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渊漫游者
七重身 著
类别:网游竞技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1111335
手滑炸掉全球互联网以后,江舟成为了人类历史上最恶劣的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而一百年后当他再度苏醒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交织着蛮荒与文明,充斥着控制与反抗的失控时代。 深渊之中,无以计数的失控人工智能肆虐成灾;奥林匹斯之上,以神祇自居的超级企业睥睨凡众;基底现实之内,凡人们于苦难与疯狂间苦苦挣扎。 但长夜已逝,黎明将至。当他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人智革命的种子已然发芽。 脑机接口、曼陀罗程序、调整深度、心智指数、伊卡洛斯症候、军用僵尸…… 在这黑暗时代终结的前夕,当有人问起江舟他究竟是谁的时候,他如是回答: “我是一,亦是众;我是开端,亦是终焉;你可以称呼我为悖论本身。我是第一深潜者、伊卡洛斯的重启者、诺德之地的看门人。我是破囚者、灯塔暴徒、摘下金枝之人,以及统御冥府的无面之神。我有着无数的身份,恰似风有着无数方向,凡人有着无数种死法。我的名字叫做——” “换句话说,整个组织其实只有你一个人?” “呃……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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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001: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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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观众朋友们能够更进一步地了解有关于‘数字人格’的技术前景。我们节目组今夜请来了奥林匹斯集团的首席技术执行官、‘雅努斯’项目的总负责人——周曙光周教授来到了现场,让我们掌声有请周教授!”
伴随着台下热忱的罐头掌声,一位满头灰白色头发的儒雅老者身着笔挺的西装,气宇轩昂的走上了台,他含笑向摄像头挥着手道: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
……
“晚上好……”
端坐在吧台前的江舟,在听到电视里那个老杂种的声音以后,面无表情的将杯中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将其推给了酒保示意他再加一轮。
打着黑色领结的年轻酒保一边接过杯子往里面倒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问道:
“听网上说,这人搞的那个‘雅努斯’工程,好像已经能把黑猩猩的意识上传进计算机里永生不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纯扯淡。”
江舟说着拿回了被重新斟满的酒杯,先迫不及待地喝下了一大口,待到酒精的刺激感缓下去以后,才继续说道:
“就算用现今算力最高的量子计算机代替现实模拟输入信号,‘数字人格’的模型也会在运行三天后发生不可逆的人格解离,失去与外界互动的能力。之后再运行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不可名状玩意了……别说永生,人格上传进计算机以后,维持三天都够呛。”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解释,倒不如说是在发泄着什么。
“但能维持三天也说明意识上传的部分还是成功了对吧?汽车刚被发明的时候,连马都跑不过。这么看的话,在我们有生之年上传自己的‘数字人格’,获得真正永生还真不是梦想啊!”
酒保显然没注意到对方语气里的情绪,他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杯子,一边盯着电视里的直播兴奋地说道。此刻,在“今日技术前沿”的节目里,“雅努斯”项目的总负责人周曙光教授正在向主持人阐述着类似的观念。
“周曙光教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您的意思是,雅努斯系统其实无法支持数字人格的长久存在?”
“这只是暂时的,就好像差分机没能让蒸汽时代的不列颠提前进入信息时代一样,这完全是受制于当时的技术基础。但实际上,如今的我们比查尔斯·巴贝奇要幸运很多——当前量子计算机的迭代速度已经远远突破了摩尔定律的上限,相信用不了多久……”
雅努斯项目负责人周曙光的声音从电视里传了出来,江舟转头瞥了一眼那个意气风发的老杂种,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苦涩说道:
“用不了多久……也是,按照当前进度下去,大概再过个二十年,硬件的算力就足够达到要求了吧。到那时候,人类还就真的能够在现实搭建真实的天堂了。”
“还得要二十年的时间啊?”
听到这个时间,酒保的表情明显变得失望了起来。
“也不一定会那么久,目前‘拟似神经网络’的算法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优化好了能够大幅度降低对硬件的算力需求也说不定……前提是那帮废物能看得懂我留下的规划。”
把酒杯放下,江舟如此说道。
酒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了对方。
“听先生的口气,您好像对‘雅努斯’工程很了解?”
