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煌未央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9 总字数:1929853

储君太子,当真是人世间最难的职业。或有公子扶苏,为奸宦佞臣所害;或有戾太子据,与君父离心离德。 自也有汉景帝太子刘荣这般,被极品老娘害的体无完肤,不得善终。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你们说,朕能走到对岸吗?”对于大哥刘荣的问题,大汉胶东王刘彻表现得很积极。 “大哥,我!我能走到对岸!”刘荣嘴角一抽,不着痕迹的别过身去。 “知道了,去玩儿吧。”ps:老炮新坑,上架后保底日更万字,更新有保障,可放心追读。 读者群:36193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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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瞎眼老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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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文帝后元七年秋,长安。

    朝阳如墨,挥洒于宫室之上,为古朴厚重的汉家宫廷,蒙上了一层独属于晚秋的橙黄。

    巍峨的宫墙之内,宫人们如蚂蚁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今天的工作:或攀上木梯,或举起长杆,将挂满整座长乐宫的丧灯、丧布依次取下。

    ——三个月前的今天,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国丧。

    而今天,恰好是国丧结束的日子。

    国丧结束,却并不意味着先帝驾崩的苦楚,便就此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宫墙内外,街头巷尾,仍旧不时响起人们低沉哀婉的啜泣声。

    只不过今日,长乐宫长信殿传出的,却并非太后窦氏的哭声;

    所哭的,也并非是驾崩的太宗孝文皇帝……

    “呜~呜呜……”

    “母后~”

    “女儿可没脸活啦~”

    “呜~~~呜呜呜呜……”

    长乐宫,长信殿。

    刚住进长乐宫不久的窦太后,此刻身着夫丧、额系孝带,坐在御榻之上;

    双手将鸠杖柱于身侧,额头轻轻靠在杖顶,涣散无焦的双眸,透着无尽的哀沉。

    在窦太后身侧,妇人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倒是已脱下了孝衣,抽抽搭搭间,已然哭成了泪人。

    若单看这母女二人,如此场景,好似是妇人被坏了清白,找太后母亲来哭诉;

    但在这母女二人身前,却还另跪着一道略显稚嫩的身影……

    “姑母莫哭,莫哭……”

    “千错万错,都是侄儿那母亲不知礼数;”

    “姑母可万莫往心里去,再气坏了身子……”

    这句话,刘荣今天反反复复,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只是光看妇人那满脸泪痕就能知道,刘荣百般赔礼告罪,妇人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委屈巴巴躲在太后母亲身旁抽泣。

    见此,刘荣只得侧过身,自宫女手中接过不知道第几块手帕,而后小心翼翼递上前。

    一边哄着哭成泪人的姑母刘嫖,心下也一边唏嘘起自己的悲惨命运。

    “我这母亲啊……”

    掰着指头算下来,穿越到这个时代,也有个十来年了;

    在这十来年的穿越生涯中,刘荣深切体会到了一个坑人的老娘,究竟能把儿子迫害到什么程度。

    刘荣母何人?

    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甚至力压扁鹊、华佗的青史第一神医,道上人尊称一声:栗姬。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再过上個七八年,这位神医便会对弥留之际的皇帝丈夫,含怒喊出一声:老狗!

    然后,原本命悬一线,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出气多进气少的天子刘启,就会被气的硬生生撑过来。

    之后的故事,自然是栗姬九族消消乐,已经贵为太子储君的刘荣,也被那声‘老狗’害的废黜储位,封王就藩,不得善终……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以及后半生将要面临的命运后,为了避免那无比悲惨的结局,刘荣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老娘发火了,刘荣哄着;

    老娘乏闷了,刘荣陪着;

    便是老娘不出任何人所料的闯了祸,刘荣也是任劳任怨的奔走,给老娘擦屁股。

    原以为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总该取得一些成果;

    直到今天,刘荣只能生无可恋的承认:时至今日,自己依旧在过着‘一人血书,跪求傻缺老妈别再闯祸’的悲惨生活。

    这不?

    稍不留神,便又是好大一桩祸事……

    “姑母……”

    “姑母?”

    哄了半天,又语带祈求的唤了唤,仍不见刘嫖的哭声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刘荣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祖母窦太后。

    ——甭管老太太看不看的见,也无论老太太帮不帮的上忙;

    眼下,刘荣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

    “好了好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当着侄儿的面哭哭啼啼,也不嫌丢人?”

