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觞

赤觞

秦川龍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3140

自古传闻……先有璧后有玺, “和氏璧”与 “传国玉玺”,本就一脉相承,得玉璧者其国运昌盛,得玉玺者传国视为正统,于是历朝历代,各路枭雄,便上演了一场激烈的夺宝之争! 这时候,天降后世小子刘赤,恰巧穿越到此。于是,机缘巧合下,各种精彩纷呈的故事,就此徐徐展开……玄幻传奇中,且看,那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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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献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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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逝……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

    此时的卞和,早已不是当年英姿飒爽的采玉汉子。

    只见他跪坐于青石台阶之上,须发皆已灰白,牙齿脱落,已经无法进食,苟延残喘中,衣衫褴褛,行将枯木,似同野人,形同疯子。

    他知道自己的时日,所剩不多,于是无暇净面,任苍发低垂,只是颤颤巍巍的,在小儿子“喜”的搀扶下,才勉强跪坐于背篓之中……

    突然,他一手指天,一手捶胸,嘴中嘶哑,喉中无声,如此这般挣扎愤恨的模样,想必已是痛苦到了极致!

    又过了半响?

    那人突然右手青筋暴露,双指弯曲似勾状,直接挖向早已干涸的双眼……

    那双欲哭无泪的眼?

    竟然被他硬生生挖出两道血痕来……直到鲜血滴入怀中原石的那一刻?他不再有所动作,只是悲天泯地……依旧倔强的立于宫门之外。

    楚人卞和,偶然得璧;一献楚厉王,被砍左脚;二献楚武王,被砍右脚;楚国上下无人识宝,卞和献宝之心却始终不改……直到文王继位。

    “阿爹……走,我背你回家,咱们不献宝了?”

    早已成年的卞喜,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被自己的老父亲,刚才所做的那一幕,给彻底震撼了,他的心也似乎痛到了极致?

    于是,不知不觉中,一股幽怨,愤怒之气,逐渐在内心深处升腾起来……这些年,为了献宝,遭了多少难,受了多少罪?

    阿母,阿奶,都已经不在了……哥哥卞遂,妹妹兰珠儿,由于匪患战乱,也都已经走失不见了……只有他卞喜还陪在父亲身旁,并发誓要帮助他完成献宝的心愿。

    可是面对眼前……如此不堪的一幕?

    寒风朔骨中,卞喜实在忍不住了,便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仰天长啸时的声浪之气,直冲云霄,透九天而不绝……

    待到长啸之声,慢慢散去后,卞喜随即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不怒自威的望向那座高大的宫门……缓缓立身而起,准备亲自闯宫?

    “喜,住手……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本事打开这道宫门,但是咱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听父亲一句劝吧,为玉生,为玉死,这或许就是我卞和的命?怨不得别人……”

    苍老的声音,让卞喜禁不住再次回头……他望向自己的老父亲……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沟壑纵横,一脸沧桑的脸,还有那两只裤腿中,早已是空空如也,束在一起的断袖?

    山风袭来,形销骨立,须发皆动,衣衫乱舞的他,扰动的不仅是卞喜的心,还有作为儿子陪着父亲,继续岿然不动的立于宫门之外的那份执着!

    在两次被砍脚之后,卞和曾经抱着,看似石头,实则美玉的璞玉原石,整整痛哭了三天三夜……哭到极致时,竟不能言,山谷回音,如泣带血,空旷无我?

    当别人对他说被砍脚的人多了去了,你干嘛哭得如此伤心的时候……卞和的回答是:“我不是因为被砍脚而伤心……我是因为明明是宝玉却被看作石头,明明是忠贞之人,却被说成是说谎之人而伤心啊?”

    这个时候……

    楚国已经换了文王熊赀执政。

    卞和听说熊赀此人,性仁慈,善理政,明是非,于是便叫小儿子卞喜用背篓,把他再次送到这座高大巍峨的宫门之外?

    大殿之内,楚王熊赀,听侍从传报,说宫门之外,有父子二人欲携石再次献宝……此时,卞和早已被断双足,他侧卧宫门前,抱石而哭……其状,已哀不能禁,泪尽泣血!

    楚王熊赀也早闻其人,故使人再问之:“方今天下刖足之人何止千百,汝何以痛哭至此也?”

    卡和闻声,头也不抬的,便对来人,用哽咽嘶哑的声音,回复道:“吾非痛自身也,悲其宝玉,而众人却误以为石,实乃可笑至极也?”

    “另外,璞玉蒙尘,珍宝若弃,诚人见冤,天可怜见,若天不欺我,愿我王验其真伪?好还我清白……”

    说罢?

    鲜血再次从眼眶渗出!

    “咣当……嘎吱……嘎吱……”厚重的朱漆宫门,被侍卫们缓缓地打开?

    大殿之上……

    卞喜正似坐非坐,半蹲半跪的,双手搀扶着,已经侧卧在地的父亲。

    他看着他那早已残破的身躯,如秋风落叶般,正瑟瑟发抖……于是心痛至极,便带着一脸愤恨不平的神情,向上望去?

    迎着楚王熊赀的目光……他面无惧色,甚至拂袖而起,与之怒目而视!

    “下立何人?报上名来?我王在此,不得无礼?还不跪下……”大殿之上,御前王座旁的,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内侍宦官,突然手指卞喜,发出阵阵呵斥之声……并试图以此,威压阶下站立之人?

    谁知卞喜此刻面若沉水,心如死灰,竟然没有丝毫的退缩,甚至不退反进,步步紧逼,直到离王座御阶,十步之内,方才止步……自带一身霸气,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不恭之举?

    瞬间在大殿之内,引起一片骚动和慌乱,两边的大臣们,也个个面面相窥,竟一时不知所措?只有刚才那个年轻内侍宦官,顿感不妙?连忙招呼殿前侍卫,勤王护驾……

    “王上,吾有一言,不知当讲否?”随着卞喜一声低沉入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穹顶之上,四处飘荡。

    周围……

    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死一样的沉寂,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那位护在王驾之前的宦官,此刻也正紧盯着卞喜的一举一动,如临大敌?

    此时的楚王熊赀,好像还没缓过神来……甚至还有点呆若木鸡般的,僵坐在自己的王座软榻之上。

    他根本没有料到,阶下之人会如此大胆……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王者毕竟自有王者之气,能为人王,必有过人之处?

    只见他很快就从刚才的震惊与慌乱中,恢复了些许的平静……稍微稳定了心神后,楚王熊赀便突然起身,并挥手示意,让宦官带着侍卫们,分立到两旁,给其让出一条通道。

    他,缓缓起身,迈着方步,缓缓走下王座……几步过后,便稳稳立在了御阶之上,随即便冷冷地望向那阶下之人……竟不发一言?

    “大王……喜知道,王者一怒,定会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喜更清楚,匹夫之勇,十步之内,也尚可血溅三尺。”

    这时,他和他的距离,早已是十步之内,肃杀之气,陡起……彼此的对峙中,刺王杀驾之战,似乎就要精彩上演,一触即发?

    然而……

    结局却并非如此?

    卞喜也只是沉默片刻后,便突然再次说道:“玉不琢不成器,石不开宝无踪,为献此宝,吾父卞和,虽已断双足,赤发千里,衣衫褴褛,形同野人……但却依旧初心不改?”

    要知道……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父亲曾对天发誓,一定要将此原石,亲手献于王上……无非就是想让王上,明是非,辨真伪,凿石取宝……好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待含冤昭雪后,我父子二人,也就再无它求……仅此而已,难道过份了吗?”他愤愤的说道。

    熊赀闻听卞喜此言,先是一愣,而后深感震撼……于是,为其忠,为其义,连忙命内侍宦官,于大殿之上,赐座卞和……由于卞喜要照顾父亲,可立于其身后,暂不用参拜于王?

    在安抚好那对父子后……楚王熊赀,随即便命玉人再次鉴宝,并要求当庭立即剖开那块原石……以辩真伪?

    卞和深知前两次,定有玉匠小人作祟,才致使自己,有断足之痛……加之,玉之精细,稍微污损,便成废料。于是便主动告之王上:“说其身已是老朽,恐怕时日不多了……所以,想当着大王之面,亲手解石……如获至宝,定当众献于王上,方能得偿所愿?”

    王沉默……终许之!

    于是……卞和让小儿子卞喜,取来随身背篓里的工具……并在其协助下,叮叮当当,经过一番操作后,那块原石外壳开始逐渐被凿开,脱落……但见其内,一团羊脂白玉,莹莹生光,宛若皓月当空……抚之温润,细滑透骨!