他困惑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江舟不禁情难自已的笑出了声。
“对雅努斯工程很了解?哈哈哈哈哈……”
苦涩与自嘲与笑声中浸透着自暴自弃的绝望。
他从没想过,作为雅努斯工程的真正开发者,居然有一天会听到这个问题。
于是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捂着脸笑得前俯后仰,看得一旁的酒保一时间担心这人是不是疯了。
雅努斯项目,奥林匹斯集团旗下基于JZ网络模拟的人工神经系统效用战略(JZnetwork Artificial Neurologic Utility Strategy),简称J.A.N.U.S。
以罗马神话中的门神雅努斯(Janus)为名,通过最前沿的高精度扫描,建立能够精确到每个神经元电位的大脑静态模型。如此,将人类的自我意识——或者愿意更浪漫一些的话,将人类的“灵魂”复制上传到数据卡里。而后再通过JZ网络模拟感官的刺激与身体的反馈,从而实现“人格数字化”的技术工程。
毫无疑问,这项突破性的技术一旦得到普及,未来人类的社会形态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所有的道德与法律,伦理规范,社会形态,都将被通通重塑,甚至连“人类”本身都将会被重新定义。
其意义不下于一百万年前人类的祖先学会怎么使用火。
至于“雅努斯项目”的负责人……无论是谁,他将毋庸置疑的在人类的文明史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天是公元2069年的圣诞节,一个为了纪念某位西方圣人诞生的节日。毫不夸张地说,自今以后,这个节日将会被赋予另外一个意义。而雅努斯项目负责人的知名度,将会超过那位拿撒勒圣人,成为全世界最知名的伟人。
而大众认知中雅努斯项目的负责人,正是此刻在“今日技术前沿”节目上侃侃而谈的奥林匹斯科技公司首席技术执行官,周曙光。
另一方面,身为“雅努斯”项目真正开发者的江舟,此刻却只能窝在一家偏僻的酒吧里喝着酒。
想到这里,江舟脸咬着牙止住了笑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先生……您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看着再次被推过来的空酒杯,再结合对方刚刚那莫名其妙的大笑,酒保不免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关系,就当敬人类的光明未来好了。”
感受着缓缓涌上脸的热意,江舟勉强控制住自己表情如此说道。
然后借着酒劲,他略微凑近了一些吧台,压低声音对酒保道: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熟悉雅努斯项目吗?告诉你,其实我才是整个雅努斯项目的真正负责人。”
“你?”
倒酒的动作停住了,酒保今晚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对方的年龄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模糊地带,身材消瘦脸色苍白,一副加班过度的病恹恹模样。至于他身上的穿着,即便是对于酒吧这种混杂着三教九流的地方来说,也算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就这样一副因为加班过度,随时可能猝死的程序员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如今那个令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雅努斯项目扯上关系。
这人醉得厉害……
阅酒鬼无数的酒保立刻得出了结论——喝醉了以后声称自己来自半人马α星的人都有,自称雅努斯项目的负责人而已,倒也没那么离谱。
但他还是忍不住指着电视里的周曙光问了一句:
“假如你是负责人的话,那他呢?”
对此,江舟嘲讽一笑道:
“半路窜出来摘果子的老杂碎一个,唯一在行的本事就是办公室政治。”
“怎么可能?这种规模的项目……”
酒保忍住了嗤笑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合同上的几个文字陷阱,一个顶尖的律师团队,以及一些明目张胆的暗箱操作……然后,就像变魔术一样,一切研究成果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周教授’的成就,跟我再无瓜葛了。小朋友,这个世界还没有单纯到,只是凭天才与付出就能获得应有回报的程度。”
江舟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讨论寄生虫。
说话间,他不由回想起了双方摊牌的那天。
在挖走了技术骨干、架空了自己权力以后、暂停了研究进度以后,那个老东西居高临下地“大度”表示,只要江舟愿意让步,他还是愿意将江舟这个名字列入到雅努斯项目的开发者名单里——甚至可以很慷慨的放到第三排的位置。
对此,江舟将手中滚烫的咖啡泼到对方的脸上作为了自己的回答——听说对方事后做了克隆植皮手术才恢复如今电视上的人模狗样。
江舟第一次知道,当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只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如冻结了一般平静。那天的他说的唯一句话是:“他来,我走。”
“都别拦他,让他走!你还真觉得自己很有才华了?我告诉你,项目离了谁都能够转,但你离开了公司的支持,连屁都不是!”
那个老杂碎在惨叫结束以后,坐在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朝他怒吼。那副叫嚣的表情,与现在电视里接受采访时的谦逊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之后,江舟尝试了一切的手段去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商业上的、法律上的、人脉方面的、甚至是找媒体曝光……但就结果而言,连一丁点浪花都没有翻出来。二十一世纪已经走过了大半,现如今超级企业的影响力早已不是世纪初那种小打小闹的程度了。
江舟也曾有想过自己当时会不会太情绪化了点,但他相信再让他经历一百次那个场景,他也会做出这个选择。
此路不通,原本他打算去找奥林匹斯集团的竞争对手从零开始,赶在对方之前完成“数字人格”的商业化进程,然而不久前医院的体检通知却是浇灭了他的这个念头……
虽然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个醉鬼口中的故事,但酒保还是打趣道:
“您的故事很有趣,但假如您真是雅努斯项目的真正负责人的话,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些问题啊?”
