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松令
长夜惊梦 著
类别:武侠仙侠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390918
【1v1,有cp,微群像】暮色鲸吞白昼,平旦放逐星辰。黄帝丹成羽化数千年后,妖王祸起,盗放百鬼,致使徽州上下一夕之间成了 “暮死而朝生”的失落之地。生来便只有三魂一魄的步云墟弟子苏长泠奉命下山捉妖除鬼,顺带一路找寻那被她遗失的六魄。 世家大院,茶山墨坊,长街戏园。怨气丛生之处,厉鬼横行。当被分割了的魂魄恢复如初,曾经的记忆渐次回笼,方知今日的诸般祸事,竟源于……*作为黄山上第一棵修出了人形的陈年老松。 应无风一直小心守候着当初将他栽种在山巅之上、教导他修行的无上神祇。 奈何那山石化成的神祇不通六欲七情,他每想再靠近一步,却总刹那便被人挡回了原地。 于是一直没能表得明心意的老松某一日终于破了大防:“长泠,我真恨你是块石头。” “……坏了,你好像还真是块石头!”*妖雾隐,鬼云遮,持剑杀绝天下魔。 迟夜逐星非肖我,尔来踏遍小山河。——《捣练子·代为长泠序》【主cp】【超绝行动力钢板直山神×永远惨败老树精】【副cp】【逆天改命女徽商×仙门哭包大师兄】【再说一遍,有cp,有c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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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阵破出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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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青石巷中,落更的梆子嚷过六声。
节孝坊上,最后一线暮色被长夜吞没。
疏星拉扯着吻兽的影子攀过檐角,于天井下汇成一小团墨色的水洼。
空寂庭院内,无端传来绣鞋擦过地面的细碎响动,照壁上映出半片瘦削凹陷的干枯面颊——
“谁啊?谁?”披着氅衣的姑娘擎着烛灯,小心翼翼地穿行过那空无一物的老旧回廊,“谁在那里?”
檐上的瓦砾堕入湖面,涟漪瞬间绞碎天上银月。
长廊尽头的小厢房里不时发出“喀嚓”酸耳的磨牙声响,那动静既像是生锈了的锯子磋磨上了老树,又像是腐旧了的唇齿咬啮上了腿骨。
——无由来地令人胆寒。
“再不出来……我要派人去报官了!”紧拢了氅衣的姑娘壮起胆子,颤巍巍伸手推开了那扇满覆尘灰的窗,一面高高扬起声线。
于是墙角里蹿出的阴风倏然吹灭烛灯,蜿蜒升起的白烟下,露出一张干瘦腐朽的、只剩下半只脑袋的狰狞鬼面——
“救、救……救命!”
“苏姐姐……苏姐姐!!”
*
三日前。
黄山炼丹峰。
“大胆妖王,竟敢擅闯我步云墟丹室禁地!”
紫石台上,丹室门前。
一众身着步云墟弟子制服的小修士们手执刀兵,借着一面山崖之势,团团围住了那道隐身于阴煞中如墨妖影。
“我已派人前去后山请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出片刻便能来此增援——”为首的修士硬着头皮厉声开口,攥着剑柄的掌心不自觉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几番交手下来,他们非但不曾讨得半点好处,反被人折进去了不少战力。
这种时间,他们自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对面那一击未成的妖王亦显然是不肯就此退却。
临近末法时代,人间灵气日益枯竭,时至今日,传说中被上古大神黄帝轩辕遗留在黄山之上、由他们步云墟时代守着的“不死长生丹”,竟已然成了能助万千修士们羽化登仙的最佳“捷径”。
——他们前两日才解决了几个意图上山偷药的小妖,今儿居然就倒霉碰上了妖王。
这会他这简直像是被人架在火上一般进退维谷,也不知道先前赶去报信了的师弟,究竟几时才能带着援兵回来。
若他们再不回来,那他只能……
“妖王,我步云墟一向只守山门,不愿妄造杀孽,识相的话,你最好速速束手……”
“大师兄,你跟一个妖物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凌空而至的剑风倏然击碎了双方间紧绷着的微妙平衡,剑气裹挟着山岚,刹那劈开了那妖物的满身迷瘴。
浓近滴墨的煞气下现出青年一张苍白而全无血色的脸,跃下云头的少女手中剑花一挽,翻手立腕,对着那妖王,兜头便又是一剑!
