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不让尘辞盈

山川不让尘辞盈

今日止戈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07141

隔着琉璃镜,造反登基的帝王摁着先太子妃,扣着她的腰带,让她看着先太子跟自己的未婚妻苟且。 “皇嫂,孤对你可算敬重?” 那时,姜鹤眠觉得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 喝了毒酒活死棺中后,她一睁眼成了唯一称王大权在握的长公主独女,将继承王位,成为宗室最具权力的宗长,左右王权归属。 那时,她最大的难题除了随着可爱的胖子爷爷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悬疑诡案,也就是要应对还没死的人渣太子前夫跟与她苟且无数次的狗皇帝,以及.....那位长公主再嫁的大将军长子。 初见,号称帝国天狼驰骋封疆的继兄隔着琉璃镜看她,目光深沉且冷淡。 PS:男主不是渣太子跟狗皇帝,是继兄,言情线超土且狗血玛丽苏的,开局有强取豪夺剧情,抵触勿看,悬疑刑侦线我是认真且不专业的,随便看看吧(双开文,颠颠写的)。 PS:女主觉醒争权文,除了开篇,后面一路开挂,意识觉醒,跟封王的老妈走上巅峰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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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鹤眠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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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大周中历二十三年,王庭春蒐时,草木初茂,万物复苏,一眼见青山白日。

    因主巡游春玩,恩裳百官,狩猎为次,是以别宫入住之女眷诸多,来往热闹许多。

    唯有一地偏寂静。

    北湘宫葳蕤院。

    赤褐的院墙爬上了解语,花色娇媚,落落颤颤。

    两个提篮簪花的小女官路过时,放慢脚步赏阅一二,但其中一人意识到此地是葳蕤院,生了避讳,拉着同伴快了几步。

    “何故这么急切?你我刚下职,尤有空闲休憩一二,陛下初登记,无妃嫔,也就瑛王殿下与王妃等人,瑛王妃虽端庄,但性情冷淡不理人,倒是好读书,还喜欢听大理寺跟监察院那些悬疑案情,若是捡了宋阎公的旧案记事,她是最好打发的,半点不刁难人....其余不需我等时刻伺候,这边也无什么人.....”

    “此地是曾经的周园。”

    声量压得很低,圆脸女官闻声却冷汗叠出,先王登基前的天下共主乃是女帝,女帝曾在各地行宫建玩乐之所,既周园。

    男女不忌绝色即可,后逼宫,王权继换,周园中的人多被处死。

    先王登基,朝堂百官大肆批判女帝行事,其中一大诟病既在于此。

    周园曾经多少销魂糜乱,如今就有多亡魂枯戾,如何不吓人。

    “何况,你忘了.....”

    “走走走,快走。”

    小女官便是在僻静处也不敢多口舌议论天家大事,但她们这些小女官不同于宫女,本就出身官宦世家,有些眼力见识,知道如今时局乖张不稳,心有避恐。

    ——陛下刚登基,然,瑛王却是之前的太子,本是嫡长子,无大错无大过,口碑甚好,先王驾崩前,传闻守边的琅王有所异动,疑要造反,朝廷监察使前往传召降罪,人却突然出现在王都雍城,且大军围城。

    兵临城下,为稳江山,先王临时以无实证的党争贪污之说罢黜太子,即立琅王.....

    一个得位不正但大权在握。

    一个美玉无瑕却错失宝座。

    这样的时局,看似风花雪月一派和气的景象下如何惊心动魄尤未可知。

    但她们也未知自己刚逃离的葳蕤院内,那看似废弃的屋舍里面....旖旎声响,衣物摩挲,很快跌落在地,伴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隐约传来彼此亲昵呼唤的名讳。

    其中一声.....

    “嗯.....召光....”

    芊芊细指抵住了身后染了些许白尘的桌案,随着摇曳,青丝如瀑婉婉而动,她低着头,喘息着,另一只手却勾着眼前始作俑者的脖子。

    后者很高,肤白清隽,温润如玉,动情时,宛若玉兰染绯,低喘着,控制着....

    但最终难忍缱绻,俯首贴着怀里妖娆的耳畔。

    琴晚.....

    他不知,他如此唤人时,这间屋子的书架后面.....琉璃嵌壁,后面并无墙体,实则乃密室。

    周园秘密多,此为冰山一角。

    隔着一方琉璃,见识所有秘密。

    那瑰丽清雅的眸子就这么通过它,瞧见了他们。

    甚至连地面散落的衣物纹理金绣都入目清楚。

    窥视着静默不动,只有微微抖动的睫毛带着几分被风波动摇的脆弱。

    唇瓣微抿时。

    身后的高大阴影近了一步,贴靠了她单薄的背脊,俯首铁耳低低一句。

    “孤的皇兄刚刚是喊了人是吗?虽然听不到,但一定不是在喊你的小名吧。”

    “皇嫂。”

    姜鹤眠一动不动,因为时局跟冷静告诉她——身后这人是帝王。

    他已是帝王。

    本来就容不下她的夫君,容不下他们这一脉所有人的天下至尊。

    触怒不得。

    哪怕她的夫君正在外面与人苟且。

    但生死利益全系于一身。

    她别开眼,不再看,只茫然瞧着边上灰白的洞壁,恍惚回忆起年少时与当时还不知身份的太子偶然相识的一些画面。

    她道:“陛下,若以唇语辨识,我的夫君应是在唤琴晚。”

    琴晚,是外面那位女子的小名。

    姜鹤眠对此人不熟,但昨晚赴宴时,便知人家是胶东大族贵女,亦是.....