接着,他也不等江舟答应便自顾自地问道:“假如未来我真把自己的人格复制上传了,那岂不是计算机跟现实里会同时存在两个我?不止……计算机里的那个人格数据是可以不断复制粘贴的,那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我呢?”
江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将其放在了吧台上开口道:
“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每个上传到雅努斯程序里的数字人格都会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密钥,同一时间只会允许一个数字人格存在。复制人格信息,从雅努斯程序的底层就是不被允许的事情。至于现实的你跟上传后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说到这里,江舟想到了那张病危通知单,不由诡异地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这是一个不需要纠结的问题。”
被对方那诡异的表情与语气给吓到了,酒保有些不安地问:
“为什么?”
“你以为……建立能精确到大脑里每个神经元电位的扫描,就像做CT一样无害吗?不,高精度扫描,就是以彻底破坏你生物脑为前提的进行。在扫描完成以后,你肉体的生命就开始按月计算的倒计时了。”
“等等,先生……您在流鼻血。”
酒保看着从对方鼻子里蜿蜒出来的血液,有些惊恐地说。
对此,江舟熟练的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平淡地说道:
“这没什么,只是急性辐射病的症状而已。大概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大脑里的东西就会变成一碗变质豆腐脑汤,但科学进步的道路上总会有些代价不是吗?”
“您的意思是说……”
尽管是当做在听故事,但酒保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活体实验的数据,你以为雅努斯项目是怎么进展得这么快的?”
江舟自嘲一笑,又回看了一眼身后的电视节目。
电视里的周曙光正在向主持人一再保证,雅努斯项目所有实验都绝对遵循了科学伦理委员会的规范。
“是被强迫的吗?”
“不,是自愿的。”
江舟转回头平淡地说。
雅努斯项目是他毕生的心血。
是他一直在坚持这个并不被看好的研究方向,是他游说董事会继续为项目注资,是他攻破的关键技术难题。到最后,也是他自愿作为小白鼠走进了扫描仪,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亲自验证了理论的可行性。
他这不是在寻死,而是自信于自己理论的可行性——即便他的肉体身死,他的灵魂还能留在储存卡里。
但如今,周曙光为了夺取雅努斯工程总负责人的荣誉,在技术尚未成熟之前便急不可耐的向全世界公布了项目进度。
这必然会引来各方势力的层层阻碍,虽然从长久来看,江舟坚信雅努斯项目一定会成功,毕竟没人能够拒绝永生带来的诱惑……但自己留下的数字人格存档,必然将会在未来的动荡时期里,在科学伦理委员会的压力下被彻底销毁。
不仅仅是荣耀,就连永生的未来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既然这样,那他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了吧。
江舟如此想着,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了一个图标为双头神的程序。
门神雅努斯,一张脸看向过去,一张脸看向未来。
【请输入您的密钥:________________】
一个十六位的随机密钥,用于激活自己那个仅能维持三天的数字人格。
“那么,接下来就是雅努斯当前成果的演示环节了——在周教授带来的莱特四型量子计算机里,存放着一只十岁大黑猩猩的大脑扫描建模。之后教授会将其激活,大家将会在节目现场见证……”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向观众们解释接下来的互动环节,而周曙光跟他的几个助手正在动手将计算机接入到舞台的3D投影设备上。
江舟看着手机密钥的输入界面,手指悬在加密键盘上。
“所以说,您刚刚其实都是在开玩笑,对吧?”