    许是眼疾还不太严重,隐约看见刘荣将脑袋转向自己,窦太后终还是开了口,止住了女儿刘嫖的啜泣。

    只是虽止住了哭,刘嫖却并未就此消停;

    用手帕抹了抹脸上泪水,便带着哭腔诉起苦来。

    “女儿、女儿好歹是先帝和太后的独女,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姊;”

    “莫说她栗姬‘夫人’的位分,便是住在椒房殿的皇后,也总该给女儿留三分体面才是?”

    “她可倒好,女儿携礼拜访,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就连打带骂的,把女儿给赶出来了……”

    “呜~呜呜……”

    “女儿、女儿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啊~”

    “呜~~~~~~呜呜呜……”

    没两句话的功夫,防空警报再次拉响,刺的殿外宫人直皱眉头,想捂耳朵偏又不敢,便只得挪动着脚步躲远了些。

    自知理亏,刘荣自是不敢表露出丝毫不耐,倒是一旁的窦太后,先被女儿没完没了的哭声惹恼了。

    “够了!”

    “过去这几个月,我听到的哭声还少吗?!”

    “非要让我这瞎眼老寡妇,陪你这混账一起哭不成?!!”

    毫无征兆的几声沉呵,顿时惊得刘嫖愣在原地,就连那几滴自眼眶滑落的泪,都被吓的停在了刘嫖脸上。

    便见窦太后面色阴沉的转过头,皱眉望向面前的长孙刘荣。

    “事情的经过,皇长子都知道了?”

    清冷一语,吓的刘荣嗡时冷汗直冒,只赶忙一躬身:“孙、孙儿知晓……”

    知道归知道,刘荣也是真的没脸提……

    “今日早朝,皇帝才颁下国丧结束的诏书,就非得着急忙慌跑去,寻那刁妇找不自在!”

    “国丧三月所悼念的,难道不是你父?!!”

    “就非得在国丧结束当天,火急火燎为阿娇说亲?!!!”

    本就因自家老娘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又见祖母当着自己的面训斥起刘嫖,刘荣只将头埋的更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呐……

    “行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皇长子赔了礼、谢了罪,就算是看在侄儿纯孝的份上,也别再揪着不放了。”

    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勒令刘嫖不要再穷究不舍,窦太后便再次将清冷的目光,投向正低头寻找地缝的刘荣。

    感受到祖母投向自己的目光,意识到窦太后方才那番话,不单是在为今天的事拍板,同时也是在委婉送客;

    刘荣当即便起身,朝面前的两位妇人分别行过礼,并向刘嫖再三保证‘不日登门谢罪’,这才羞愧难当的告退离去。

    刘荣抬脚踏出长信殿,刘嫖滔滔不绝的泪水便应声而止,小心翼翼的望向身旁。

    “母、母后?”

    试探一语,却见窦太后深吸一口气,摸索着站起身:“就此打住。”

    “她栗姬瞧不上,阿娇,便不嫁皇长子了。”

    “就不信我这张老脸,还不能为阿娇寻得一门好亲事?”

    此言一出,刘嫖当下急的变了脸色,赶忙起身扶住窦太后,语气中满是焦急。

    “母后~”

    “阿娇,那可是母后最宝贝的心头肉啊~”

    “若是做不成太子妃,阿娇日后,哪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母后难道就忍心阿娇……”

    “——谁说不嫁皇长子,就做不成太子妃了?”

    话音未落,便闻窦太后淡然一语,刘嫖不由又是一愣。

    却见窦太后迈开脚步,一边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嘴上一边还不忘嘟囔着什么。

    “栗姬不要阿娇这个儿媳,我这瞎眼老婆子,自是做不了皇长子的主。”

    “但我好歹也是皇帝的母亲,已然搬出椒房、住进了长乐;”

    “——母仪天下的太后,总不至于连册立储君的事,也做不得主吧?”

    “册立储君,可还需我这瞎眼老婆子颁下懿旨,再亲自带着储君,一同祭祖告庙呢……”


第002章 我还不是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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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长乐宫走出,刘荣只一阵劫后余生般的怅然。

    ——馆陶公主刘嫖上门提亲,想要将宝贝女儿嫁给刘荣,却被栗姬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非但赶了出去,还大言不惭的对宫人下令:若刘嫖还敢来,不用通传,直接打出去……

    结果刘嫖出了宫门,就跑长乐宫找太后老娘哭诉了。

    轻描淡写之间,神医老妈再次达成新成就:三句话,替儿子得罪了当朝太后+长公主,外加一整个堂邑侯家族……

    “呼~”

    “今天算是挨过去了,这梁子,却也是彻底结死了……”

    “——母亲啊~”

    “我的‘好’母亲……”

    未央宫与长乐宫东西相邻,中间只隔着一条章台街。

    唏嘘感叹的功夫,刘荣迈动着脚步,也已经回到了未央宫内。

    来到母子居住的凤凰殿附近,都还没靠近殿门,殿内便传出一阵意料之中的打砸和斥骂声。

    砰!