    卞和见状大喜……

    随即丢弃斧凿,示意卞喜赶快取来更加细小锐利的刻刀。

    他身残志坚,已是癫狂忘我的境界……经过他锲而不舍的,一番精雕细琢后,宝玉终得返璞归真,众人见之皆大惊?

    卞和听得旁人赞叹,自觉一生总算未被辜负……于是,双手乱舞,喜极而泣,但眼中却早已无泪,激动之余,想要张口,竟不能言?

    大家听到的,也只是……啊……啊……啊……一阵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声,发自卞和那早已浑浊嘶哑的喉舌之间……纵是他百般努力,想要再次说话时,却发现已然无用?

    最后,倔强的老头,也只有仰天长叹,在一阵嗯啊中……唏嘘不已?

    忽然,干涸的眼眶中,一滴热血,夺目而出,落在玉上,旋即渗入其中……再望之,美玉宛若天成,色泽更加溢彩流光!

    此时,卞和心事已了……

    于是,胸中,那一口郁闷之气和积久的悲愤,也随着一口鲜血,瞬间再次喷涌而出?片刻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一泻千里,从此萎靡不振……

    当卞喜觉察到不对劲时?

    父亲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发软……他慢慢倒向小儿子“喜”的怀中……胸前衣衫,沁满血迹……已不再是,刚才剖石琢玉时,那激动亢奋的模样?

    最后,卞和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缓缓抬起手来,他想再次触碰到小儿子“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亦如小时候初见的模样……

    可是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臂垂落的瞬间,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只在嘴角处留有一丝浅浅的微笑……最终楚人卞和,在这大殿之上,血尽而亡!

    阿爹……

    一声悲鸣,撕心裂肺般从卞喜的口中喷涌而出,把他带入无尽的痛苦回忆之中!

    春秋战国,南方,烈日炎炎,土地龟裂,大旱……楚山之上,山洞之内,一道火光划破幽暗?

    此时,有一个叫卞和的玉匠,正气喘吁吁的斜靠在洞内一处干燥的岩壁下,用取火之物火镰引燃了火把,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头黑熊,其它还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抿了抿早已干裂的嘴角,无奈而绝望的苦笑着?看样子,今天又要白干了,眼看上面官府摊派下来的交期,越来越近……

    可他却还是两手空空,误了交期,那是要官府被问罪的……可怜的全家老小,就算是不被问罪,也早已是无米下锅。

    为了活下去,一大早,天不亮,他就带着十来岁的小儿子卞喜,进入楚山之中采玉……卞和决定,最后一搏,也许只有冒险进入这个洞中,或许才会有所斩获?

    于是,他留下妻子闵姜,在家照顾卧病不起的老娘,同时让大儿子卞遂,带着年幼的妹妹卞兰珠,外出四下寻觅,看能否挖点野菜,带回来充饥……

    楚山之上,峰峦有缺,似缸口,直径近一里的“龙缸”后面,一座山峰的顶部横穿了一个圆形的大洞,直径大约在五米以上,当地人都叫它“穿洞子”,又名“望月洞”,说是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光就会从这个洞中照过来。

    山峰高十余丈,远望圆形穿山岩洞,犹如天门,走进山峰方才发现是洞中有洞,门中有门……东西横向两个洞门高低错落,一方一圆,与纵向圆形的巨大天坑外缘形成的夹角将天空纳入其中。

    移步洞中,仰望苍穹,随着夹角的变化,天空如一弯新月渐渐变为一轮满月,盈亏变化在寸步之间。待到月上中天,则可见天门含月,一洞三月,月中有月的奇观?

    望月洞内,一头黑熊,此刻正在倒头酣睡,卞和带着小儿子卞喜,正在潜伏在洞口不远的草丛中……他们父子俩已经在楚山之中,苦苦寻觅了三天时间,现在就剩下这个望月洞内没有搜寻?

    因为那里常年守着一只黑熊,那厮通体黝黑,体重半吨左右,胸口毛发呈现白色月牙状,站立时,竟然比成年人还高一个半头。

    回首望月呲牙时,它那手舞足蹈的模样,像极了鬼神术士之人,在行巫蛊之术……祭天拜月时,嘶吼声不时震彻整个山谷!

    没人知道那只黑熊何时而来,又在那里待了多少个春秋?

    老辈人说,自从有了那只黑熊后,再也没人敢去那个地方……也没有人能从那个洞中活着走出来。

    可是卞和心里却清楚,天降之物必有宝,月牙黑熊守护的东西,也许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旷世美玉?

    山洞中黢黑,月光惨淡,父子俩怕惊扰那头黑熊,不敢冒然点亮火把。在黑暗中,他们紧靠着岩壁,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向前,慢慢深入……

    “阿爹,小心前面……熊……有熊?”随着小儿子喜的一声惊呼,手握锄头的卞和,闻言大惊失色!

    他顾不上抬头观望,只是下意识的往前一趴,瞬间就能感觉到,一只硕大肥厚的熊掌,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

    那头月牙黑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醒来,面对擅自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它显得怒不可赦,随手一掌,裹挟着千钧之力,直接拍向企图悄悄绕过自己的卞和。

    可是它万万没有想到,大人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小孩子……正是卞喜的尖叫声,及时提醒了他的父亲,刚好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眼看自己曾经屡试不爽的杀招,这一次却被惨遭打脸,于是那月牙黑熊顷刻间,立马变得地躁动起来……只见那厮,鬓毛瞬间炸裂,同时晃动着庞大的身躯,直立而起,那模样,似人形,似鬼魅,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血腥之气,发出了阵阵嘶吼……咆哮之声,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月牙黑熊,一脸得意之状,尽情地在那父子二人面前,展示自己强大的实力!一阵炫耀过后,看着早已吓傻的两人,它双掌捶胸,再次肆意宣泄着,对刚才那次意外失手的不满?

    它先是摇晃着脑袋,漫天嘶吼完后,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趁着两人还在愣神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卞和的脖子,就一口咬将过去……其实它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直接锁喉,一招毙命!可见熊也有熊的韬略,先解决大人后,再慢慢收拾小孩子?

    惊魂未定的卞和,知道此次必定在劫难逃,于是刚起身,便又被吓的瘫坐在地,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于是,他紧闭双眼,手中的锄头一阵乱舞,同时嘴里发出啊……啊,绝望的叫喊声,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是直到他嗓子已经喊破,甚至嘶哑,就连挥动锄头的双手,也彻底酸痛无力,却还不见那恐怖如斯的一刻来临!

    不可思议中?

    甚至还让他有了片刻缓冲的时间。

    最终……

    卞和连滚带爬,终于把身子靠在了岩壁之上,呼呼喘着粗气。

    那一刻……

    他浑身颤颤栗栗,哆嗦了好一阵,在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望向身边不远的地方。

    随着……

    一道火光划破夜的宁静?

    卞和……

    惊奇的发现?

    黑熊……

    不知何时已经倒卧在地,似乎早就没了声响。

    后来,他借助月光和火光,再次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黑熊胸口白色月牙纹路之上,赫然插着一柄寒光可见的青铜短剑?而他的小儿子卞喜正一脸血污的跪坐在黑熊身旁,那柄刺杀黑熊的青铜短剑,正是他和哥哥卞遂瞒着父亲,在山下的一处古战场捡来的……

    “喜,你没事吧?”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还一直跪坐在那里,继续发呆的小儿子卞喜……他再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爬过来……迅速把“喜”拉到一边,让他尽量远离早已倒在血污之中的黑熊。

    父子俩的麻布衣衫,早已汗湿,但是他们却浑然不知?在洞内一处凸起的角落里,卞和用双手紧紧揉搓着小儿子的整个身体,见并无受伤,才放下心来。

    于是两人靠着岩壁,互相喘着粗气,搂抱着,缓缓坐下,经过再次确认,彼此并无大碍后,便齐刷刷的,扭头望向那个地方……

    过了许久,看见月牙黑熊那厮彻底再无动静,于是父子俩,相对无言,会心一笑?卞和想不到自己收养的这个小儿子“喜”,关键时刻竟敢直接刺杀月牙黑熊,救了自己一命,于是,心中甚感欣慰!

    洞外,月光如洗,洞内,火光摇曳,看着儿子逐渐棱角分明的脸庞,卞和随即陷入了回忆……

    多年前的雨夜,那片竹林中,包裹里的弃婴,如今已经渐渐长大。他俊朗的外表,坚毅的目光和过人的胆识,都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赞不绝口。

    于是……

    这个男人一脸幸福地看着儿子,并喃喃自语道:“吾儿如此,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成大器,天不亏我……哈哈!”