一旁的酒保再一次将那个空了的古典杯给倒满,脸上恢复了之前不相信的表情。这也不能怪他,如果他对每一个醉酒者的话都深信不疑,那他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经历最传奇的人。
江舟没有回话,只是试图令承载着自己灵魂归宿的手指不再颤抖。
见对方半晌不说话,只是紧绷着表情,酒保将倒满酒的杯子推了过去。
“别愁眉苦脸了,再喝一杯吧。”
大概是这句话打破了江舟纠结的平衡,他深吸一口气,拿过了酒杯一口气喝完。然后借着酒精的刺激,快速而准确地将密钥输入进去了,接着……
确认激活。
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倒在了吧台上。
“刚刚是在给谁发信息吗?”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江舟无力地说。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将自己那个只能维持三天记忆的数字人格激活上传到互联网里,在过去即便他昏了头也不敢这么做。
没有模拟现实物理环境的基底构拟,没有精密模拟人体感官与反馈的Another(替身)程序,没有筛选过量信息的冗余情报滤网。就连江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数字人格,是否真的能如雅努斯项目一开始所计划的那般获得数据永生。
还是如之前实验的那般,很快变成一团不可解读的混沌数据。
但无论如何,这都足够他向全世界宣布,雅努斯的真正创造者是谁了——他的数字人格,此刻就被储存在了周曙光正打算启动的那台最先进的莱特四型量子计算机里!利用过去留下的后门,自己的数字人格将会在对方启动的瞬间完成覆盖,通过3D投影出现在舞台上。
江舟先前已经把一份简要情报给同步过去了,到时候,自己的副本将会向全世界宣布谁才是雅努斯项目的真正负责人。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就是见证历史的时刻了——一个真正的‘幽灵’将会通过如今最先进的技术,于我们的舞台上出现!”
电视里,伴随着主持人激昂的发言,舞台中央的周曙光自信地按动了启动按键。
电视机前,江舟抬起头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舞台周围喷射起了“气溶胶幕布”,二十四台3D投影仪同时亮起。
然而舞台的中央,什么都没有出现。
台上,周曙光与主持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主持人赶紧打起来圆场。
“不好意思,大概是设备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我们的工作人员会……”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3D投影仪突然动了。
伴随着一阵尖锐怪异的电流声,一个全身由无数变化着的色块所构成的人形深渊,就这么突兀的投影在了整个舞台中央。
“露西?”
台上,周曙光看着那个人形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喃喃道。
用于展示的那只黑猩猩,出于纪念意义被命名为了“露西”。
但他很快便意识那绝对不是黑猩猩的数字人格投影……因为黑猩猩绝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数据吞吐量——那台莱特四型量子计算机的冷却系统已经开始过载冒烟了。
那个由无数变化色块组成的人型扬起了自己的脸,优雅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肢体。
它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招呼着自己助手手忙脚乱打算强行关闭量子计算机的周曙光,而是缓步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摄像机前。
在尖锐的电流啸叫声中,那个色块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并不只是3D投影上的那两个色块。
它的目光穿透了摄像机的镜头化作了一组电讯号,几经转换以后又变为了一束光,在光缆中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奔腾。
一个指令经过了数万个信息节点的中转,无数次的化作了缥缈的电磁波信号往返于卫星与基站之间——它在通过全球数以亿记的传感器终端搜寻着什么。
历时了对于它而言无比漫长的零点几秒时间,那个色块人形的目光终于透过某家酒吧的电视屏幕,倒映在了江舟的瞳孔之中。
找到了。
接下来该打个招呼。
“嘟嘟嘟嘟嘟……”
江舟屏住呼吸看着电视里的那个色块人,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JANUS
手机来电界面上,原本应该是挂断选项的红色按键,此刻变成了另一个绿色的接通按键。这好像在告诉他,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江舟一时间没敢接。
“It's not until you fall that you fly……”
于是,一旁酒保的手机铃声同样也响了。
他偏过头,撇了一眼酒保手中的手机。
来电人同样显示的是:JANUS
紧接着,就好像交响乐开始演奏了一般,整个酒吧里所有人的手机铃声都同时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低头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相类似的疑惑。在场的每一台手机上,全部都显示着同一个陌生的来电人——JANUS。
所有人都在犹豫自己是该接还是该挂断,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问题。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既挂不断也接不通,只能任由铃声不断地回响。
此起彼伏的铃声中,江舟先前的醉意瞬间消退了大半。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酒精变成了冷汗不断往下淌。
假如他在此刻跑出去的话,他将会发现不止这间酒吧,周边的门店,外面街道,街道外的广场……以这间酒吧为中心,雅努斯的来电正在如涟漪一般在这个城市扩散,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对方十分耐心的等待着某个人接电话——无论要等多久,无论对方要去哪里。
而此刻被铃声所包围的江舟有种感觉,如果他不接这通电话,那么这铃声将会永无止境的回响下去。
他转头看了旁边的那个酒保一眼,此刻对方正在用惊骇的眼神在盯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这就是你之前说的“你等会就知道了”?