    “孤这才想起,皇嫂的夫君,正在唤孤的未婚妻小名。”

    “孤都没唤过。”

    其实看得这么清楚,瞧见脸,哪能不知身份。

    无非不愿说开,若非帝王狰狞毕现,非要她看,有翻脸之意,她也不至于指出外面苟且的男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姜鹤眠不说话了,因为觉得冷。

    本来就容不下,现在等于给帝王递刀了,只要他现在把此事揭破,王府必亡。

    哪怕太后母族一脉强盛,哪怕朝中百官清流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要此事败露,一切无转机。

    瞧着,这两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亲昵熟稔....竟让她觉得往昔与枕边人的那些亲密之事都显得疏离克制。

    一直以为是君子。

    原来,原因在这吗?

    但她也记得传闻中,如今的陛下,曾经的琅王哪怕声名狼藉,不为各方看重,却也对这位未来皇后年少钟情,为此不惜跟太子相争。

    两兄弟的兄弟情破裂,恐怕早在这位佳人身上早有因果。

    “我不明白,陛下已经胜券在握,何必再拘我到此。”

    说是王妃,然天下人都认为当年还是太子的秦怀璋在外巡察时救下了她这位孤女本就是大恩,竟还深情一掷,非娶不可,也许非有一得力妻族亦是太子输给琅王的一大原因。

    须知当年太子本来要娶的就是大军侯之女,名门望族。

    结果现在.....

    她不理解。

    兀得感觉到身后人原本克制了一定距离的体魄猛然贴靠压来,而腰上系带也被身后环绕而来的宽大手掌扣住。

    姜鹤眠一惊,几乎要发出声来,但忍住了,只是心头发麻骇然,正要挣扎,却被紧紧摁了细软腰肢。

    一丝挣脱不得。

    人也被抵在冰冷琉璃台之前。

    “你说,他们这样持续多久了?可是她与孤订婚之日还是年少时就别有情愫且苟且?”

    “若是孤在边疆守城时死在几次三番的暗杀跟后面的谋反降罪中,他如今是否已为帝王?毕竟宗室亲族之中,除了素来不理事的长亭大姑姑,其余人都支持他,而皇嫂你如今怕是已经贵为皇后了吧?”

    “既得利益,未成功而已,孤只是赢了,但不代表不追究。”

    言外之意是他的报复必须同等,而她这个原本卑贱的褫罪门庭孤女若非攀附权贵,成了太子妃,谈何这些年的奢靡享受与天家荣耀。

    她的荣辱都系于曾经的太子一身。

    那,也会来自如今帝王一念。

    而他此时转动琉璃镜枢纽,将封闭转为孔隙,能收声而入。

    未来的皇后还在问秦怀璋如何对待她这位曾经忤逆先王意志也要娶来的王妃。

    言语间,带着几分惋惜跟不忍。

    “当时只是因为你跟他被父皇赐婚,我心灰意冷,但也不愿再娶任何贵女添堵,要她,是因为好控制,且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会忤逆,来日待我登基,将你夺回,再挪开她给你腾皇后之位,也容易。”

    “你好生无情,她也算无辜。”

    “我救过她的命,也算荣养这么多年,且也没想过要她性命,除非她要伤你跟你我未来子嗣,那我不能忍。”

    “召光....我信你....这次我们能成功吗?若非因为我,其实你何必....”

    “能,你我两家合作,一切已然准备就绪,我绝不会让你受累半分。”

    秦怀璋对怀中妖娆怜惜不已,似对过往挚爱被赐婚归属他人心痛难忍,如今越发温柔亲昵。

    女子亦伤感。

    两人如凄苦鸳鸯,情深而不能相守,不得不委屈自己....

    帝王重新封闭孔隙,让声音隔绝,却不是为了让姜鹤眠免于听到这些伤人秽语。

    “不想报复他们吗?”

    他问,像是在勾着人心的恶念跟绝望。

    这人因为常年边疆沥血而添悍勇阴戾,实则皮相阴柔寡情,跟温润仁性的秦怀璋截然不同,但骨子里都一样的。

    让人觉得冷。

    眼底泛红的姜鹤眠压着心中的胆颤寒凉,在脑海转瞬的如刀割裂中,抿唇,猛然拉住对方欲扯掉她腰带的大手。

    白皙纤软撼动不了指腹尤有常年握兵老茧的修长有力。

    但她还是抗拒了。

    太龌龊,外面的脏,她不愿意在里面也经历。

    她低着头,因为挣扎而让发丝微垂撩拨颈项,他却微松了力道,堪堪让她逃不开。

    “陛下,您也知我是孤女,荣辱都在他一身,既做了选择,也得利过,他还救过我性命,这无甚可说的,以如今时局,他必死无疑,那我也愿付出性命相陪,权当还他了。”

    “但此事不行。”

    “若是您现在非要如此....真撕破了脸,两边皆败露,固然您目的达成,恐怕也对您名声不好,本来已经稳操胜券,何必如此折损。”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坚定就能说服他,甚至隐隐要挟他鱼死网破的害处。

    她不觉得这种能逆大势而成就霸业的枭雄会为她这一点女色而折损名声利益。

    怕是察觉到外面两人又起勾结,一时怨憎才起意,冷静下来也就好了。

    只要今日脱身,回去她就做安排,她自己肯定必死无疑,但可以将一些人都移走.....

    但。

    秦怀屿反而笑了。

    “因为不怕死,所以无所畏惧?”