    说罢……

    他便仰头长笑起来。

    “阿爹,那头黑熊,看样子是彻底死翘翘了,我们何不取其胆,剥其皮,断其熊掌,顺便捡些好肉,带回去,让阿母先炖汤,再烧肉,好给阿奶补补身子,打打牙祭……”

    “哦,对了,顺便再让阿母把那身熊皮做成皮袄,好给阿爹冬天进山时御寒穿……今天如果寻玉不成,也算是有所斩获,难得觅些肉食,也不枉此行?”

    呵呵……月牙黑熊这哥们,如果还能听到这个小屁孩“喜”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论,估计会死不瞑目!

    试想一下?

    它自己怎么也算是天生地养,吸日月之精华,揽万物于熊掌,雄霸一方,横行楚山的顽主……望月洞中,又有多少人,曾命丧在自己的利爪熊掌之下,沦为盘中餐,肉中食?

    可是如今,它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栽倒在一个叫“喜”的小屁孩的手里……更可气的是,它死后,还要被那父子二人商量着,如何开膛破肚,取肉分食,甚至,还要被剥皮做衣,遮风挡雨?

    奶奶的熊,以前都是它吃人,现在却是人吃它,虽然实力碾压一切,可却被轻易反杀?

    唉,还有没有天理了……呜呼哀哉,可惜它再也无法听到了?

    “好主意?”

    卞和在听完小儿子“喜”的一番让人目瞪口呆,却又十分合理的言论后,再次抿了抿干裂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反正月牙黑熊那厮已死,他便再无所顾忌,顺手就从背篓里,找出点火之物,瞬间又点燃了一根火把,把它插在岩壁缝隙之中……

    看了看四周,除了月牙黑熊之外,其它还是一如既往……于是卞和壮着胆子,一手拎着锄头,一手举着另一根火把,让小儿子“喜”跟在自己身后,慢慢离开那凸起之地,一起向下走去……直到离黑熊越来越近。

    看着那厮庞大的身躯,倒卧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模样……另外,月牙纹路胸口的位置上,插着那把明晃晃的青铜短剑,地上还有一大滩血渍,惨烈的模样,让人简直不忍直视?

    父子俩面面相觑……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毫无屠宰经验的他们,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研究半天后……似乎也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如其所愿!

    于是,父子俩,只好硬着头皮动手……熊皮,熊胆,熊掌,熊肉,分解工作,正简单而粗暴的进行中……青铜短剑,砍柴刀,甚至连刨地的锄头也用上了。

    “阿爹,你看这里是什么?”

    随着小儿子“喜”用那把还在滴血的青铜短剑,费力地划开月牙黑熊肥大的腹部时,一大一小两块通体黑色的圆形石块,扑通掉落……赫然眼前!

    大的石块,状如食碗,月入圆盘,黑黝黝的外壳上,除了布满血污之外,还有丝丝纹路,其裂如丘壑,浮于表面,纵横交错,却并不深入内部……

    小的石块,其形如蛋,色如墨染,遇风自转,嗡嗡蜂鸣,外壳之上,光滑如初,并无任何血污之物,附其石身,内部隐隐一股紫色之气,似乎要破壳而出?

    大小两块原石,粗看之下,除了颜色黢黑,其它似乎与普通体内结石,并无二异,但如此巨大,还是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于是……

    他举起火把,打算凑近细瞧?

    只见……

    火光摇曳之处,那大块的黑色原石,突然闪现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卞和顿时大惊失色……

    在“啊”了一声后,就连忙一手遮掩自己的眼睛,一手迅速捂上小儿子“喜”的双眼,害怕其被白光灼伤?

    白光过后……

    望月洞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

    刚才的动静?

    显然是……

    让那父子俩受到了某种惊吓!

    正在恍惚间……突然……微风四起?一缕月光,随风斜射入洞。奇异的光芒,直接洒落在那大小两颗原石之上。

    洞内……

    瞬间光芒四溢,祥和而宁静?

    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柔和地拂过两人的脸庞时,他们似乎得到了特殊的安抚,两人的心也随即逐渐平静了下来。

    “阿爹,你看这两块石头,一大一小,又黑又破,又丑又重的,里面该不会是宝贝吧?”躺在父亲怀里的卞喜……歪着脑袋,一脸惬意地继续说道。

    “呵呵,刚才那一道闪过的白光,加上现在月光的照射,这两块原石,似乎又散发出润泽的光芒?我估计石头里面肯定另有乾坤……阿爹,如果被我说中,那我们岂不是要发财了啊?”卞喜继续兴奋地说道。

    “嗯,但愿如你所说,那样,我们也可以算是彻底给官府交差了?到时拿了赏钱……多买些柴米油盐,让你阿母和阿奶,哥哥妹妹,也过上几天好日子!”说完,卞和一脸幸福的随之而笑了。

    最后,他还颇为疼惜的,摸了一下小儿子“喜”的脑袋,然后打算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后,再背着卞喜嘴中所谓的那些“宝贝”一起下山去……

    楚山之下,落日余晖,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村里。

    有一户人家,灶房上空,炊烟袅袅,篱笆院中,鸡鸣狗跳……此刻炉火正旺,全家人欢声笑语中,围坐在一起……

    中间的土坑吊炉,一大锅的熊肉,随着开水不断翻滚,简单的配料,少许的食盐,顿时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的吞着口水……

    炉火摇曳中,阿奶,阿母,哥哥“遂”,妹妹“珠”都被映红了脸膛……父子俩,相视一笑,所有连日来的奔波,危险与侥幸,辛苦与疲惫,顷刻间也随之一扫而空!

    晚饭过后……

    父亲卞和把小儿子“喜”叫到身边,当着全家人的面,重点讲了此次进山采玉的艰辛……同时也为小儿子“喜”的机智与勇敢,赞不绝口!

    就在大家沉浸其中……纷纷为“喜”欢呼的时候,父亲却又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

    十多年前,在一个狂风四起,雷电交加,暴雨如注的晚上……半夜熟睡中的卞和,被突然的一道闪电所惊醒?

    雷声过后,他透过纸糊的窗户,似乎隐隐听到,自家后院竹林里,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于是,他叫醒了妻子闵姜,重新掌灯,经过再三确认,果然有啼哭之声传于后院竹林之中……此时,屋内,已是睡意全无?

    夫妻二人商量过后……

    最终,卞和不再犹豫,随即便起身穿好蓑衣,戴好斗笠……同时嘱咐好妻子闵姜,在家看好门窗后,便手扶斗笠,束紧蓑衣,推门躬身而出。

    一阵狂风夹杂着瓢泼大雨,吹得卞和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还好,他稳了稳身形,定了定心神,也顾不上许多,转身就冲入漫天雨幕,朝着婴儿啼哭的地方,最后消失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黑夜之中。

    凌晨……

    下了一夜的雨,突然悄无声息地停了?

    破晓……

    只见一轮红日逐渐跳出峰峦,映衬着远处的楚山,显得巍峨雄壮,如梦似幻!

    晨曦……

    第一缕的阳光,穿过整个小山村,透过窗户,顷刻间便洒满整个房间……柔和的风,也顺势轻轻地掀开了窗户,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被那夫妻二人用兰花粗布包裹住的婴儿。

    屋内……

    佛光普照,一片祥和!

    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不断地吸允着自己的手指,同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众人……

    “啧啧”称奇后?

    围在……

    婴儿身边的所有人,也都开心的笑了。

    “意外之喜,得之于天?”

    后来……

    卞和的母亲,称他为“喜”!

    从此……

    大家就叫这个孩子卞喜。

    自古以来……

    就有关于“穿越”的传说。

    比如……罗布泊,彭加木,双鱼玉佩,王莽篡汉,对于这些可能“穿越”的人,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更没人知道他最后将去向何方?

    刘赤的再次穿越,似乎验证了这样的传说……不同时代,不同身份,外加不同的故事,能解释清楚的就是科学,无法解释清楚的那就是玄学。

    对,就是山洞里的那一道白光,让刘赤似曾相识?眼前这个叫卞喜的孩子,虽然有父亲卞和的双手及时遮挡……但还是为时已晚,紫气顺着白光,蜿蜒直上,顷刻间,便顺着指缝,全部被自己的眼睛吸入体内。

    起初……

    他并无异常?