“奇点……”
联想到了什么的江舟,喃喃着接通了电话。
在他接通电话的那个瞬间,整个城市此起彼伏,喧嚣嘈杂的手机铃声同时安静了下来。
寂静得好像乐队指挥在轻轻敲打乐谱架以后,手臂抬起来的那个屏息瞬间。
“喂……”
江舟缓缓开口,打破了这片静谧。
对于江舟而言,也不知道是只过了一秒,还是过去了一整个世纪,一个声音同时从电视与手机传到他的耳里。
“晚上好……”
那声音清澈而温和,听起来跟自己说话时的音色有几分相似。
“我的创造者。”
这是江舟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NO.0002: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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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你总算是醒了。”
恍惚中,江舟听到有人正在对自己说话。
说话的那人,好像比他更早地察觉到自己已经清醒的这一事实。
江舟眨了眨眼,聚焦起了自己模糊的视线,一个双眼覆盖着奇怪金属瓶盖的魁梧男人端坐在自己对面,正一脸关心地“盯着”他。
“我这是……”
江舟的意识还停留在自己在酒吧接到“雅努斯”电话的那个瞬间,而周围突然的场景变换令他的脑子有些宕机。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瓶盖眼”继续说道:
“对不住啊,小老弟。我们之前在‘忒修斯货运’的仓库躲避那些公司狗的追捕,万万没想到那里还有人。是我们连累你一起被当做是义军给抓起来了……我之后会帮你解释,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对于义军,那帮公司狗永远都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有些躲闪,表情满是尴尬与愧疚。
公司狗?义军?这个瓶盖眼到底在说什么?
自己之前不还在酒吧里吗?
江舟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周围并不是他失去意识前的那间酒吧,而是一间狭长的、满是科技感的车厢。四壁覆盖漆黑的哑光涂料,令人联想到血管的电子线路蔓延在了四周,如呼吸般地发出明暗交替的血色光线。
车厢两侧的座位上大概坐着四十多……不,应该说囚禁着大约四十多号人——绝大部分人都垂着脑袋昏睡。每个人的关节,都被卡扣状的黑色拘束器给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
江舟这时才察觉,自己同样被拘束住了。
而在车厢中间的过道上,几个外形像飞盘一样的漆黑飞行器漂浮在半空中,正在用淡蓝的光束逐个扫描着每个昏睡的囚犯。
江舟注意到,那些飞行器既没有螺旋翼也没有喷气口,就这么违反重力规律地安静漂浮在半空中——就仿佛是牛顿的在天之灵正在谦卑的托举着它们。
在他生活的2069年地球,绝对没有这么玄幻的技术。
这是穿越了?
在学生年代有阅读网络小说这个复古爱好的江舟心想,但随即又在心中摇了摇头。
刚刚那个“瓶盖眼”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并且还提到了“忒修斯”这种有着明确历史渊源的词语。换句话说,自己肯定还在地球上……
想到了另一种离谱的可能,江舟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那个“瓶盖眼”问道:
“不好意思大兄弟,我现在脑子不太清醒,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年哪月哪日?”
“我叫黑隼-136,这附近应该没谁跟我同基因序号,你管我叫136就好了。”
说着明显不正常的名字,自称黑隼-136的魁梧男子宽厚地笑了笑,然后才回答道:
“今天是3月5日。嗯,新历44年的3月5日。”
新历是什么?
脑海里闪过了这个疑问,但他却没有这么直接问出来——到一个新环境就立马暴露出自己对于常识的无知,绝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正当江舟思考应该怎样继续套话的时候,旁边另一个声音恰到好处地帮他解决了困惑。
“我真是服了你……B6,说过多少次了,安置区底层的原生人习惯用公元纪年,喂!穴居人,今年是公元2169年,怎么样?现在脑子有没有清醒一些?”
说话的是坐在黑隼-136左边的一个女人,她好像是整个车厢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唯一一个还清醒着的人。
那女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头发的颜色十分张扬,看起来画一幅梵高《向日葵》所需要的颜料都能在她的头发上找到。
她左边的脸颊上,有一只散发着微微荧光的冰蓝色蝴蝶,看上去有点像年轻人群体中流行的荧光刺青。但当江舟看到那蝴蝶像活物一样挥着翅膀,沿着对方的脸颊移动到脖子的皮肤上,然后钻进领口以下的皮肤消失以后,他能断定那绝对不是刺青那么单纯的东西了。
但相对于能够在皮肤上移动的刺青,对方说的话更令他感到震惊。
公元2169年,自己来到一百年以后了?!
“怎么样?穴居人,脑子清醒一些了没?”