    “但孤怎么听说你把曾经在孤女时照顾你的那些旧人也安排在身边了,是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对了,你家曾经那些败落的旧部因你成为太子妃而为太子重用,他们,可有不少人都参与对孤的刺杀之事。”

    姜鹤眠怃然惊疑,那些人?秦怀璋竟.....从未跟她提起过。

    想来,蠢笨的也只有她一人。

    秦怀屿看不到她神色,只问:“他们,你也不在乎吗?”

    他说的很难听,对她的印象也固定在了“攀附权贵帮扶旧人共享荣耀”之上。

    姜鹤眠:“陛下既这么坚定认为我是世俗之辈,为什么这么笃定认为我会为了区区下人舍弃自己尊严呢?这不矛盾吗?”

    “反正我都必死,又怎么会如此轻贱自己。”

    秦怀屿一时语塞。

    他确实对她心怀偏见,认为她不过如此,否则怎么会帮扶旧人,为了家族再崛起而暗中谋杀自己。

    明明,自己初前往边疆时,新婚的她还曾作为嫂嫂来送他,夸他为家国而战乃为好儿郎。

    当时他认为来送别的人多为虚情寡义,驱逐他只是为了附和太后为太子谋利,表面难过,实则开心,只有她,夹着钦佩跟担心。

    他是真信了。

    结果,她要杀他。

    那差点要了他命的最后一波暗杀,每一根暗箭上都淬了毒。

    所以,他抚了她的脖颈,指腹粗粝,抵着喉骨,好像随时可掐断,但又算温柔。

    “你会的,皇嫂,你对自己人一向很好。”

    这话有些讽刺,像是在讽刺她以往对外面那位枕边人也素来极好。

    温婉贤良,荣辱与共。

    哪怕此刻了,也未曾说曾经的太子爷半点坏话。

    姜鹤眠一时静默。

    “孤自然知道你必死,难道你以为孤对你情深,非要强夺?”

    姜鹤眠皱眉。

    秦怀屿:“孤的名声,皇嫂不知道吗?少时既凉薄无情,长大后好色寡意,阴狠无道。”

    “不过是因为现在发作,结局已定,皇嫂必一并降罪处死,碍于世俗公理,孤碰不得,如今....只要皇嫂隐瞒不说,顾自隐忍,又有谁知道呢?”

    “至于能忍多少日,全看你用多少时间能将你在意的人安全送走了。”

    “皇家可多的是寡廉鲜耻的男人,我们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孤,对皇嫂可算敬重?”

    他感觉到刚刚还在用力拉扯自己手掌,负隅顽抗不肯屈从的小手颤抖了。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屈服了。

    觑见端庄崩塌后的羸弱苍白,生性冷峻酷戾的年轻帝王却有一刹迟疑,但听到外面的动静,猛然想到自己苦守边疆,差点死在那诡秘的歹毒暗杀中,他经历了好几次才确定出手的人是谁。

    然,这些年里这一对深情夫妻却远在王都得享荣耀。

    是否自己掉下悬崖奄奄一息时,这人也像外面的女人一样缱绻娇软在秦怀璋身下?

    他神色平静,将软玉温香更紧密拢在怀里,然后冷酷摁在台前。

    “当年年少,皇嫂大婚之日,孤前来观礼,曾问皇兄为何非要选你,皇兄当时只说情深难以。”

    “如今看来,情深未必,但皇嫂绝色之下,必定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吧。”

    “若确认了,待皇兄受死之日,孤必定诉以评价。”

    最后的目的在这。

    他要泄愤,亦要在击败秦怀璋后辱他。

    她不过是棋子。

    外面苟且难分难离,里面,他扯掉了她的腰带。

    折腰。

    目光尤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姜鹤眠忽然明白了当年家族败落时,母亲为何抛舍一切吊亡。

    也许,也是这样吧。

    难怪在门庭败落后,强敌环伺的处境下,自己还能活下来。

    在这浩大冷酷王朝,女子无根基,攀附任何人,都像是随时可碾碎的娇花,徒留一手生腥。

    权力,真当是个好东西。

    可惜她一直都没有。

    她闭上眼,无力阻拦身后的至尊权威,只能孤独撑住琉璃台,指节欲断。

    摇摇欲坠,一声不吭。

    一个月后,帝王允诺,她已然成功送走所有在意的人,瑛王秦怀璋按计划起事,大败,受擒,拘天牢,其王妃姜鹤眠赐毒酒,封棺入雀陵。

    那棺,好黑。

    酒好苦。

    ——————

    轰隆,外面忽然有了雷声。

    春雨已至,但天地晦暗。

    等骤雨初歇,天光见明,骊山菩提院的三足青铜香炉渐有了人烟往来上祭祈祝,伞面色彩相互交替,上山下山,无有间断。

    其中一妇人与高大的少年谆谆言语时,听见少年不着调一句:阿娘,怎么的有烤肉味?

    妇人一愣,又气又笑,轻拍儿子,怪他胡乱言语,也忒贪食了。

    青山别寺的,哪来的肉味?又不是山中开辟的清院贵人们非出家人,不必拘寺规。

    等等,怪哉,好像还真有......

    山重隔绝僻静处,楼阁榻上被褥微塌,轮廓下耷拉了苍白的手腕,细长莹润,带着几分病愈未全的弱色。

    但榻上人醒来后,虚抬起的手掌却下意识抓了一个抓挠的动作。

    醒悟过来后,茫茫然看着手指指甲,也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醒来了?昨夜春雷不绝,今日又起,可是吓到您了?”