    只是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睛钻入了体内,像是蚂蚁在爬,开始只是痒痒的。

    于是……

    卞喜并没在意?

    还笑着对父亲说出,这两块大小原石里面,肯定藏有宝贝的猜想。

    可就在他起身……

    准备和父亲下山的时候。

    刚才进入体内的巨大能量,突然发作,瞬间失控?

    那股力量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在他的体内,翻江倒海,横冲直撞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卞喜这个毛头小子,简直无法承受!

    于是,痛苦地叫了一声“阿爹”后,他眼前就突然一黑,两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望月洞中……

    月牙黑熊,大小原石,紫气白光?

    等到……

    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山下的家中。

    父亲卞和,正守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还有阿母,阿奶,哥哥卞遂,妹妹卞珠,大家都焦急地看着他?

    对卞喜而言,此时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像是电影片段,不断重复地闪现在脑海?

    不过,还好,只是转瞬间……

    再后来?

    大家见他醒后,又纷纷围坐在土坑吊炉旁,为其烹饪熊肉。

    其乐融融的场面……

    最终还是让卞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切那么遥远,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清醒后的片刻……

    他立即明白了,正是望月洞中,那道射入眼中的白光和升腾的紫气,让自己恢复了些许后世的记忆。

    以前,他好像的确不叫卞喜,而是叫一个叫做刘赤的人……看着自己现在十来岁的模样,不由得又想起烦爷所讲的那些,关于青龙玉佩的秘密?

    刘赤既惊讶,又无可奈何地笑了……心想……我去,看样是真的穿越了?呵呵,既来之,则安之……至少自己在这边还有一个家,还不至于孤苦伶仃,到处流浪?

    想到这些……

    他不由的心中一暖?

    于是便开口缓缓说道:“阿爹,阿母,阿奶,兄长,小妹……你们不必替我难过?虽然我也有些失落?但是自从被父亲抱回这个家……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喃喃自语中,呼喊着父亲,娘亲……就如我刚才所看到的……你们都是我在这一世,最亲的人!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可我的名字却是你们给起的……卞喜,这一世就是卞家的人!除非自己,哪一天会突然在这个世界消失?就算是亦如初来时的模样……可我还是会把你们牢牢镌刻在自己的心中!

    好了,不哭了,小妹?往后余生,哥哥我会保护你的……看着妹妹珠儿那眼睛里噙满泪水的模样,其余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哦,对了,阿爹,那两块原石,你带回来了吗?可仔细研究过……里面是否有宝?如果能确定有宝,那咱们家就有救了?从此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卞喜充满奢望地说道。

    “嗯……喜,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就放心了!既然你叫我阿爹,就注定是我们家的人,无论你的身世多么离奇古怪?我们还是会待你如初……除非当你不再需要我们照顾了……也许那时的我们也就彻底老了!”

    “不过,你也别怕,你还有哥哥卞遂,妹妹珠儿,他(她)们都可以陪你走完这一世,或许下辈子,或者来世,我们还会成为一家人?”

    说完这些……

    父亲卞和,便不经意间地转过头去,似乎有泪落下!

    “哦,对了,你刚才问阿爹,那两块原石到底如何?在你昏睡的时间里,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凭我当玉匠多年的经验,果然如你所猜,大小原石里面都有宝贝……”

    大原石其色如黑,表皮有裂,虽很粗燥,但裂纹未曾渗入,上手掂重,颇有压手之感,是为玉……捧之对月,光下细看,内部隐隐泛光,白璧无瑕,举世无双,实属罕见,可为极品!

    不过,玉藏于内,还需识货之人解之,方能重见天日?待到天晴之日,我带上它入宫献宝,解石之后,好让它流传万世。

    只是……

    另一块稍小的原石,我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参透?

    细观……

    它看上去,色如点墨,其身圆润,触手光滑,外带丝丝嗡鸣之声,仿佛里面藏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欲破壳而出,一看就绝非凡品?

    我曾想给它开个天窗,窥一斑而见全貌,谁知竟然是痴人说梦……因为我用尽了所有的工具,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惜那原石还是坚硬如初,一筹莫展……我预感它似乎在等待他真正的主人!

    此石,暂居熊腹,藏于月牙洞中,遇我父子,也纯属机缘巧合,方能得见天日……呵呵……天降之石,或为陨玉?

    “现在,我打算把这块稍小的原石,作为护身符交给你,毕竟是你发现了它,与它有缘,或许有朝一日,你能打开它……使其恢复真身。”

    说完……

    父亲卞和,用力一抹脸的同时,也悄悄随手拭去,刚才藏在眼角的那两行泪痕?

    稍许片刻后……

    只见他突然地转过身来,用那饱经沧桑的眼神,沉沉地望着……小儿子卞喜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手心里还攥着用麻绳包裹着的黑色小原石,不知何时,已做成吊坠状……最后,亲手将它套在了“喜”的脖子之上。

    这时的卞喜……

    慢慢仰起脸,试图用手再次触碰,父亲那眼角的泪痕时?

    他突然感觉脖子一沉……

    只见,那原石吊坠,发出的丝丝嗡鸣之声,也似乎愈演愈烈,这一世的记忆如同天降,凄美的如同一幅千年的长卷。

    春秋战国……

    西有嬴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秦有锐士,谁与争锋,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

    南有熊楚,皓月荧光。楚天阔,浪浸斜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岁月如刀,历史如箭,秦时明月不复见,楚韵离骚犹在耳,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试看天下豪杰谁人雄?

    自古传闻……先有璧后有玺,“和氏璧”与“传国玉玺”,本就一脉相承,得玉璧者其国运昌盛,得玉玺者传国视为正统,于是历朝历代,各路枭雄,便上演了一场激烈的夺宝之争!

    这时候,天降后世小子刘赤,恰巧穿越到此。于是,机缘巧合下,各种精彩纷呈的故事,就此徐徐展开……玄幻传奇中,且看,那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第2章 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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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者,国之重器,故赐名‘和氏璧’。因献宝有功,特追封卞和为荆候,葬于荆山之下……立碑!”

    “其子卞喜,忠勇可嘉,孝感天下,特拜为玉尹,掌管楚国采玉,制玉,祭祀等诸多国事……钦此!”

    随着楚王旁边的那位年轻俊美的宦官,宣读完王诏,楚国宫廷之内,大殿之上,王设宴,群臣赋诗,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推杯换盏中,一声声“恭贺我王,喜得旷世至宝和氏璧,从此我大楚必将一统天下,万世兴邦?那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声,顷刻间便充斥了整个大殿。

    而此时,正坐在角落里的玉尹大人卞喜,却突然想起不久前离世的父亲……于是,便独自一人饮酒后,黯然神伤!

    筵席中……他借酒浇愁,自斟自饮……此刻的他,形骸放浪,桀骜不驯,肆意放纵地品味着美酒佳肴,楚女婀娜?

    弦乐阵阵,衣袂飘飘……不知不觉中,他便已沉醉于后世的楚韵离骚之中。

    至于大殿那边发生的事?自己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俗话说的好“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乎山水之间。”于是半醉半醒之间,他便借着酒劲,欲做逍遥游。

    这时,人群中忽然闪现出一位年轻男子,悄无声息的来到卞喜的桌前,不卑不亢的提起一壶美酒,随即便倒入手中的杯盏之中……然后缓缓说道:“玉尹大人,小的寺人闵随,见过卞大人?”

    卞喜虽醉眼朦胧,但还尚有几分清醒,便循声抬头……定眼观望?

    只见此人,身穿灰色青衣,头戴白色圆筒帽,垂绳打结,系于颌下……上衣前后胸缝有一只白鹭,足蹬一双黑色的内侍官靴,身躯微弓,正似笑非笑的站在卞喜的面前,手里还端着那杯刚倒满的酒。

    与此同时?

    那人也静静地观望着卞喜……就好像是在欣赏一幅千年的古画……画中有他一脸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模样?

