得到天大的机密。
任真感慨道:“普天下谁能猜到,你原来是来找人的……”
顾剑棠眉尖一颤,没有回答,眼里杀机愈盛。
任真似乎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好奇地眨了眨眼,“你想解开的疑惑是什么?我还算有点聪明,或许就能帮到你呢!”
顾剑棠戏谑地看着任真,就像是在看待一个死人。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来找人的。”
任真一怔,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顾剑棠的最终目标,原来是通过绣衣坊主去找另一个人。
“你刚才自己也说了,生死至大。那人是谁?能让你奋不顾身去寻找,你们是有多深的恩仇呐?”
顾剑棠闭上双眼,眉心攒聚。从上车到现在,他一直在竭力压抑着杀意。
任真刚才这句话,彻底触动了他的逆鳞。
“我该藏在哪里?你真准备让我这样端坐着出城?”他不愿再多说半句废话,冷冷问道。
任真没有回头,胸有成竹地答道:“没错。他们不会搜查车厢。”
顾剑棠欲言又止,还是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驴车终于来到城门关卡处。
拦路的是名都尉,手按腰刀,看着跑过来点头哈腰的任真,眼神轻蔑。
“狗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全城禁严,不准出城?”
任真谄笑着凑上前,俯身低声道:“贵人多忘事,大人您应该忘了,府上三夫人命我去接她表弟进城……”
都尉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表弟确实这几天要来金陵。他府上的类似杂事,一向都是差遣人穷腿贱的任真去做。
他瞪了一眼,一脚将任真踹出老远,狠狠骂道:“还不快滚!耽误了差事,看老子不抽死你!”
任真如遇大赦,匆忙赶着驴车前行,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没走出多远,突然,一道冰冷的暴喝从后方传来,令他全身猛地一颤。
“停下!把车帘掀开!”
与此同时,一大堆军士如潮水涌来,将驴车团团围困。
第三章 我真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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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出这声暴喝的,并非都尉本人,而是恰巧经过这里的巡城将军。
随着他一声令下,巡逻的士兵一拥而上。他背后那四五名修士,神色沉凝,也有所戒备。
“崔鸣桂,谁给你的权力开门放行!”
听着后方的怒斥声,任真低头坐在车上,看不见表情。
这位不期而至的巡城将军,并不在他预料之内。
车厢里,顾剑棠远比他更紧张。
那些武修虽然只有四境修为,构不成致命威胁,但毕竟人数不少,他绝无可能将他们一击抹杀。
只要弄出动静,就会惊动城墙上的众多强者,立即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
他更清楚,那一战动用九九回天诀以后,自己剩余的功力已经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即便是前几日那场旷世大战,都未能令他如此惊慌。
“将军,求您给小人个薄面!我妻弟今日来探亲,这是去接他进城的!”
“妻弟?哼,要是出了岔子,你全家都得掉脑袋!少跟我废话,把车帘掀开!”
“这是自然,您就算再给小人十个胆子,我也绝不敢私放那狂徒出城!”
两人的对话传来,越来越近,格外刺耳。
顾剑棠的心紧悬到了嗓子眼上。
哗!
这时,车帘一下子被人掀开!
一副剽悍嘴脸显露在顾剑棠面前,正凶戾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顾剑棠脸色苍白,惊惧之下,身体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僵滞。
“到底还是暴露了!”
他面露绝望,就欲拔剑暴起,发起最后的绝命一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这将军突然轻哼一声,淡然放下车帘,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
“怎么样?我哪敢骗您!”
都尉的贱笑声在车外再次响起,“这是一点心意,还请将军您笑纳!”
“哼,谅你也不敢!记住,下不为例!”
那道沙哑嗓音越来越小,应该是离开了。
顾剑棠长舒一口恶气,放下手中长剑,瘫坐在车厢里。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全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龙游浅滩遭虾戏,尊为十大风云强者之一的他,竟然沦落到畏惧一个凡俗武夫,没人敢想象眼前这副场景!
此时他心有余悸,脑海里不停回想着刚才的惊险一幕,陷入深深困惑中。
“刚才那名将军,如果事先被任真买通,根本就没必要赶来阻拦。他明明已经看到我,为何会假装视而不见,放我出城?”
他非常确定,那人甚至能清晰看到他拔剑的动作,可对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平静离开,这太过离奇,根本不符合人的本能反应!
哒、哒……
驴车在城外大道上奔驰,速度越来越快。
顾剑棠难以压抑心头疑窦,终究还是掀开了车帘。
“我原以为,你会争分夺秒地强记剑诀。凭你的头脑应该不难想到,我肯定会把它抢回来。”
任真盯着前方的道路,随意地点头,看不出任何情绪,更没有被刚才那一幕吓到的迹象。
顾剑棠搓弄着发白的指节,眸光冷冽。
“卖弄口舌,耍小聪明,这些都是取死之道,绝非智者所为。你年少气盛,还没学会收敛锋芒,就死在我手上,未免有些可惜!”