“管他妖王鬼王还是魔主……一应先打了再说!”
苏长泠沉声冷喝,说话间早已与妖王接连过手了数个回合。
炼丹台上,一时剑气与煞气交错着橫出斜飞,守在外围的弟子们见状,憋不住重重咽了下口水。
“这……大师兄,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个忙?”
小弟子揪着袖口犹疑不定,大师兄听罢当场团紧了一张面皮:“帮忙?别了,就这架势,我们上去添乱还差不多。”
“——在外面结阵守着罢,别等下师父到了,再让那妖王跑了。”
“喏。”小弟子颔首,言讫默默随着众人在那炼丹台外结出了个防御阵法。
阵成之时,石台中央的一人一妖尚胶着着难分胜负,僵持中天边又忽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长泠”。
苏长泠闻此即刻提着剑器暴退百尺,立时有灵气匹练重重击打上那妖物的背脊。
“嘭——”
躲闪不及的妖王被那灵团锤了个正着,巨响之下碎石飞沙飙射四溅,苏长泠眯着眼睛盯着那乱流正中看了片刻,遂陡然转身,冲着那阵外某处,猛地掷出手中长剑!
“灵谌子……苏长泠!!”
云海内乍起的叫喊凄厉而尖锐,众人定睛,这才发现苏长泠刚刚那一剑,竟是已齐根断去了妖王的一只臂膀。
被宽袍大袖裹着的手臂堕地化作飞灰,妖王景韶至此也被人逼得不得不再度现了身形。
只是这时的他,模样早不似先前那般从容清爽,苏长泠见此微蹙起眉心飞身迎剑,作势便欲再给那妖物补上一记!
“尔等简直——欺妖太甚!”眼瞧着那剑锋寸寸逼近了的妖王亢声尖叫,袍袖翻飞间霎时涌出万顷浓云。
被少女把持在掌中的剑器轻巧翻转,雪锋跃动撕裂妖云,她目光却不自觉紧紧落在了妖王那光洁如新、浑不见丁点伤痕的裸臂上。
她记着方才那一剑……她分明已削去了他一只手臂。
他破碎了的墨色袍子上,甚至还残存着她的剑气。
但这胳膊……
苏长泠的瞳底几不可察地晃过一线晦涩暗光,思索间手上剑诀早就掐了大半。
孰料这回不待她将手中长剑对准了那妖物的脖颈,身后便骤然响起一连串阵法破碎的巨大嗡鸣!
这动静是……他们步云墟历代守山人修筑在山中三十六主峰之下、镇压徽州百鬼的镇山阵法!
——倘若任着那些鬼珠逃出了山中地界,那整个徽州便只怕是要毁了!