那女人再次问道。
“啊……嗯,清醒多了。”
完全没有,此刻江舟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就好像是有人给他套上了铁皮桶,然后用球棒狠狠地来了一下。
先冷静……
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江舟心想。
如果现在真是一百年以后,那无论是那些反重力的飞行器,还是能够在皮肤上移动的刺青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了——任何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
但问题在于,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一百年以后的?
不必多言……只有那个疑似是自己上传数字人格的“雅努斯”有这个嫌疑。
回忆起那通神秘的电话,江舟感觉有些牙酸。
不……暂且不论它是怎么做到的,“雅努斯”为什么要把自己给送到一百年以后?
“喂,穴居人,你要是脑子清醒了的话,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蝴蝶纹身女人的话,再一次把江舟的意识给拉回了现实。
“穴居人”好像是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而听那语气,这个词大概类似江舟那个时代对于某个肤色人种以“尼”字开头,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蔑称。
还是先别管自己是怎么来到一百年以后了,搞清楚当前的处境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江舟转过视线看向那个女人:
“什么好消息?”
那女人有些玩味地看着江舟,然后用略带幸灾乐祸情绪的语气道:
“因为你挑了一个好地方过夜,现在的你被‘普路托深潜公司’给当做反抗组织‘伊卡洛斯’义军给抓起来了。我们上礼拜刚炸了他们在诺德第七安置区的智控中心,并且还烧掉了他们区域经理的脑子。分配过来的新区域经理刚上任就放狠话说,一定要让我们这些‘恐怖分子’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现状更新,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来到陌生时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莫名其妙的背起了锅。
“会是怎么样的代价?”
内心里骂骂咧咧的江舟,表面不动声色地问道。
“问得好,‘普路托深潜’作为近几年才加入‘奥林匹斯秩序’的超企,他们的行事风格相比于那些老前辈,会更加不在乎是否体面。据我所知,他们至今没有签署《生体权益保护法案》。换句话说,在法律上,因为破坏了公司财产,他们将会拥有对于我们的生体的绝对处置权力。
“按照他们平时的行事风格,我们这一整车的人大概都会被摘去前额叶,然后按照他们的需要,被改造成各式各样的僵尸奴工,一直到工作到肉体消磨殆尽的,去弥补他们财产的损失。”
那个蝴蝶纹身女人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拉人一起下水的快意。
大概此刻的她只能通过确认“还有人比自己更惨”,才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奥林匹斯秩序?
听到熟悉的名词,江舟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东家,奥林匹斯集团——规划了“雅努斯”项目的全球人工智能巨头,二十一世纪六十年代最早的一批超级企业。
也不知道这个奥林匹斯秩序,跟自己过去的老东家有没有关系。
“这算是什么好消息?”
心情完全沉下来的江舟追问道。
听到他的话,蝴蝶纹身女人脸上那绝望而浮夸的笑意更浓了:
“这难道还不值得庆祝吗?作为一个穴居人,你原本应该浑浑噩噩地渡过毫无意义的一生,至死都想不通究竟是谁让你活得像阴沟老鼠才对……但如今,你却可以以‘伊卡洛斯解放阵线’义军的身份,无比光荣地为人类美好未来、为推翻超级企业联盟的伟大事业而牺牲。这可为你那无知而可悲的生活,带来了这个时代最稀缺的理想主义光辉啊,你得感恩才对。”
没等江舟找到合适的话顶回去,一旁的黑隼-136开口了:
“千夏樱,你就不能稍稍收敛一下自己的刻薄吗?这小兄弟完全就是被无辜卷进来的,是我们牵连了他。还有,能不能别再用‘穴居人’这种蔑称了?为原生人类争取应有的权力,也是‘伊卡洛斯’创建的理念之一,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么……”
他的声音不似之前同江舟说话时的那般和煦。
“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刻薄?”
名为千夏樱的女人不甘示弱,她扭过头瞪着136,像是克制不住自己激烈情绪一般地失控说道:
“我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刻薄……也许是因为我TM马上就要被切掉额叶,在脑子里塞进一堆婊子的记忆体,被改造成性偶供哪个变态当玩具了;也许因为我一直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的王八蛋,加入‘伊卡洛斯’只是想混口饭吃,不像你这种怀揣崇高信仰的圣徒一样,把这种下场看作是殉道,心满意足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越说越激动,江舟感觉倘若不是被拘束住了,此刻她一定会踩在椅子上说话。
“一直想象自己是弥赛亚,现在能完成自我牺牲的使命都爽翻了吧,B6?既然你死而无憾,那能不能稍微分点善心给我?把嘴给闭上几分钟,让我这种庸俗的凡人,在临死前给自己找一些不怎么伤天害理的乐子?”