任真没有说话,神色平静,稚嫩眉眼间透着一股冷意,宛如林间晨雾,让人捉摸不透。
顾剑棠一怔,精神有些恍惚。这一刻,他眼前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莫名恼怒,寒声道:“蠢货,如果我是你,一开始就会收起那些小聪明,装作毫不知情,默默把我送出城,而非屡次试探,得寸进尺!”
任真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收起一路表现出的乖张个性后,他认真得完全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
顾剑棠眉梢上挑,如同两柄小剑,崭露出压抑许久的怒意。
离金陵城已经有段距离,他不打算再隐忍自己的锋芒,更不想再忍受这个少年。
“说说你在城门前耍的花样,我不介意让你再多活一段路。”
他的语气强硬,不容忤逆。他知道,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可能就是,任真做了某些手脚。
任真侧身看着他,眼神嘲弄,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小小障眼法,能瞒过堂堂剑圣,可真不容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天才。”
说着,他把左手伸向身后车厢里,对着真武剑隔空一扫,顷刻之间,那把剑彷如凭空蒸发一般,遽然消失不见。
“这……”顾剑棠神色剧变。
以他的强大神识,当然能够确定,在任真挥手一扫的瞬间,车厢里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也就是说,任真并非靠某种功法移走真武剑。
任真面无表情,淡淡道:“别激动,你的剑还在这里,没被我移走。我刚才说过,这只是障眼法,也是我的能力。”
他左手再次一挥,那把剑又现出原形,依旧躺在刚才的位置,毫无偏差。
顾剑棠看着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凭这一手,任真就能轻而易举把他带到任何地方,甚至包括南朝皇宫。
至于出城,相比之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算什么能力?”
他驰骋江湖,见识过无数奇人异士,像任真这种手段,却是前所未闻。
任真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牙齿,满脸得意,又恢复到初时的少年心性。
“你看,我真是天才!”
顾剑棠浑身杀意淋漓绽放。
他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被这少年玩弄于股掌间,却浑然不知,徒然惊悚了半天。
“天才又怎样?我剑下最不缺天才亡魂!”
他骈指为剑,绽放出一道剑气,以凌厉之势刺向任真眉心。
他终于出手了!
任真闭上双眼,似乎坐以待毙。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凭自己的微末道行,就能抵挡剑圣的愤怒一剑。
下一刻,一道玄妙难言的气息从驴车上涌起。
紧接着,有两根手指凭空而出,横亘在任真面前,精准地挡下了这一剑。
它的主人如幽灵般,飘然出现在驴车上,侧坐在任真身旁。
这是个老头儿,注视着顾剑棠,目光矍铄。
顾剑棠心脏猛然抽搐,嘴唇颤抖着,像活见鬼一样,“你是……那个说书先生!”
老头不置可否,笑眯眯地道:“能让剑圣如此震骇,真是受宠若惊。要是能收下你的脑袋,就更好不过了!”
任真白了他一眼,停下驴车,戏谑地注视着顾剑棠,眼神说不出的怜悯。
“怎么样?剑圣大人,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好玩吧?我能让别人看不到你,自然也能让你看不到他的存在。”
原来从离开那棵梧桐树起,这辆驴车就一直载着三个人,只是顾剑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罢了。
“猫捉耗子?”
顾剑棠怒极反笑,神情犹为冷戾,“区区一名七境武修,就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愚蠢到这种地步,你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老头闻言,轻捋银须,笑容里透着猥琐,“哟,都到了这步田地,架子还是这么大!既然如此,老子就给足你面子!”
他吹了个口哨,很快有七八道身影破空而来,将驴车围困在中间。顾剑棠就这样被堵在车里,进退无路,显得格外狼狈。
他目光再次狠狠一颤,“你们是在树下听书的那些人!”
任真把皮鞭交给老头儿,朝这些人点头致意。
徐老六,陆瘸子,还有张寡妇,甚至连给她挑水的隔壁老王,也跟着赶了过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徐老六打量着顾剑棠,笑眯眯地调侃着。
顾剑棠心乱如麻,呼吸有些紊乱,“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任真像往常一样,勾着徐老六的肩膀,回答道:“演戏谈不上,我们又不是演员。至于我们是谁,你自诩聪明绝顶,还猜不到么?”
顾剑棠眉关紧锁,沉思不语。
老头儿没心情在这里闲扯,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来。
“凤栖于梧,那棵梧桐就是我们凤梧堂所在。绣衣坊素来行事隐秘,藏匿于市井之间,若非我们主动现身,你怎么可能看出破绽!”
顾剑棠如梦方醒,紧盯着老头,脸上浮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隐隐于市,原来如此。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黑衣李凤首吧?”
说到这里,他望向跟老头并肩而立的任真,目光变得复杂许多。
“那么你呢?你又是谁?虽然只有十六岁,初境下品,显然你才是这次行动的核心。你煞费苦心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相揭开后,他心里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
绣衣坊如果只是想杀他,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当时在梧桐树下就可以群起攻之,断然不用折腾到城外。
很明显,所有问题的关键,都在这个谜一样的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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