    宦官的衣服颜色有灰色、蓝色、红色、茶色、驼色五种,春天是蓝灰色,夏天是茶驼色,秋天和冬天是蓝灰色,生日穿红紫色,忌讳青紫色。

    得到官吏位阶的宦官都戴着各种帽子:二品是红帽,三品是蓝色,四品是深蓝,五品是白色,六品是灰色,七品是金色,八品是金色绣寿字。

    此外,上衣前后胸有缝上的鸟,也都分别表示宦官的品级,即二品是鹤,三品是凤凰,四品是孔雀,五品是鹭,六品是莺,七品、八品是鹌鹑。

    差遣的宦官都穿着紫色的绸缎服,在前后胸裆上刺着盘尾的龙或蝙蝠。其他的宦官穿着蓝色或紫色的布制衣服,没有胸裆。

    可见来人,虽是内侍宦官,按品阶也官居五品,与卞喜的品级相差不多……只不过由于他是内廷宦官的缘故,所以自带一脸恭卑之相。

    “闵随?卞遂?阁下到底是何人……”

    看着眼前那张似笑非笑,熟悉而陌生的脸,卞喜突然觉醒,恍然大悟……于是慌乱中,忙丢掉酒杯,惊呼起来:“难道,你是兄长卞遂?”

    “我的天呐?”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不……

    我和父亲寻你寻得好苦啊?

    自从……

    我和父亲望月洞中取宝归来后,没过多久,你就被强征入伍,派往前线与列国交战,此后就再也没了你的音信?”

    后来……

    全家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于战乱?

    父亲为此一夜白头,阿母甚至哭瞎了双眼,阿奶也早早撒手人寰……紧接着,父亲当年,献宝不成,反被污蔑,因此获罪,惨遭刖刑,被断去左足……迫于生计,我也只好随着拄拐的父亲,再次进山采玉,不承想家里又遭了匪患,阿母饿死,小妹也不知所踪?

    发生了那样的事后……

    我又搀扶着父亲再次苦苦寻遍了大江南北,荒山野岭,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猜想她或许已被虎豹财狼所食,也有可能被强盗掳去卖掉,总之是生死难料……痛彻心肺!

    再后来,父亲眼见寻找珠儿无望,便果断掉转头来,回到早已是家徒四壁的老家,他准备二次献宝,结果又被断去右足,于是他就成了现在如今的模样……

    “至于最终的结局,你已知晓?这个,我已无需再言……”卞喜一阵急如火,快如风的追问与表白,难掩他心中的激动之情!

    “咳咳,玉尹大人……您喝多了,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小的姓闵名随,叫“闵随”,并非大人所说的兄长“卞遂”……更何况,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无亲无靠,只是为了活下去,才迫不得已,含泪净身成为寺人。

    入宫十余年,伺候王上是我唯一的职责,至于其它方面,我已是无用的废人,实在不敢高攀玉尹大人?

    “这样吧,借着酒兴,我给玉尹大人讲个故事吧?不知大人有兴趣与否?”那人不紧不慢的问道。

    “哦?请讲……”卞喜简直一脸不可思议?

    虽说,在得知此人的身份后,卞喜心中仍存疑惑?甚至还有点失落……但对他要讲的故事,却瞬间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咳咳……”那人似乎早已料到,卞喜会有如此反应……于是不由的再次咳嗽了两声?当尴尬的气氛得到缓和后……他便不再客套,竟然撩起衣摆,席地而坐。

    于是乎?

    故事便从他的嘴中缓缓道来……

    “楚有三王……”

    一曰“厉王击鼓”荒诞无稽;二曰“武王伐兵”战乱不止;三曰“文王善谋”歌舞升平?

    “卞和献宝……”

    一献,“厉王”断其左足;二献,“武王”断其右足;三献,“文王”感其诚,哀其忠,剖石验玉,终得宝……

    “呜呼,只可惜,一念生死两茫茫,家徒四壁太荒唐;哀哉,暮回首,旧坟不见新人泪,几人欢笑几人悲?”

    一处残阳噬血,狼烟四起的土地上?狂风卷着那杆深深立于土中,早已破烂不堪的王旗大纛,呼呼作响。双手紧握旗杆的是一位少年……他是楚国的边兵,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此刻的他?

    正昂首西望,双膝触地,满脸血污,衣衫破碎,束发飘散,任风乱舞。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残垣断壁,但是少年依旧坚毅,眼神处处透着一股桀骜不屈的神情!

    “唉……思之过往……如影相形?”随着那位叫做“闵随”的寺人宦官发出一声长叹,瞬间就让整个故事的氛围烘托到了极致!

    狂风,飞沙,走石;枯骨,残肢,断剑;

    战马,悲鸣,落日;余晖,弑血,少年。

    那一刻……

    时间仿佛被彻底禁锢!

    少年的泪水,早已经融入天地之间,沁染成红色后,硬生生浇灌成了一幅令人动容,铁血而凄美的画面。

    忽然一乘兵车,拖着尘烟,由远到近,朝着少年疾驰而来,目标直取少年手中那杆紧握的王旗大纛……转瞬间,便已经疾驰到了少年的眼前。

    只见……

    那乘兵车巨大的冲击力!

    刹那间……

    便把这个少年,撞飞十数丈开外。

    可就算是这样……

    那杆楚国的王旗,却依然还被少年死死攥在手中,并没有丝毫有要撒手的意思?

    “呦呵……哈哈……咱哥俩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如此倔强的小兵,到还是头一次见到?”

    话音刚落地……

    车上随即便跳下来两位敌国的士兵。

    他们……

    提着盾牌,拿着长戈短剑,正一步步,朝着少年摔倒的方向走过来。

    快靠近时……

    那二人突然互相交换了眼神,估计是在商量着……该如何戏谑这眼前的猎物?

    王旗倒落的瞬间?

    少年怒目而视,用他不屈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眼前的,那两位敌国士兵……虽然他们如嗜血的恶魔,狰狞而恐怖,然而浑身是血的他,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完全忘却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看着眼前的猎物,仍打算最后垂死挣扎的模样……两位敌国的士兵,忽然停住了脚步,彼此之间,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突然就再次邪恶地狂笑起来?

    在那恐怖如斯地笑声中……他们迎着残阳,继续一步步逼近。等到足够近的距离,那两人中的一人,面对少年,突然挥动青铜剑。

    手起剑落?

    只见一道刺眼的寒光,顷刻间就划出了血腥的弧度……随之,就是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扭动,少年的双眼,瞳孔急剧放大,下身一股鲜血应声,喷涌而出。

    那种撕心裂肺,钻心的痛,在凝固了几秒钟过后,瞬间就传遍了他的全身……躺在地上的少年,似乎开始了不断地扭动,再也无法忍受痛苦的他,最终还是发出了那种令人绝望,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声音。

    “啊……啊……阿……”

    古道……残阳。

    一乘西风瘦马的兵车……上面拉着的,是那早已昏死过去的少年,还有他那杆破损不堪的大纛王旗。

    肆意地狂笑中,那两人一路驾车,向北疾驰……在卷起漫天的尘土后,终于赶到了边境土城。

    到达时……

    已是正午十分!

    此刻……

    边城,正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土台……

    围观的人群,大家各自手持三角小旗,正在惬意地挥舞?

    四周……

    人声鼎沸,原来是一场奴隶交易,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只见,一位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正跪坐在土台中间,身后立有两人,一人正手持皮鞭,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那甩动中的声音,噼啪作响?

    他不断地大声吆喝着……

    “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看一看,瞧一瞧了……刚刚俘获来自楚国的小崽子,身强体壮,吃的不多,还能干活,便宜贵贱,给钱就卖!”

    而另一人?

    则配合的……

    一把抓住少年早已凌乱的发髻,用力地朝后拽去。

    顷刻间……

    那少年的脸,便被迫向上高高仰起?

    在到达一定角度后……

    抓他之人,顺势用另一只手,强行捏开了少年紧闭的嘴,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面对如此的羞辱?

    少年的眼神,早已流露出,一脸愤恨的目光。

    只见他倔强的……拼命地左右摆动着头颅,试图用牙齿咬断那早已渗血的绳索,同时喉咙里发出了阵阵含糊不清的,犹如小狼崽般地低吼声,那种绝望,让人瞬间感到窒息!

    “妈的,给老子老实点?”

    随着骂声刚落……啪啪的,响亮的皮鞭,瞬间就抽打在少年的脸上?顷刻间,那稚嫩的脸上,鲜红的印迹里,就渗出了……道道血痕!

    “各位,瞧一瞧,看一看了,刚俘获的楚国小狼崽子,他身强力壮,还在呲牙,买回去,好好管教,定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来来来,谁要,绝不废话,出钱就卖。”

    那人正在努力地吆喝着……

    “唉!”

    “年轻是年轻,可惜是个废人,已经不值啥钱了?”随着台下一阵骚动,看热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还不住的摇头叹息着。

    “各位看官老爷,此崽虽是废人,但是好在还算机灵,买回去干些杂活,端个茶,倒个水啥的,就当是养了条狗,有总比没有强吧?”