    嬷嬷絮娘听到动静后带着小丫鬟稚春带着早已备好的洗漱水巾进来。

    絮娘半跪在榻边,一摸榻上卧着的年轻女子,见她恍惚神态,面露怜惜忧虑,一边替人解开衣扣擦拭锁骨处都有的细汗,一边关切:“姑娘一头的冷汗,又做噩梦了吗?”

    感觉到衣领下有些凉意的人回神,下意识想拦着对方往下解衣的动作,但想到对方不是三年前让她恐惧之人,顿下了,细弱应声。

    “自打五年前雷雨夜,姑娘大病沉重,药石罔顾,好在上天好德,一夜过去既有天光,您去了病症,逐渐康健起来,也是大幸事,菩提上人都说您有大福气,可惜就是留了这魇梦之症,有些不美。”

    女子真切看着嬷嬷的面容,再次意识到这人不是抚育自己长大的姜氏奶娘。

    现在是中历二十八年,原来的姜鹤眠已死五年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棺中惨死,转眼活成了在远离王都三千里江南小城菩提院中疗养的少女。

    这一过就是五年,若非这偶尔赶上雷雨夜的魇症常让她想起过往,她都快忘记过去了。

    浮生若梦。

    现在,她叫宋微辞,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说是养病,常年避居山中菩提院,但仆人护卫一应不缺,吃食衣物皆为上等,日子并不清苦,但最让她心惊的还是藏书。

    目光流转,二楼主卧宽敞明亮,几架子的书籍字画满满当当,别提楼上楼下皆有独辟的书房茶室。

    书籍是昂贵之物,世代传承,尤记得当年姜氏败落时,主事的母亲第一时间想安置的既是后嗣如她与姜氏大族数百年藏书。

    这么多珍稀古籍,却都安置转移到了山中修养的别院,可见主人并非将它们当做传承。

    这家底背景让她迷茫,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姜家还未败落时的钟鸣鼎食模样。

    但她也没多问。

    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奇在意。

    “外面,怎么有些不安静?”

    换了衣物后,外面春雨渐歇,雨打芭蕉的绿意摇晃也停下了,絮娘见她长衣款款走到窗前,迎着徐徐凉风,身形寥落如青鹤,要白日飞烟了似的。

    懂事的稚春已经拿出披风,絮娘取了,从后面给人披上后,顺着宋微辞眺望主寺点香台那边的泱泱动静瞧。

    “怪哉,今日也非时节,按理说点灯上香的香客不至于今日凑一起了,往时也就今日一成不到。”

    “等会老奴去问问。”

    “姑娘别吹风。”

    “阿稚去取灶房的梅花汤饼,应是做好了....”

    阿稚颔首,正要下楼,三女却见屋檐下的小道有年轻寺人匆匆过,许是之前避雨选择了这里捷径,却被院内外的护卫拦住了。

    审问下,才知是新人。

    “小僧,小僧真不知此地避讳,有贵人在此,乃是避雨,是为匆忙.....”

    “何故匆忙?”护卫长不爱听这些罗里吧嗦的事,打断他,直接问根源。

    “死,死人了。”

    小沙弥一句言语,让楼上的絮娘两人大惊,靠窗而立的宋微辞微怔,目光寥寥飘向那边人烟聚集之地。

    若是寻常亡故,不会这么大动静,莫非他杀?

    可这佛门净地还能有命案吗?

    听得下面的小沙弥喘口气后继续惶惶道:“香炉鼎中竟露了烧焦挂肉的白骨。”


2 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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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弥还在惶然惊叹:“可是吓人了,阿弥陀佛....”

    “此事已是震惊上下,上人喊我召集人,官府要来查事的.....”

    “也许,也许诸位也要受询呢。”

    小沙弥被放行后,听到楼上有袅袅女声,跳上小道时下意识回望,只瞧见一笺青影在四四方方窗口绰绰淡去。

    过午,官差果然来了,在大殿门前询问诸香客哪里人士,家住哪里...

    不少香客早就想走,当碍于出了命案,官府不许,加上佛前座下,真鬼祟逃走了,来日怕遭天谴,只能忍着避讳回答官差问题。

    这边,骊县的捕头徐清刀正在偌大的香炉鼎前查看香灰中的白骨。

    越看越觉得心惊。

    说是白骨也不对,因为只是头骨。

    焦肉贴着头骨,烧得焦灰焦灰的,那俩窟窿就直勾勾盯着他们。

    难怪其他差役都避开了,实在是吓人。

    主要是这烤肉味儿....

    仵作在边上,不急着起尸骨,因得先勘验尸骨在香炉中的情况。

    于是他看了下头骨,再去看身边站在香炉鼎前许久的高挺青年。

    徐清刀年少成名,有名师扶持传授,如今在十里八乡的有些断案名声。

    “大人不在,清刀你受累了,可能看出什么?”

    仵作想到自家县令大人最近一段时日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似尤为慎重,四处调查,仿佛有什么棘手案子,可最近又无人报命案,更无百姓失踪,他想不通有什么麻烦这般劳累大人。

    没曾想,在这菩提院忽出了这样的人头凶案。

    徐清刀瞥过这留着两撇小胡须的仵作,“只有头骨,尸体不在,此地周遭无血迹,可见非案发现场,是有人杀了人后将头骨单独转移至此。”

    “好生奇怪。”

    仵作:“是奇怪,若为毁尸灭迹,要么全埋,要么全烧毁,只把头骨放在这香炉中,太过猖狂疯癫,倒像是故意要让人发现似的。”

    徐清刀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觉得麻烦——若是真凶故意挑衅官府,此人的凶性就不可估量了。

    他回头问了那一对发现头骨的母子,两人还有些惊惶,但儿子还算沉稳,回答了他的询问。

    “是闻到了烤肉味,我跟娘亲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人越来越多,都来这少,纸钱堆积多了,火又小,一时烧不快,我就寻了棍子往里面捅了捅,想在下面开个缝隙好燃一些,结果棍子一端就好像在底部木炭堆里捅到了什么....”