    “贱妇!”

    “白日做梦!!”

    “当真气煞我也!!!”

    踏入殿内,入目便是一地狼藉,以及宫人们瑟缩的身影。

    见刘荣前来,一众宫人更是似找到救世主般,将满带着期翼的目光,撒向刘荣那还略带稚嫩的面庞。

    便见刘荣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的一摆手,将殿内宫人尽数遣退。

    而后漫步上前,就着拱手行礼的功夫,顺势于母亲身前跪坐下身。

    “母亲。”

    被儿子看见自己如此狰狞的面目,栗姬满含盛怒的面容之上,也顺势出现一抹僵硬。

    “荣、荣儿来了啊……”

    生硬的招呼一声,又略显难为情的别过头,看向殿内狼藉。

    刘荣却是见怪不怪,沉吟片刻,便直入正题。

    “母亲应当知道,皇祖母育有二儿,一女。”

    “父皇为长子,梁王叔为幼子。”

    “而馆陶姑母,便是皇祖母的长女。”

    “——往日,父皇为储君,如今更是位即九五,日夜操劳于国事,无暇他顾;”

    “梁王叔远在关外,三年一朝长安,便是有心尽孝,也鞭长莫及。”

    “唯独馆陶姑母,能常伴于皇祖母左右……”

    乍一听刘荣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栗姬还没反应过来。

    待听出刘荣此番话,是隐晦的责问自己:为什么不和馆陶公主刘嫖——不和大姑姐好好相处,栗姬才刚强压下的怒火,只瞬间再度燃起。

    “她还知道自己是先帝的长女、皇帝的姐姐?!”

    “——哪有做姐姐的,整日里净盘算着往弟弟被窝里,再多塞几个狐媚子?!!”

    “简直欺人太甚!!!”

    闻言,刘荣只满脸唏嘘的摇摇头,不再多言。

    这极品妈到底极品在哪,便是这清奇的脑回路了。

    ——都做帝王的女人了,尤其还是妾室,居然还妄想自己能得到专宠?

    拜托~

    这又不是言情小说,哪家帝王跟你玩儿纯爱啊?

    能以姬妾之身,为天子启接连生下最大的三个儿子,这便已是邀天之幸!

    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人老珠黄的;

    不想着怎么把儿子稳稳扶上储君之位,再母凭子贵住进椒房、母仪天下,反倒满脑子‘陛下再爱我一次’?

    刘荣表示很难蚌。

    偏又是自己的母亲,甩又甩不掉。

    ——非但甩不掉,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刘荣便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和极品老娘说什么了……

    “我儿去了长乐?”

    本不打算再多说,被老娘这一句话惹得莫名一恼,刘荣端着茶碗的手也停在半空。

    滞愣片刻,又面色如常的将茶碗送到嘴边。

    “是。”

    “母亲闯下祸事,做儿子的,自然只能登门谢罪,卑躬屈膝,平复事端。”

    “一如往常……”

    刘荣说的云淡风轻,内心却满是苦涩。

    快十年了;

    来到这个时代,已近十年。

    十年的时间,本足以让身为皇长孙的刘荣,做很多很多有用的事。

    但这十年时间,刘荣,尽数蹉跎在了给神医老妈善后之上。

    时至今日,成效约等于零。

    往后,不知又有多少祸事,等着这位栗姬去闯、等着刘荣这个皇长子去收拾……

    “儿,乏了。”

    由衷道出心中苦楚,又深深凝望向母亲目光深处;

    良久,方带着自嘲的笑容起身,来到殿中央,缓缓拱起手。

    “母亲觉得,馆陶姑母欲嫁女,是想什么都不做,就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

    “——母亲只以为谁嫁给儿,谁就是太子妃?”