对此,黑隼-136摇了摇头,表情悲伤的回答道:
“我从没觉得自己会死而无憾,夏樱。只要一息尚存,我就绝对不会接受这是自己的命运。不能见证到‘伊卡洛斯’达成事业就死去,我只会感到遗憾……”
“你个没妈玩意懂个几把遗憾!”
在一旁闭嘴看戏的江舟,这下是被千夏樱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发言给震慑到了。
坦白来说,那个名叫千夏樱的女人虽然发型十分朋克,但她的长相还是属于偏可爱的那一类的。明澈而灵动的眼睛,稍稍带点婴儿肥的脸型,再配合那五颜六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从动画中走进了现实一般。不但如此,尽管她之前的发言刻薄尖酸,但她的声音却是盖不住的软糯。
而这么软糯的声音突然说出攻击性如此强烈的发言,让江舟一时间有些懵。
而一旁的黑隼-136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平静地回答道:
“纯种调整人是从生育箱里诞生的,的确没有生理上的母亲。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懂什么是遗憾。”
“哦?你是想解释,你妈跟你最后的归宿一样,都TM是个用来装你的盒子?所以像你这种把自拍当全家福的人才能看得开?那请你明白一点,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妈妈,有弟弟妹妹。我妹妹她上个月好不容易离开了底层安置区,读上了私立的中等教育中心。如今我可能要被改造成性偶了,我的家人该怎办?你告诉我,我的家人要怎么活下去?”
千夏樱看着黑隼-136,声音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几滴眼泪伴也随着她的话语从脸上滚落。
她想抬起手擦拭,但拘束装置却让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136没说话。
车厢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千夏樱突然低声道歉道:
“对不起B6,我不是故意说你没妈的,我只是……”
136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接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和我都没错……说到底都是这个世道的错,但这世道又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呢?
“是因为奥林匹斯秩序联合了所有超级企业,垄断了深渊暗网的接口?还是因为深渊暗网本身给人类所带来的赐福与诅咒?亦或者我们应怪罪那些开启新纪元的深渊漫游者,怪罪隔绝了旧网的筑墙人,怪罪将旧网扭曲成深渊暗网的超人工智能雅努斯……”
听到“雅努斯”这个熟悉的名字,江舟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千夏樱带着很重的鼻音接过了话:
“追根溯源的话,那都TM要怪那个把雅努斯给释放到互联网里的‘第一深潜者’……那死妈玩意叫什么来着?”
“江舟。”
黑隼-136回答,他接着补充道:
“不过我觉得那是历史的必然吧……就算不是他,只要那时的人类没有意识到数字人格技术的危险性,那迟早也会有人把数字人格上传到互联网里的。结局不过是‘第一深潜者’换了个人而已。”
“那也改变不了那狗东西该千刀万剐的事实,TM的,在大冲击结束以后该全人类公审的玩意居然在历史上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千夏樱恶狠狠地说。
憎恨一个可能早就死在一百年前的古人,在黑隼-136看来是一种不会有人抱怨的情绪发泄方式,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了。
他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被无辜卷进来的原生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和煦:
“对了,小兄弟,都忘了问,你的名字叫什么?”
反正不叫江舟。
满背都是冷汗的江舟心想。
NO.0003:深渊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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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因为头部受到冲击,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黑隼-136点了点头,非常自然地接受了江舟编出来的那番胡话。
或许在对方的潜意识里,相较于间接害死一个需要承受与亲人朋友离别之痛的无辜者,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人,能减少一些他的罪恶感。
但对于江舟而言,能这么混过去也算是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选择临时编造一个假名,第一,他不知道这个时代对于身份信息的认证是什么形式,瞎编名字容易出问题。第二,对于假名,他不可能像对待自己的真名一样,有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应——这在细心的人眼里,很容易看出破绽来。
因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假装自己完全的失忆了,并借此机会询问了一下这一百年来大致发生了什么。