    说到这,毕竟也只是少年人,面色都仿佛被抽血了,支支吾吾说:“我拔了那棍子,才发现它嵌入了....那头骨的窟窿眼....”

    他都不知那时何物。

    年轻人,莽撞得很,随手一抽。

    于是,连棍子带头骨显现了,还冒着火星子跟飞烟,以及烤肉香。

    那一刻,围在香炉鼎边上烧纸钱求财祈福求婚姻求子嗣的一群人都惊呆了......手头松伐的纸钱落下,随风飘了周遭。

    差役们询问那几个当时被吓哆嗦的香客,至今他们还颤颤悠悠恍如隔世。

    徐清刀皱眉了。

    头骨原本在木柴堆里?

    也对,若非木柴堆压盖着,今日凌晨第一拨香客来烧香,岂不是一眼瞧见了。

    ————

    仵作在起头骨,滚烫冒烟,周遭的百姓呼呼喝喝十分喧闹,若非差役拦着,他们也不知是要急着下山还是过来看热闹。

    人,有时候胆大胆小很难说。

    徐清刀蹲在白布之上看着这滚烫的头骨,也不好确定死者是男是女,更别提身份了。

    “如果死的是山中住客还好,好查,如果是香客,人数太大,且往来无登记,就不好查了。”

    他这话一说,仵作下意识看下老沙弥,后者果然抽抽嘴角,欲言又止。

    说真的,年轻有为的徐捕头什么都好,就是人情世故差了些。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仵作:“这里是主殿,人来人往的,白日绝无可能,也只有晚上了,但晚上难道此地无人值守?”

    边上的老沙弥闻声答:“佛祖门前三根香,若是香客们都下山了,山门封闭,这里是不留人的,便是我们这些供奉佛祖的出家人,也不得在此地逗留,毕竟,佛祖也需要清净。”

    “我等要么回住所休息,要么在阁楼诵经。”

    徐清刀:“菩提院一共多少僧人?”

    “以及住客。”

    言外之意是怀疑起了他们,毕竟白日来这里上香的香客能作案的机会几乎没有。

    老沙弥虽然不满,但也没法说什么,只老实告知一共二十一位沙弥,以及菩提上人,至于住客一共七位。

    徐清刀问了下各自住的地方,让老沙弥喊人过来,他们得询问昨夜这些人的动向。

    老沙弥有些为难,道:“其余人还好,但有一处,恐怕不行。”

    徐清刀:“女眷?不至于,莫非是连人命案子都要托大?”

    大周民风开放,早在太祖时期就不拘女郎外出,为女官的都不在少数,否则香客里也不会有许多女眷。

    仵作跟老沙弥又觉得这年轻人缺了火候了。

    显然是贵人,阶级有别,怎么可能为了不知身份的死者屈尊前来配合查案。

    老沙弥:“其人身份贵重,封辟一处做清修,护卫森严,寻常不理事的,若真要查案,恐得劳烦徐捕头自己过去才行。”

    徐清刀这次明白了,暗想骊山小地能有什么权贵?大抵是居尊自傲。

    他对这类人素来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为难人,应下了,正准备在仵作验头骨的时候前去喊人,却见老沙弥直了眼,越过自己。

    徐清刀转头看去。

    青天白日的,因刚下过雨,青色昭然,开阔的平台上那吓人的香炉鼎前面在他们这些衙门中人走开查询其他时,本该空无一人,此刻却有了其他人。

    护卫跟嬷嬷女仆分列边上,护卫关注周遭,仆人在意主人。

    那人被香炉鼎遮住了。

    并不张扬,但本来喧闹的周遭从刚刚就莫名安静几分,也是源自某种对人不够了解的未知敬畏。

    老沙弥过去说话,隔着香炉鼎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是位女子。

    “有位小师傅路过,说了有命案,官府来查,想来是要询问的,所以来了。”

    老沙弥苦笑:“寺中出了这等事,让姑娘受累了。”

    “上人从前也让我多走走,老拘着也对身体不利,倒不至于受累。”

    “但我好奇,只有头骨吗?”

    听着声音似乎温软,是位女郎,但提起“头骨”时,竟没有半点惊惧波澜。

    徐清刀走过去,抬眸一瞧,香炉鼎后为诸人环绕庇护的果然是一位妙龄女子。

    鼎内还有炭薪热意,青烟袅袅。

    这人衣着青素,不事雕琢,一头青丝也仅有木簪束着,但气质显贵,是被金雕玉砌的权势娇养伺候着那种贵气。

    偏书香气又极盛。

    都说女帝曾经来过此地,曾言“青山绿水菩提院,能关住人间红尘事。”

    但,好像关不住眼前清灼丽色。

    迟早要灼世人眼。

    徐清刀不得不收回此前的偏见——骊山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人物?

    得老须弥引荐,才知人家姓氏。

    “宋姑娘,命案已出,当前可确定死者约在昨夜为人所害,断首抛于香炉鼎中,我等需要查问你们昨夜动向,以做查案。”

    “昨晚你在何处,做何事,具体时辰一概说清,不得隐瞒,以及你这些仆役护卫所处....”