    “呵……”

    ·

    “往日,儿在母亲面前多有顾虑,今日,不妨便把话说的明白些。”

    “——父皇的储君太子,谁人娶了阿娇,谁人便能稳稳坐上去。”

    “除非父皇力排众议,甚至不顾皇祖母以死相逼,也非要与立儿;”

    “否则,母亲今日,便不单是拒了馆陶姑母这個姻亲,也同样是替儿,拒了送上门的储君太子之位……”

    如是说着,刘荣面上笑意更甚,其间苦涩更浓。

    “母亲总说,馆陶姑母把少府内帑当自家库房,一车一车往府上搬东西。”

    “母亲觉得少府内帑,是父皇将来必定会交给儿的家赀,馆陶姑母是在挖儿的墙角。”

    “但母亲却忘记了:少府内帑,是刘氏宗亲的私赀,只是由皇帝做主而已。”

    “馆陶姑母能把少府内帑当自家库房,是仗着父皇的默许,以及自己的‘刘’姓。”

    ·

    “无论是拒了馆陶姑母的姻亲,还是记恨馆陶姑母在少府内帑的作为,母亲,都忘记了一件事。”

    “——儿,还没有住进太子宫;”

    “母亲,也从不曾住进椒房殿……”

    极尽凄苦的一番话,只惹得栗姬不安的挪动着身子;

    终是再也坐不住,满带着狐疑,起身走上前些。

    “我儿说的什么胡话?”

    “皇后无子,陛下便无嫡子,我儿身为皇长子,自当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太子才是?”

    “等我儿做了太子,我自当母凭子贵,入主椒房……”

    “——我还没做太子呢!!!”

    栗姬话音未落,刘荣毫无征兆的一声咆哮,便让整座凤凰殿陷入时间停滞!

    便见刘荣满含盛怒,在母亲栗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句道:“儿,还没做太子呢!”

    “母亲,也还不是皇后!!!”

    “儿能不能做太子,是要父皇拍板允准、皇祖母点头颁诏的!”

    “这点道理,母亲都不明白吗!!!”

    ·

    “儿指望着父皇,母亲整日里争风吃醋,先恼了父皇;”

    “刚要指望皇祖母,母亲今又因馆陶姑母,而恶了太后!”

    “母亲,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要儿封王就藩,然后在将来,被那个坐了皇位的弟弟,以莫须有的罪名幽禁而死吗?!!!”


第003章 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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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十年来,第一次当着母亲的面发怒,刘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但一想到将来,自己会因为老娘犯得傻,而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刘荣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原以为这些年来做的一切,都能让母亲有所转变,有所收敛。

    直到今天,老娘一如历史时间线,拒绝了刘嫖送上门的亲事,刘荣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栗姬,没变。

    也变不了。

    栗姬,还是那个栗姬。

    就好似刘荣无论做什么,都躲不过将来,那差点捅破天的一声‘老狗’……”

    “唉~”

    “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上辈子,我也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穷凶极恶的人啊?”

    “咋就摊上这么个蠢妈?”

    回到后殿,疲惫的躺在摇椅上,刘荣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

    抬手揉了揉,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又烦躁起身,一把推开窗户。

    远远看向窗外,宫人们行走在宫中的身影,刘荣的心,只一点点沉入谷底……

    “大、大哥?”

    身后传来少年怯生生的轻呼,却并没有吸引刘荣的目光。

    只稍侧过身,眼角撇了眼两个弟弟,又对窗外长呼出一口浊气;

    调整好情绪,才回身坐回摇椅之上,随性的朝身侧一摆手。

    “坐吧。”

    招呼着两个弟弟坐下身,刘荣的目光,便次序从弟弟们身上扫过。

    正如刘荣所言:栗姬最幸运的,莫过于以妾室之身,生下当今天子启最大的三個儿子。

    老大刘荣,老二刘德,以及老三刘淤。

    刘荣自不必多说,作为万众瞩目的皇长子,自是早早养出了皇家独有的贵气,以及温润如玉的随和。

    而此刻,坐在刘荣身侧的两个弟弟,老二刘德喜文,整日手不释卷,摇头晃脑,俨然一个小夫子。

    却也不得不提:刘德虽年纪不大,名气已然不小,尤其是对《诗》造诣不浅。

    至于老三刘淤……

    “本就体弱多病,便少用些茶汤,莫再冲撞了药石。”

    “去,取碗温蜜水。”

    伸手夺过刘淤手上端着的茶碗,又对一旁伺候的宫人招呼一声;

    待殿室内,只剩下兄弟三人的身影,刘荣才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二弟刘德。

    “如何?”

    “今日早朝,可有什么变故?”