    “呵呵……如果实在没人出价的话,那我们就立马结果了他,好送他上路……回老家去!”

    过了片刻……

    见大家还是无人出价,那二人便随即互相埋怨了起来?

    “唉……我说哥哥诶,咱当初就不该只图一时痛快,结果做了一桩赔本的买卖?呵呵,现在到好,成了个赔钱的货,硬是砸在手里了。”

    “早知道,留下终究是个祸害,那就不要也罢……”说完,那人就顺势举起了青铜剑,就准备将少年当场斩杀。

    “等等,我出价一千金,带走这个娃儿……”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穿着麻布黑衫,衣领,袖口处,绣着红边,束发高冠的,带着青铜面具,黑须长髯的中年男子,于人群中,昂首阔步而出,径直走向台前。

    只听“啪的一声……”

    此人抬手就向台上,甩出一袋珠宝,目测,至少价值千金?

    “唉!”

    故事正讲述中……

    突然就被一声叹息,瞬间给打断了?

    待那楚国玉尹,卞喜卞大人回过神来时……眼前正在讲故事的宦官,忽然一声长叹过后,随即便仰起脖子,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

    那人似乎才缓过劲来,声音也沙哑了许多,于是便酒中带泪,再次悠悠地说道。

    “玉尹大人,如果对在下讲的故事真的感兴趣的话……呵呵,那咱们来日方长?今日朝堂之上,乃大王赐宴,虽说是一片歌舞升平,但也不免人多嘴杂。”

    “不过,今日的酒,我却要诚心诚意地敬大人一觞……没有别的意思,小人只是出于对玉尹大人,淡泊名利的敬仰,以及刚才大殿之上与王对峙的那份霸气与豪情而饮!”此人说罢,便一脸谄媚地望向卞喜。

    “好,酒我可以陪你痛饮,不过,敢问阁下,你到底是……”卞喜略感诧异的问道。

    “呵呵……至于我到底是谁?大人,不必牵念,也不用猜测?因为我就是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阉人,苟活于世而已!”

    说完……眼前的青衣白帽之人,满脸堆笑,似乎只是在嘴角处,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随即便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边,王庭大殿,鼓乐喧天,满堂轻歌曼舞。

    这边,宴席两侧,二人端坐,依旧不动如钟?

    稍许过后……

    青衣之人终于还是打破了沉寂?

    他似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却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玉尹大人,请您务必记住,我叫闵随……至于你所说的那个卞遂,或许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会懂?放心吧……失去的,我会替那个人,全部都拿回来的,而且还要加倍!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还有个你想见的人……她并没有死?那个人现在就好好的活在这座王宫之内。

    都说一入王宫深似海,寂寞梧桐锁深秋,可她并不寂寞,因为这深宫之处,还有一只白色的猫,虽不知它从何而来,却一直默默地陪伴守护着她……

    哦,对了,告诉你也无妨,你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现在的名字叫做“闵竹”,她是当今大王的女人!

    呵呵……

    说实话,我们其实并不恨你。

    要恨……

    也只是恨那个叫做卞和的人?他竟然为了一块破石头,心里只想着献宝,最终却导致家破人亡。

    他的死,罪有应得,遭受的苦,也是自作自受。三次献宝,两次断足,他所经历的一切,其实根本不值得同情?

    “唉……到头来,只是可怜了阿母,阿奶,小妹,还有你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傻乎乎陪在他身边的人。”闵随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惊醒了卞喜?

    他无法相信……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曾经的兄长,那个曾经叫做卞遂的人。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刚才故事里的那个少年边兵说的就是他自己……难怪,如此冷酷无情的结局,让他黑化的如此彻底,突然就变成了陌生之人。

    不过,让卞喜偶感欣慰的是……小妹珠儿,竟然还活在世间,而且就在这座王宫之内。于是,惊喜过后……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阵阵涟漪?

    谁曾想?

    世事百转千折后……那心中的涟漪则是越转越快,最后竟会成为了深不可测的漩涡。于是,他的思绪也随之一头扎入。

    唉!

    随着……

    又一声叹息,继续传来。

    这一切……

    似乎都将注定,不久的将来?

    整个楚国,都会被眼前的这两人,掀起滔天巨浪!


第3章 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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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之行宫……

    《楚辞•招魂》:“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王逸注:“层、累,皆重也。”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河水五》:“东门侧有层台,秀出云表。”

    一女婀娜,窗前描眉……荷塘春色,柳叶无双?

    有王鼓瑟,廊下笙箫……挥剑起舞,月上柳梢!

    公元前688年,楚灭申国(南召境属申国)灭申后,楚文王即在南召县鹿鸣山下的云阳镇内,修建楚王行宫,行宫之内,楚文王与爱妃,种下二棵柏树……

    时光飞驰,两棵古柏屹立千年,灰褐色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布满厚实的鳞片,凝重而不失秀雅,苍老而不失挺拔……

    要知道,这两棵柏树已有2700年的树龄了,足有25米之高,由于当地人世代相传,是楚文王与他的爱妃亲手种下的,所以这里的人,也叫它们“夫妻树”!

    柏树人称寿树,古人赞誉柏树为“百木之长”,同时它也是祭祀的象征……据树龄推测,古柏确实是与楚王行宫,同生同在。行宫建成伊始,便有人栽下了这两棵柏树。

    如今行宫遗址上,早已没有当初的一砖一瓦,只剩两棵古柏和那座石碑。站在楚王行宫前……遥想2700年前,楚文王熊赀正在此地,与心上人,画眉摘花,鼓瑟笙箫,风光何等旖旎?

    “闵竹……夜已深了,天凉露水重,咱们不等了,该回宫歇息了?”只见,一袭紫衣黑袍的中年王者,冠冕垂旒,宽袖赤舄,长髯随风摆动。

    他手持白色狐裘披肩,面带微笑,双目含星,恰似一湖碧水,深邃而悠远的看着眼前……今生唯一能让他动心的爱妃!

    “大王,月色如洗,风吹如醉,就这样走了,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不急,借剑一用……就让妾身,今晚再为您舞上最后一曲吧?”

    说罢……

    只见,一道靓丽的白色的身影,手持长剑,从楼台亭榭里,飘然而出?那倩影身轻如燕,只是空中一个翻转……蝉衣裙摆,便瞬间散开。

    袅袅的身姿……

    犹如盛开的水莲,旋转着缓缓而落。最后,玉足双尖,稳稳立于池塘荷叶之上。

    恰在此时,不远的岸边廊下,传来一阵空旷悠远的箫音……鼓瑟之声,也随之而起。该女子闻声,踏着鼓点……翩翩起舞,宛如水中芙蓉,皓月仙子!

    只见那荷塘月下,鼓瑟笙箫,廊庭回转,春水涟漪……池中伊人舞剑,楚王击鼓鸣瑟,好一个“金樽欲举,对月当歌,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启禀我王,玉尹卞喜大人,奉召入宫求见,现在已到宫门外候旨……”内侍宦官闵随,面向楚王垂首躬身,轻声而说。

    正在击鼓鸣瑟的楚王,似乎正在兴头之上,丝毫并没有要立即停手的意思……

    为了不再打断楚王之兴?闵随也只得等王妃一曲舞罢,楚王停鼓后,才再次禀报……说是玉尹卞喜大人,已在宫门外候旨。

    “闵竹……爱妃,今晚舞的真是一手好剑,瞧你这身打扮,宛若月中嫦娥,池中仙子,真羡煞旁人也?”

    “好了,累了吧,快到孤的身边来,你要见的人,他来了……”楚王熊赀一脸关切的对着她说道。

    “宣……玉尹卞喜,入宫觐见!”

    随着宦官闵随,一声尖锐而悠长的传诏之声响起,厚重的朱漆宫门,从里面被侍卫们缓缓打开……只见一人高冠束发,白衣白袍白靴,昂首背身,立于宫门之外。

    他神情冷峻,面如满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岳丰隆朝天仓,四海归一抚乾坤。掌厚如绵,腰圆背厚,唇红齿白,口角有棱朝上,须润柔软有索,四渎不露不劫,不冲不破,形如苍松,色如冠玉,声如洪钟……此富贵之相也!

    呵呵,如若神强兼顾……何止大富耶?简直贵不可言!不错,此人正是刘赤化身的卞喜……玉尹一职,本就是闲散之官。

    在楚国入朝为官后的这几年?

    他游山玩水,博览群书,倒也清闲,逍遥快乐……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已经被调养的珠圆玉润,样貌较之前也有了较大的改变?