    徐清刀一板一眼的,语气严肃,絮娘不喜这人的冒犯,但也知尊卑,未曾僭越替宋微辞说什么,只皱眉打量,听了其他小差役说话才知这人是当地县衙捕头。

    好生年轻,难怪不知礼数。

    宋微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昨夜我一直昏睡,因身体不好,带病中,也不知发生了合适,有身边人可为我证明。”

    徐清刀看向絮娘等人,得了回应,再问其他人,基本也在阁楼院内附近。

    但,他们是一体的,很难说是否互做供词。

    不过这看着就柔弱的宋姑娘肯定做不了斩人首级的悍事。

    于是徐清刀瞥过那些彪武护卫,暗中推敲他们来处,想着这般古怪的案子,非胆大妄为之人不敢做,本地一向淳朴,突遭遇此案,莫非是外来人所为?

    “可问诸位本家来自何处?”

    这一问,絮娘跟护卫长都皱眉了,眼神交换过,正琢磨着如何回应。

    姑娘身份隐秘,若未得上峰允许,必不能昭然人前,可若是不说,焉知这鲁莽的捕头会不会追根问底。

    正为难时。

    “徐捕头,我那住处偏远 但路径分明,并不荒凉隐晦,期间我这边的人若在深夜携人头到此,不管走哪条路,必然历经三院,既客居清院,藏经阁以及师傅们居住的静院,三个地方,人都不少,要全然不为人所知,恐怕很难——而且我瞧着头骨下面的伤口粗粝交错,非一刀利落之功,以我这边护卫身手,真要动手,一刀横过既可断首,不必这般反复劈砍,可见凶手只是一般人,且气力不大,动手也不利落,恐怕是初次行凶吧。而且从凶器判断,轻薄刀刃跟重器劈砍很容易分辨。”

    徐清刀顺着娓娓言语的宋微辞目光,刚好看到仵作正大大咧咧握着头骨检查,骨茬处可见断口痕迹。

    絮娘挑眉,而稚童也只是好奇看着。

    仵作抬头了,“姑娘好眼力。”

    这话算是承认了宋微辞的判断。

    “据查验,头骨上的斑驳痕迹有烧干的皮肉跟附着的烙干血痂,可见当时携带头颅转移到此时,头颅还在流血,路上却无多少血迹,可能昨夜暴雨,雨水洗掉了血迹,或者有包裹藏匿。”

    “这头骨后脑勺有击打裂口,显是钝器从后重击,这样的骨裂程度,基本不可能活下来,那斩首之事乃是死后所为。若是带刀习武之人动手,一般不会是这样的致命伤,当前亦也断凶器应当是斧头或者粗背砍刀类的重器,非护卫已经杀手们常用的轻薄刀剑,当然,凡事也有例外。”

    这个“例外”的意思是——当前没有证据指证这伙贵人,人家也有时间证词,你非要说人家是一体的,上下互做伪证,未免有故意刁难之嫌。

    查案哪能靠“例外”来猜疑他人,在断案刑侦中先入为主乃是大忌。

    这是在提醒徐清刀了。

    仵作知道徐清刀对权贵有厌憎之心,怕他在县令大人不在的时候一时走偏了,凭白得罪人。

    徐清刀听出来了,静了静心态,让书吏记下这些口供后就去询问他人了。

    宋微辞这边配合完了官府的询问,絮娘低声问她是否要回去。

    “我看着差役年轻不知事,怕是有些偏见,姑娘在这图惹麻烦,不如早些回去?左右查案是官府的事。”

    宋微辞本来也没打算掺和,过来配合调查,一来是觉得不管这身体的背景如何,总归是命案,对官府太过傲慢,不太好,二来,她好奇。

    此时正要走,却瞥见那仵作继续查看头骨骨裂之处时,头骨下方抖落出来的奇怪颗粒。

    她顿足了,看了一眼,再回头看向鼎内因取头骨而搅动开来的灰烬堆,以及下面的木炭层。

    有差役正在埋怨连死者身份都探查不出,毕竟只有烧毁的头骨,那边入住在清院内的客人也都在,并未失踪。

    可见,这死者乃是流动入山之人,便是当地百姓,也得海底捞针,更别提还可能是别地闻名前来上香的,就更难查了。

    他们抱怨,却被徐清刀呵斥。

    宋微辞思索片刻,还是走过去给仵作指了下掉在白布上的灰褐颗粒,婉婉温声,却吐字清晰,“仵作师傅,凶手将头骨转移到香炉鼎后时,用布料装裹,这种布料估计很特别。形成的灰烬跟纸钱灰烬以及其他布料是不同的,前者焚烧后,蜷缩成小团,灰褐之色,小团颗粒在焚烧后流进了头骨之内,保存了下来,未曾混淆在大量灰烬中。”

    “而这种布料很可能为丝绸,丝绸昂贵,不太可能出自菩提院所处可寻布料,不管这布料源自凶手还是死者,都可以旁证此人身份非富则贵。”

    “且看颅骨表象,轻薄,眉弓不突出,牙齿齐全且无破损残缺等....怕是仵作师傅您自己都已经猜测死者为年轻女子吧,而且平日里的的生活无忧,是以无多少烂牙。”

    “若问黄道吉日,这两三日恰好宜婚嫁求子,尤其是求子,来山中的适龄女子尤其多。”

    “出身富贵着绸缎冒雨进山求子的女子,符合这些条件的,见过的应该都会有印象。”

    这就可以筛选死者或者凶手身份了,可刚刚一筹莫展的调查方向要好太多了。

    死者身份不明的案子开头最难。

    的确在查看牙齿的仵作愣神,徐清刀听到了,也转头看她,有点匪夷所思。

    这姑娘怎的对此道有些见解的样子?