    看出大哥眉宇间隐隐带着的戾气,刘德本能的感到一丝惶恐;

    见大哥说起正事,也不由暗下稍松口气,端起茶碗抿下一口,才点头道:“父皇颁诏除了国丧,大哥应该已经知道了。”

    “紧接着,宗正启奏:梁王再三请朝长安,以奔父丧。”

    “父皇,答允了……”

    “——这么早?”

    刘德话音未落,便见刘荣才刚松缓些许的眉头,只霎时间再度拧在了一起;

    待听到最后那句‘父皇答允了’,更是脱口而出一句:这么早?

    “太祖高皇帝制:国丧过后半年之内,诸侯不得朝长安。”

    “父皇怎会如此轻易,便允了梁王叔所请?”

    话问出口,刘荣便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只片刻之后,刘德苦笑着道出一番话,也算是验证了刘荣的猜测。

    “说是近几日,皇祖母,绝食了……”

    此言一出,殿室内便彻底沉寂下来,就连拿到温蜜水的老三刘淤,也不由自主的将碗从嘴边放下,生怕发出响动。

    太祖高皇帝规定国丧期间,诸侯王不得朝觐长安,自然是为了确保政权交接的安稳。

    但如今汉家最大,甚至可以说是比天还大的规矩,却是个‘孝’字。

    就连皇帝的谥号,前面都要加一个‘孝’字,如‘孝惠皇帝’刘盈,以及刚驾崩不久的‘孝文皇帝’刘恒,便可见一斑。

    按照制度,天子启当然不应该允准梁王的请求——哪怕驾崩的先孝文皇帝,也同样是梁王的父亲。

    但当母亲窦太后以绝食相逼,即便是在储位上坐了足足二十多年,更太子监国多年、早已羽翼丰满的天子启,也只能乖乖低头。

    甚至即便是低了头,天子启也依旧难逃‘忤逆母亲,迫使母亲绝食’的骂名。

    “老爷子也不容易啊~”

    “这才刚即位,屁股底下的皇位都还没坐热,就被皇祖母狠狠摆了一道。”

    终还是刘荣看似随意的一语,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绝食?

    或许吧;

    或许窦太后真的象征性少吃了几口饭,以宣示自己对皇帝儿子的不满。

    但才刚见过祖母窦太后,刘荣很确定自己并未从祖母身上,看出饿了好几天、即将活活饿死的萎靡之色。

    ——至少当着刘荣的面指桑骂槐,训斥女儿刘嫖的时候,窦太后还中气十足。

    皱眉思虑片刻,又抬起手,将拧在一起的眉头揉开些,刘荣才满是疲惫道:“梁王叔请朝长安,本是人之常情。”

    “——无论父皇允不允,梁王叔这个‘急于奔父丧’的姿态,都是必须要做,也是一定会做的。”

    “按理来说,梁王叔苦苦哀求,父皇忍痛不允——这才符合常态。”

    “偏偏皇祖母又横插一脚,假戏做了真,梁王叔还真要朝长安了……”

    多年来锻炼出的敏锐嗅觉,以及穿越者的先见之明,让刘荣隐约察觉到一股异常。

    又不好和两个弟弟说的太明白,索性直接做下安排。

    “梁王叔素来喜好文赋,身边不知养了多少文人墨客。”

    “等梁王叔来了长安,就辛苦老二多走动走动,借着交流文赋的幌子,探探梁王叔的口风。”

    “——尤其是王叔身边的人,一定要多留意。”

    “我总觉得梁王叔身边,似有奸人蛊惑;”

    “梁王叔此朝长安,来者不善……”

    得到指令,刘德当即拱手领命,暗下思虑起刘荣话中深意。

    一旁的刘淤年纪小些,显然没往深处想,只眼巴巴等着自家大哥给自己也安排任务。

    “王叔身边有一谋士,曰:韩安国,当已官拜中大夫。”

    “试试看能不能在此人身边安插个眼线,或许能探出些什么。”

    同样得到任务,老三刘淤喜不自胜,刚要拍胸脯应下,却又悄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苦恼于任务细节。

    对于两个弟弟的内心活动,刘荣自是了然于胸,却也没多管;

    交代二弟早做准备,又顺带提了一嘴老三糟糕的身体状况,让老二多照看着些,便从摇椅上起身,负手朝殿外走去。

    ——殿门外,一寺人含笑而立,远远对刘荣拱了拱手。

    于是,刘荣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跟随着寺人的步伐,朝着未央宫最高的那处殿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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