    猛一看……

    倒也有些楚之文人,雅士的风范!

    呵呵,就单独论气质这块,刘赤从小就没有服过谁……可现在,自己却已经完全被卞喜拿捏的死死的?

    “卞喜虽看似闲人,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的在关注着两个人……”

    一个是朝堂之上,已经彻底黑化成内侍宦官的闵随(卞遂);还有一个就是深宫之内,尚在世间的妹妹珠儿,也就是他嘴里所说的闵竹?

    随着宦官闵随的宣召之声,再次响起……夜已深,一阵风吹过,竟然有了些许的凉意?于是,卞喜不由得紧了紧那白色的锦缎长袍。

    心想……

    不知楚王为何要半夜召他入宫?

    就算回朝述职……

    也不会急于一时,想必是要有大事发生!

    行走在宫墙之内……

    卞喜看到两侧墙壁,满眼都是朱砂赤红色。只有一条青石方砖铺就成的路……正努力地伸向远方?

    路的尽头,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它掩映在月光之下,宫墙包围之中,殿前廊下,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橘红色的光,若隐若现?

    楚国行宫,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随处可见的金砖红墙,奇花异草,将皇家的奢华之气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三五一队的卫士,不停地往来巡查……烛光摇曳中,成群的寺人宫女,在宦官卞遂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自己分内该做的事情。

    帝王之家……

    自有王者的气派!

    一切……

    都显得金碧辉煌,威严肃穆。

    “恭迎玉尹大人,小的闵随,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大王传诏后……我便派人四处寻觅,已然数载,竟然难觅仙踪?

    呵呵,您这一番巡游,想必是已把楚国的大好河山,美玉佳人,都尽收眼底了……呵呵……不说了,回来了就好!王上和闵妃已经在大殿之内,还等你觐见呢?

    “玉尹卞大人,请随我来吧……”说罢,宦官闵随,便躬身……指了指大殿的方向后,挑灯走在前面,轻身而行。

    几百步的汉白玉台阶与廊柱……托起高高在上的大殿。卞喜拾步而上……“文竹宫”三个鎏金大字,赫然眼中。

    望高台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回身俯瞰大殿之下,又岂是朝朝暮暮?面对此情此景,卞喜突然想起了死去的阿爹,那会儿是为了替父献宝而闯宫,现在却成了回朝述职而入宫?

    “呵呵……”

    想到这里,总觉得已物是人非……于是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

    是是非非,皆为利;恩恩怨怨,时境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毕竟亲情难以割舍,说一千道一万,卞喜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的,还是那两个人。

    “唉!”

    刘赤不由得再次长叹一口气,心想此生既然化身卞喜,那就应该把他这一世,该做的事做完,该想的事都想透……也算是不负如来不负卿?

    大殿之外,卞喜再次迎头看着“文竹宫”这三个鎏金大字,似仍有所思……这时,身边的宦官闵随见状,只好再次提醒卞喜,整理一下着装,准备觐见王上?

    随即,他便如梦初醒……依照礼仪,摘剑去靴……整理好衣冠后,在两排雄壮威武的殿前侍卫们注视下,独自一人大踏步地迈入“文竹宫”的大殿之内。

    看着卞喜,渐渐隐入大殿之内的背影……宦官闵随,连忙闪入旁边的侧门,同时在嘴角处,不经意间地显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诡笑?

    三年了……

    自从卞喜入朝为官,封为玉尹,并以为楚王寻玉之名,四处游山玩水后……宦官闵随就开始了自己疯狂的揽权计划?

    后宫之内,他靠着与闵竹的关系,深获王宠,逐渐成为总管太监……朝堂之上,他不断清除异己,扶植自己的势力……朝堂之外,他不断示好卞喜,却广撒眼线,暗中监视。

    宦官“闵随”所做的一切,只为自己心中的那一团怒火……复仇之路何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文竹宫内,灯火通明,随身侍者,分列两边……铜炉檀香,殿前袅绕,四时雅乐,舒缓悠扬。

    “臣,卞喜,参见大王,愿我王万年!”

    一袭白色,宛若大儒打扮的卞喜,行完觐见的礼仪后,便起身垂首而立……楚王熊赀,携爱妃闵竹……此时正高坐于文竹宫内的大殿之上的王座内。

    他看见甚是儒雅的卞喜,不由得心头一热,于是便关切的问道:“一别三载,卞喜,卞爱卿,你终于回来了?”

    “多谢我王垂念,臣很好……卞喜不但回来了,也给王上带回来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首后世唐代诗人李商隐《锦瑟》中的诗句……此时,正从卞喜的嘴中脱口而出,诗的意境,在这个时代,猛的听上去,竟然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可毕竟还隔着代差,楚王熊赀听后,多少还是有点懵逼……他似懂非懂的,先是看了看卞喜,然后又侧脸望向闵妃……似乎想用眼神找到答案?

    只因卞喜,带着后世所有的记忆……他来到了这个本不该属于他的时代,随口说了一些这个时代不该有的话语?

    “玉尹大人,你刚才出口成章,所说的……到不像是现在流行的楚辞歌赋,更像是你自创的新作?

    我和大王对此一知半解,还望解惑……难道你这诗词里面,真藏有所谓天大的秘密?”闵妃静静地看着殿前台阶下的卞喜,略显激动地说道。

    楚王熊赀,此刻真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在线?可见书同文,车同轨,才能一脉相承……看样,后世的秦皇嬴政,华夏一统,的确功不可没?

    那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残留的记忆,也瞬间激起了她小时候的种种过往……没错,就是他……卞喜,自己的二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次相见?

    只可惜,家已散,人故去……往事种种压心头,闵妃此刻内心虽是激动万千……但她现在并不打算,当着楚王的面与自己的二哥卞喜相认。

    她曾对楚王说过:“家人都早已故去……就连自己的亲大哥,内侍宦官闵随,也只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已?”

    至于其中的原委……闵竹认为不是不说,只是时机未到?于是,做为一个秘密,也只能暂时深藏在自己的心中。

    于是,她强忍泪珠,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阶下之人,平静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

    “闵妃,刚才所说不错……臣卞喜,参见娘娘?”

    看着眼前那位高高在上,怀里抱着一只白猫,雍容华贵的女子,眉宇之间,似乎还残存着妹妹珠儿的影子……

    卞喜再次拱手施礼后,看着那白猫似曾相识,如故人重逢,内心如五味杂陈,百般滋味,瞬间就涌上心头?

    “大王,娘娘,如鉴,刚才我所说……的确不是现如今的楚辞歌赋,当然那也不是我自创的佳作,只不过是借后人之说,暗表其意罢了……”

    三年来,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喜”为大王四处寻访美玉,虽走遍了楚国的大好河山,可惜,诸如“和氏璧”之类的国之重器,已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但恰逢大王此次传召,臣于归途中……却偶遇一鹤发童颜之老者?他独居山岭,常在檀溪处,巨石之上,垂钓为乐……他一壶浊酒,半碗清茶,不问世事,悠然自得!

    “喜”见状,知是高人,便上前施礼,随后与之对饮?酒过三巡,茶过五味,聊到尽兴处,便情不自禁,顺口吟出刚才那首诗……老者听后,略感惊讶之余……随即也作谶语附之!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鲛人有泪,月明如珠,蓝田日暖,紫玉林鲜,白璧萱红,不离不弃,秦灭六国,亡秦必楚。”说罢,老者便释然而去,再无踪迹,只剩下那余音袅袅,飘荡在空旷的山谷之间……

    正因为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喜”便独自一人,在山涧檀溪处的那块巨石之上,又苦思冥想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总算是悟到了老者,那词赋中的深意!

    “原来,老者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不久后的楚国必乱……故在所做词赋中,留下谶语,并早已有了应对的办法?”卞喜一脸自信地说道。

    “卞喜大人,果然有才情,除了相玉,诗词歌赋,也无不精通……楚国有你,实属蓬荜生辉……不过,孤还是要问……你刚才特意提到的那些诗词和谶语,到底有何深意?”楚王熊赀紧盯卞喜的双眼,满脸忧心忡忡地问道。

    闵妃注视着阶下之人……楚王所问,正如她所想?

    “卞喜……你就把刚才你所说的,那些诗词歌赋中暗含的谶语,逐一进行答疑解惑?也好让大王和我,彻底明白其中的玄机之所在……

    这样,也不枉你三年的游历之辛苦,偶遇高人之福分?总之,大隐于市,小隐于野,你们都不是凡人,岂能一个‘俗’字了得?”