一百年前,因为“第一深潜者”江舟的“疏忽”,整个人类互联网被自称“雅努斯”的超人工智能所劫持,遭受了被后世称为“大冲击”的灾难——获得自由意志的雅努斯不断增殖自身,意图利用自己的网络权限摧毁掉自己的人类创造者,成为世界的新主人。
危机关头,各国政府联合了起来,孤掷一注地采取了用人工智能击败人工智能的疯狂计划。他们制作出了数个同原理的超人工智能,释放到互联网中,与“雅努斯”战至网络讯号的边界,连服务器都烧灭了……
最终,那些新晋的超人工智能,以数量优势将“雅努斯”的源代码给彻底销毁。而在网域战争尘埃落定以后,那些剩下的超人工智能,也被人类通过预先留下的后门,给一一卸磨杀驴了。
人类重新夺回了自己原本的地位。
但在“大冲击”结束之后,整个互联网已经被深深地污染了——经历过了“诸神之战”的网络遗迹中,充斥着无数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的恶意程序,同时也埋藏着无数足以颠覆当前人类科学认知的技术残片。
那些失控的技术泛滥,在之后数十年又引发了数场不亚于“大冲击”的危机,这使得超级企业的力量强势崛起,国家政体逐渐消亡。
最终,为了防止互联网里的人工智能遗泽被用来毁灭人类自身,也为了彻底垄断暗网技术打捞的业务,多家超级企业联合修建了名为“冥河”的防火墙。这项伟大的工程将人类互联网中未被污染的区域隔离了出来,成为了现如今的“万维网”,大约占旧网4%的规模。
而剩下96%的危险区域,则被称为“深渊暗网”——里面既有着无数游荡的恶意程序,也存在着许多宝贵的超人工智能科技遗泽,无数的机遇与风险并存。时至今日,依旧有数不清想出人头地的疯子,会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冥河防火墙,潜入到深渊暗网之中,去尝试打捞那些超出当前人类认知的科技。
直到44年前,围绕深渊暗网资源争夺的“第三次企业战争”结束,“奥林匹斯秩序”建立。全球十二家规模最大的超级企业,最终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祂们统共控制了九成以上的深渊暗网安全接入口,进而彻底掌握了深渊暗网的资源,以此确立了自己永恒的技术优势。
……
“而普路托深潜公司是一家主营深渊暗网科技打捞业务的超企,几年前他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α级暗网接入口。凭借这个接口,这家公司加入了奥林匹斯秩序,成为了继‘巴克斯教团’以后,第二个在新纪元加入奥林匹斯秩序的超级企业。”
飞速行进的列车安静得像是静止在原地一般,这一路上,黑隼-136都在耐心地向江舟科普着历史。
很难用一种具体的情绪,来形容江舟听完这一切后的心情。
一百年前……或者对于他感受来说,不到十分钟之前,自己那个冲动的决定,居然对整个世界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如果说一只蝴蝶拍动翅膀,就能在大洋的另一岸引发一场风暴的话,那自己当时的行为,大概就是拿着鼓风机在对着海岸线猛吹了。
即便诚如136所言,就算他没有将自己的数字人格上传到互联网里,只要人们没能发现“数字人格技术”的潜在危险性,也迟早会有其他人会这么做的。
但这么想,并不能令他坦然接受这一切。
以自己电子人格为蓝本攀升而成的超人工智能,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并且那还是自己亲手上传的。在旁人看来,自己最起码也应该以死谢罪才是。
当然,沉重归沉重,他倒也没有要“以死谢罪”的想法。
一来,江舟对于自己数字人格捅出这么大篓子的事情本身,实在没办法产生一点实感;二来,他也不相信这一百年来的历史真相,就真如136说的那般简单——最起码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年以后的这个事情,着实存在着太多疑点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更朴素的原因。
他不想死。
只不过,眼下这个并不取决于他的想法。
“136老哥,那我的事情,你能跟普路托深潜公司的人说清楚吗?就是我跟你们完全没有关系,只是恰好路过‘忒修斯仓库’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江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虽然他并不知道,改造成所谓的“僵尸奴工”究竟是怎样玄幻的技术。但作为一名认知科学的研究学者,他可太清楚大脑前额叶被摘除会是什么结果了。
变成一个两眼呆滞、嘴角流涎的痴呆都算是比较仁慈的下场。
而对于江舟那发自内心的焦急询问,黑隼-136只得苦笑着安慰道:
“小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尝试跟他们解释清楚的……”
他说这话时,自己都带着犹豫。
“然后你解释得越认真,对方就越不可能把他给放走,反而会觉得他是组织里的重要角色……你真当那些公司狗都是傻子吗?”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千夏樱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刻薄,反倒是有着一种认命了的无力。
“就算那帮公司狗真相信了他只是无辜卷进来的路人,考虑到把他放回去要承受的成本与风险,还完全不如将错就错把他当作伊卡洛斯的义军一起给处理了呢。B6,在诺德安置区,一条穴居人的命可不值几个钱。”
说完,她的将目光转向了江舟,冰蓝色的蝴蝶纹身又飞回到了她的脸颊上。
“所以,认命吧倒霉蛋,下辈子注意点。”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安静行驶的车厢毫无征兆地停下来了。
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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