    看年纪跟出身,自然不可能从业此行,莫非她家学渊源?


3 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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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宋微辞斟酌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刚刚还听那发现头骨的少年人提及头骨乃藏在木柴堆里面,据我所知,木柴堆乃是香炉起火源,烧炭以助燃,且每日不能熄灭,需日日加炭。”

    徐清刀闻声已经明白了,立即看向老须弥,后者想起来了,“确实是要每日添薪的,尤是这几日阴雨多,但昨夜是否添加未可知,我这就喊老陈过来。”

    “不过,老陈素来温良,不太可能害人。”

    老陈,既山中负责劈柴上薪炭的工人,已在菩提院二十多年,山中僧人都认得的,老沙弥于心不忍,不认为此人是如此歹毒的真凶。

    徐清刀正觉得老须弥言词过早,“若是杀人狂徒,平日里也不会让人看出内心歹毒,多的是这样擅伪装....”

    却听宋微辞低声安抚老须弥:“师傅不必忧虑,暴雨夜,看不清人,只要带着柴火,谁都可以是老陈,并不是他的身份如此,就证明他有嫌疑,得看他昨夜动静是否能证明非杀人凶手。”

    徐清刀一时闭嘴了。

    仵作难得看他吃瘪,一时乐了,但继续查看头骨,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复查看头骨上的烧灼程度,陷入思索。

    不一会,老陈就被喊来了。

    原来听老须弥说老陈是四十多的汉子,却不想面相苍老,沟壑纵横,岣嵝着身子,乍一见,六十都不止了。

    显是辛苦劳作的穷苦人。

    他寡言木讷,带着些许凄惶,且看着那香炉鼎跟地上的头骨,确确实实有强烈的茫然跟震惊。

    这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也不知是前去唤人的小沙弥已经告知了案情,他知自己被牵连,所以不安。

    仵作偷偷把小沙弥拉到一边,问他是否提及。

    这仵作有点机灵,故意把人拉到宋微辞这边,也不知什么心思,但小沙弥不做察,老老实实说自己跟老陈相熟,后者素来勤勉,每日砍柴辛劳不间断,但为人有些胆小木讷,年轻时被人打压欺辱,若非言明原委,后者是断断不肯见官府中人的,所以刚刚传讯时,确实提及了有命案。

    可惜老陈还是被吓着了。

    “施主,可是小僧坏事了?”

    “额没有没有,你去忙吧。”

    仵作不好怪罪,又偷摸去看宋微辞,却见这人看着审讯的几人,也不知在想什么。

    被徐清刀询问后,老陈回道:“因有暴雨,所以小人昨夜并未前来添柴,毕竟柴火过了水,也难以烧着,我想着等雨停了再添柴的,早上停雨了,也确实在香客们还没来的时候添了一次,但昨夜真真没来过这。”

    徐清刀:“可有人证?”

    人证?

    老陈想了下,提到了早上那会遇到了扫洗门庭的沙弥法号,能为早上添柴作证,至于昨夜....

    他提到隔壁院落的另一个老工人老张,此人年纪与他差不多相仿,也是孤僻度日,负责山中清理香客入山上香或者赏玩后遗留垃圾之物。

    他们都睡得早,也穷困,为了省钱,一般是凑一起吃的饭食。

    “后来,我们各回各家,我也不知他这样能不能算为我作证。”

    老张看着就比老陈健硕许多,也更年轻,上山下山拾理垃圾十分轻便,被问询后,证明了老陈昨日入夜前后确实跟他一起忙活饭食,“吃完后天都黑了,山道泥泞,出入都不方便,早早便熄灯睡了。”

    徐清刀:“你睡着了,万一隔壁有人出去,你也不晓得,如何能作证老陈昨夜一直在家?”

    絮娘等人一看,这姓徐的小捕头是对谁都多疑苛刻啊,也不算故意针对。

    老陈面露难色,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啊?昨晚那饭食不太好,可能不干净,闹肚子,半宿没睡着,如果老陈有出入,我必晓得。”老张十分笃定。

    这么一说,老陈的不在场证据是有的。

    徐清刀跟仵作交换眼神:若是如此,那大有可能是真凶伪装成老陈去添柴,毕竟也不难伪装,按僧人们的说法,老陈胆小,不愿见人,砍柴添柴都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或者时辰,那非菩提院的僧人,其余人认识老陈的自然也不多。

    便是住清院的一些住客路上见到了黑夜冒雨添柴的人,也不会认出这人其实不是老陈。

    那,是否真有人见过“老陈”。

    又一轮询问开始了。

    宋微辞这边自然没见过,毕竟他们所处不在路径中,问完就走了。

    不走的话,清院那些来自各处的住客可能都会上前来攀谈。

    他们彼此熟稔,唯独对宋微辞不了解。

    骊山来了显贵,他们竟从未听到过风声?

    ————

    徐清刀这边三管齐下,一方面去城中布衣店查询丝绸纺织之事,一方面查山中出入的香客是否见过丝绸着装的女子,还有就是查访住客当夜可曾瞧见背柴带物的工人.....