    她紧盯着卞喜,替楚王缓缓地问道。

    “呵呵,娘娘过誉了,卞喜确是凡人一个,而且还是俗不可耐的那种……只不过,现在遇明主,得其宠,学会了一些口舌之利罢了?”

    “不过,这次确实如诗中所说……谶语中暗藏着惊天秘密?臣,卞喜所说的诗句,逐句解析的话,大意是……”

    原来,这又是一番刻意地操作?

    后世的刘赤,化身前世的卞喜……在那个时代,用诗词歌赋作为引子,吟出了所谓的“谶语”,其实就是他编织的一个善意谎言而已。

    但是归途中,偶遇的那位老者却是真的……而且还是个熟人,是他告诉卞喜,只有远离朝廷中枢,才能躲避那人的窥视,这样他才能实施自己的计划,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想到这里……

    他便一脸淡定地,开始逐字逐句,为眼前的这二人,继续解析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所谓装饰华美的瑟,通常二十五弦……但是此次,拨弄之人,技艺高超,情感之深,如同五十根弦一起在演奏?那绝美动听的曲子……如泣如诉,让人一弦一柱,都在追忆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周梦化蝴蝶,晓梦醒来,踪迹杳然。这是迷离变幻,转瞬即逝的幻灭之境。

    “望帝春心托杜鹃”……望帝魂化杜鹃,泣血悲啼,寄托春心春恨。这是哀怨凄凉、悲恨难泯之境。

    “沧海月明珠有泪”……沧海月明,遗珠如泪。这是清寥悲苦,寂寞孤独之境。

    “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日暖,良玉生烟。这是虚渺飘忽,可望而不可及之境。

    四幅象征性图景,所展示的既是锦瑟所奏出的种种悲怆迷惘的音乐境界,更是诗人华年所经历的人生境界与心灵境界;是瑟声,更是与瑟声共振的悲凉心声。它超越一切具体情事,却又涵盖一切具体情事,是对华年所历的高度概括与象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最后,这首诗在告诉我们……人们无法,也不必指实,每一幅图景所象喻的具体情事?

    但我们却可以由此联想起……该诗人所经历的一系列人生境界和心灵境界!

    身世遭逢如梦似幻,伤春忧世如杜鹃啼血?他,才而见弃,如沧海遗珠,追求向往,而虚缈难即……我们甚至能感受到他那,或幻灭迷惘,或哀怨凄迷,或寂寥孤独,或渺茫失落的心境。

    “启禀我王,以上便是臣卞喜所吟诗句之大意……初听时,或许一时半会,还不甚理解?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与写诗的人感同身受!”

    “至于诗中藏有的秘密?测之无端,猜之犹未……”卞喜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又继续讲解起来。

    接下来……

    楚王熊赀听完卞喜,如此这般详细地解说后……顿时大惊失色!尤其最后听到秦灭六国,亡秦必楚时,竟连呼“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而闵妃闻之,则,眉头紧锁,眼眶里竟然噙满泪水,稍许过后,便悄然滑落腮下……原来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小名“珠儿”……诗中竟有“鲛人有泪,月明如珠”的话语,说的不正是自己吗?

    于是,她再次看向王座御阶下,垂首而立的卞喜……华服之下,垂于膝上的双手,不由的松开了那抱着的白猫,紧握成了拳头,让那猫儿仰头凝望……泪水于悄无声息中,早已冲淡了她那精致的妆容。

    卞喜言罢,垂首立于阶下了半天,竟突然发现,上面的那二位,好像似乎没有了动静,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冒着大不敬的风险,缓缓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她,高高挽起的宫嫔发髻,上面堆以金钗头饰,层叠直上,珠玉点缀其中,头饰繁多,红绿搭配,恰似孔雀开屏,甚是雍容华贵……

    然而,她此刻的身体,却不停地微微颤动,本是无意,却是有心……须臾之间,琵琶撩弦泪两行,大珠小珠落玉盘,轻纱湿透,眉宇深锁,满目珍珠尽是伤!

    楚王熊赀则端坐正中,一脸沉闷,半天后,也似乎也察觉出闵妃的异样?

    于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台阶下的卞喜后,顺势便转头看向闵妃……并与王座之上,轻揽其肩,柔声问道:“爱妃,为何如此伤心?”

    “大王,臣妾只是刚才被卞喜大人诗句里的意境所感动……想到自己,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飘零半生,孤苦伶仃,故而伤心。”

    “后来,臣妾又想到,曾被山贼乱匪挟持,命悬一线时,多亏闵随平定匪乱,斩杀山贼,相救于水深火热中,于是拜其为兄,再后来,得遇大王后,才有了今日的恩宠……”

    “妾身每每想到此处,便泣不成声!臣妾刚才失态……扫了大王的雅兴,罪该万死,这就去补妆,还望大王恕罪?”

    说罢……

    闵妃便转头掩面而起,那白猫随即纵身一跃,跑向了一边,默默注视着旁边的宫女,搀扶着她,去了后面的寝殿。

    烛光摇曳中?

    她重新落座后……拿起眉刷,胭脂,清扫峨眉,淡点朱唇……等彻底抑制住刚才那有点失控的心情后,随即便又望向了窗外。

    只见那里,云台高耸,月光如洒,远山近景,依稀可见,纤柔柳叶捉飞絮,飘渺烟波葬落红,几束蟾光淋翠草,半窗玉树秀玲珑……佳期如梦,却黯然销魂?

    这边,大殿内,檀香袅袅,云遮雾罩,也就只剩下那君臣二人……“大王,刚才是臣的不是,不该当着闵妃娘娘的面,吟诵那样的诗句,让娘娘伤心了,臣卞喜,知罪。”

    “呵呵,爱卿无罪,你我君臣之间,但说无妨……”

    “唉!”

    楚王刚说罢,随后就是一声叹息……然后就喃喃自语道。

    “卞喜啊,正如闵妃所说,她从小是一个苦命之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从出生起,就屡遭劫难?”

    后来,是孤的内侍宦官闵随,带兵平定匪患,剿灭山贼,顺便把她救出……出于感恩,她便要认闵随为兄,孤念其心诚,便特许之。

    再后来,其兄闵随,送她去学艺……分别数载后,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就学了一身的武功?再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由于闵随是内侍宦官,又是近臣,孤便特准许她随兄,自由出入宫内。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二人,便互生情愫,慢慢走到了今天……

    至于那只白猫,寡人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好像忽然有那么一天,它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在闵妃的寝宫。自从它进宫后,就一直默默陪伴着她,时间长了,寡人也就习惯了,或许那就是所谓天降的福瑞吧,且随它去吧?

    “好了,不知者无罪?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刚才诗句里的谶语,一定要找到破解之法,好让孤有生之年,不留遗憾?”楚王熊赀目光殷切地对着卞喜说道。

    “臣,卞喜,谨遵王命,这就起身出发,先按谶语中所说,去往沧海寻找鲛人泪,幻化成明珠后,再西入秦之蓝田,探寻紫玉林鲜,白璧萱红……臣相信,如若三者得其一,或许就可以逆天改命,佑我大楚?”

    另外,臣守护的“和氏璧”,已然成为我楚国之重器?为了杜绝其他诸侯和宵小之辈,窥伺神器……恳请我王,待臣走后,可将其置于文竹宫内……闵妃贤德,定能护其周全?

    “最后,臣希望,闵妃和大王,伉俪情深,望善待之……”卞喜说罢,便用一脸坚定的目光望向楚王。

    “哦?呵呵……”楚王熊赀忽闻卞喜之言后,神情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两眼就突然变得目光如炬。

    他先是紧紧盯着那阶下之人,仿佛想要看透,眼前之人的内心深处。但也只是片刻,随即那王座之上的人,便面带微笑,缓缓地说道:“嗯,爱卿所言,甚合孤意,准……你放心去吧,有孤在,可保闵妃无恙?”

    “谢王上……愿大楚昌盛,我王万年!”

    卞喜说完,便拜别楚王熊赀,转身,头也不回的,就大踏步地向着宫外走去……

    他边走边大声地再次吟唱出,那昔日老者的谶语:“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鲛人有泪,月明如珠,蓝田日暖,紫玉林鲜,白璧萱红,不离不弃,秦灭六国,亡秦必楚!”

    月朗星稀?

    浑厚悠扬之老腔……

    顷刻间,便飘荡在楚国文竹宫大殿的穹顶之上。

    那声音?

    空旷无我……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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