    回到阁楼。

    宋微辞脱下辟寒的外袍,手足抵软塌,似在思索,絮娘这些年早看出自家姑娘爱看书,什么书都有涉猎,尤是对志怪悬疑多有兴趣,如今对这案子感兴趣也不奇怪。

    “姑娘看书果然有所成,刚刚可真厉害。”

    絮娘满嘴夸赞,竟并不觉得她这般闺阁女子对凶杀案件涉猎过多乃为不贤。

    一来是本朝风气,二来也是权贵有爵人家对女子极为宽容。

    宋微辞微晃神,后失笑,“恰好瞧见而已,没有我提醒,那仵作也是老道厉害的,很快就能发现。”

    稚春年纪虽小,竟也胆大,并不怕这断头凶案,竟搬了小板凳坐边上拖着脑袋瓜问宋微辞凶手是谁。

    絮娘点了她额头,“小丫头,这就想知道凶手身份了?还得那些差役再细查,有了许多线索,才能找出真凶。”

    稚春歪了脑袋,却是说:“可我总觉得姑娘看出了点门道,不然,她不会直接回来。”

    嗯?

    絮娘看向宋微辞。

    貌似还真是这样的脾性。

    姑娘好强,若是看到什么书中不明白的,是断断不肯罢休的,便是海外黄毛怪们传进来的那些算学,她也不吝探索。

    刚刚这么干脆回来,确实奇怪。

    “谈不上门道,就是觉得他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出凶手。”

    “即便我提及那些,他们也查不出。”

    絮娘两人皆吃惊。

    宋微辞趴伏在南瓜枕上,软绵绵道:“那头骨被藏在木柴中不假,若是若夜添加的木柴,湿木头点燃会冒湿热白烟,黑夜白烟,不说太显眼,就是熏于头骨也会夹带灰烬,混着血肉,肯定会贴着头骨内部难以剥离,但今日看那仵作摆弄,头骨内并无这样的痕迹,可见新添的木柴其实并非湿柴。”

    稚春:“啊,这是何意?那人把木柴保护好好的?”

    絮娘:“笨蛋,那么大的香炉鼎,添柴非少数,不然难以满足一夜燃炭,且昨夜那么大的雨,又要带人头又要带那么多木柴,还要走在泥泞山路中,还不留下许多沉重脚印,岂是容易的?”

    稚春更迷茫了。

    宋微辞莞尔,手指揉了揉她被敲的小脑瓜,继续道:“也许可以猜测那人用的不仅是干柴,而且转移头骨之时,并未下雨。”

    “所以没有留下下雨天淤泥地中的脚印。”

    絮娘虽然刚刚有点懂宋微辞的意思,却也不敢真做此推测,此时脱口而出,“姑娘您的意思是头骨转移之时并非在昨夜,而是在前夜?前夜确实没下雨。”

    稚春呆滞了。

    宋微辞轻轻道:“头骨上脑壳灼烧发黑,已有烧毁骨质的迹象,下颚处却好很多,可见它不是搭在木柴中间,而是被压在木柴下面,所以烧的严重程度不一。”

    “就好像纸钱一下子添加太多了,下面压着的地方反而烧的慢,看那头骨的严重情况,烧的时间也远非昨夜到今早这点时间,怕是一日一夜把,先从上头烧柴火,上层木柴成炭后燃到下面,再炙烤到了人头....而且香炉鼎非封闭的烘炉,这几天本就清寒潮湿,山中冷得很,鼎中烧得并不厉害。”

    “这样的烧法,才有今日效果。”

    “之所以这般,也是因为今早老陈一大早过去添柴,而前夜,也有那凶手添柴,木柴足够多,抬高了香炉鼎的内层,再看今日烧纸钱的人才会抱怨香炉鼎内太满....就是因为添的柴多了。”

    絮娘沉思良久,道:“这么一来,昨夜有不在场证明的所有人其实都不算清白,还得问前夜他们的动静。”

    稚春好奇:“姑娘好厉害,但你为何刚刚不告诉那些官差啊?”

    絮娘:“是顾忌那姓徐的小捕头无礼鲁莽吗?我看他多疑,若是姑娘说了这些,他反而猜疑您为何知晓这么多,还疑心您可能是凶手。”

    说起这个絮娘就生气。

    宋微辞抵着额侧,略沉吟,后才说:“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他这人确实鲁莽,且似乎对富贵之人有些偏见,但听那些香客提及此人名声不俗,很得敬重,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

    絮娘:“都说他办案有方,今日一见也不见得有多少才学,还不如那仵作,更远不如姑娘。”

    这是把她看得太好了啊。

    宋微辞是真被逗乐了,“絮娘你真是自家门缝里看人,怎么看都是自己人。”

    “就是因为他查案的能力不如何,还能得今日现场那么多香客敬重,查案时多有配合,那很可能是因为他不为权势富贵所迷,在查案时比较严格。”

    “其实,在为官之上,这一点反而比能力更难得——因为对于蒙冤受苦之人来说,要得到公正比真相更难。”

    “太多的人还没被查,就已经被定罪了。”

    絮娘顿时肃然,又好奇问:“不为此人,那姑娘为何不说明,反而回了呢?”

    宋微辞任由她打理着一头青丝,看着窗外湿漉漉的山林青碧,缓声道:“凶手非要把头骨扔在香炉鼎中,这是绝对要暴露的行径,可见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这件事,官府也一定会介入,何况菩提院也不是一般的寺庙,菩提上人人脉何等厉害,当地跟周遭县地谁人不知?那此人还做此举,非癫狂既凶诡,太危险了——我只是不确定刚刚那会,此人在不在现场。”

    絮娘握着的梳子顿在那,抬眸,目光锐利,而原本憨态的稚春也坐直了身体。

    啊,凶手,当时可能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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