“该死。”意识到那后果的苏长泠恨恨咬牙,至此却也只得先行放弃了继续追击妖王的念头,转而拦截那些试图破封而出、其内封印着不知多少邪魔妖鬼的万千鬼珠。
奈何这镇山大阵被人毁坏得太过突然,事发时山中人大半又都聚在了炼丹峰上。
任凭苏长泠等人俱生出三头六臂,也抓不尽这窜逃了满山的鬼珠,由是等着山上众人勉强修补好了这山中大阵,仍旧有不少漏网之鱼趁势逃出了山门。
“弟子无能,一未能活捉妖王,二未能阻拦其毁坏镇山阵法——还请师父责罚。”
着手修好了最后一处阵法的苏长泠收剑叩地,灵谌子闻声垂眸注视着那低头请罪的弟子,良久不禁长长叹出口气:
“罢了,那妖物有备而来,原也不是能被我等轻易留下的东西,此事错不在你。”
“其他人先搜查下山内还有无窜逃了的百鬼——长泠,你随我来。”
第二章 三魂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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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吹卷苇帘,雾气穿过明堂。
进了屋的灵谌子眼见着没了在外的那股子拘束气,整个人软泥般晃悠悠缩进了摇椅。
他这会瞧着倒像是没那么急了,落座后非但不曾再与苏长泠多说过话,反倒还颇有闲心地顾自闭目哼起了一支小曲儿。
苏长泠侧着耳朵仔细辨了辨自家师父嘴里不大成形的曲调,隐约认出来那是段《八阵图》。
“……师父。”听清了那曲子的苏长泠敛眉沉默一瞬,到底绷不住率先开了口,“您是故意放妖王离开的罢?”
灵谌子口中哼着的小调戛然而止。
“小孩子家家年纪不大,倒是学会怀疑起你师父来了。”灵谌子缓缓掀起眼皮,稍显嫌弃地斜了少女一眼。
苏长泠垂头:“弟子不敢。”
“弟子只是觉得……您今日似乎让妖王走得太容易了些。”
“放心吧,长泠。”灵谌子语调轻松,“为师没有故意放他离开——只是也没有多刻意动手拦他罢了。”
“为什么?”苏长泠不甘追问。
“因为,该来的总会来。”灵谌子面上的表情分毫未变,只不紧不慢地给苏长泠抛出了个新问题,“长泠,这个月我们已经打退多少想来山上偷药的了?”
苏长泠应声默默做了个心算:“从月初到现在,大概八批。”
“喏,你看,没完没了。”灵谌子努嘴,“而妖王是一只很好的‘鸡’。”
“咱们得先把他手里的底牌都逼尽了,才好抓来杀。”
“可那些鬼珠……”苏长泠迟疑拧眉。
“那个肯定是要处理的。”灵谌子嬉笑着咧了下嘴角,少女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师——父。”苏长泠抄手抱胸,被她夹在臂弯中的长剑不住颤动,隐隐有了几分脱鞘之势,灵谌子见状忙不迭起身蹦离了躺椅:“别急呀,好徒儿,你不觉着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苏长泠不动声色:“什么机会?”
灵谌子答非所问:“长泠,没记错的话,自从上回你在天都峰上引动雷劫之后,至今已有约莫十年,修为不得寸进了吧?”
少女抿唇:“……弟子愚钝。”
“不不不,这不是你愚钝,好徒儿。”灵谌子连连摆手,“你很聪明,修行的天赋也很好,但你的魂魄与常人不同。”
“当初老应刚把你捡回山上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你生来只有三魂一魄。”
“三魂……一魄。”苏长泠定定重复,“少了六魄?”
“对,少了六魄。”灵谌子颔首,“换言之,眼下你的魂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带有六只孔洞的木桶——早早便遇到修行瓶颈是必然的,你的情绪也因此比常人迟缓麻木了不少。”
“所以我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灵谌子边说边自身旁小架子上,取下一只被麻布包裹了几层的雕花木盒——打开来,里头放着只雕镂成七瓣杜鹃状的暖白玉佩。
“就在刚刚——妖王景韶强行引破山中三十六峰阵法的时候,这块沉寂了多时的寻魄玉突然有了反应。”
“下山去吧,长泠。”灵谌子笑眯眯地将那白玉杜鹃塞进苏长泠手里,顺带又递给她块搜寻鬼珠用的乌青石雕罗盘,“除了那些逃窜了的鬼珠和妖王的踪迹——”
“你也该去把自己遗失的六魄找回来了。”
*
从灵谌子处走出来的时候,苏长泠还怔怔的不大能回过神来。
她自幼便知道自己的喜怒与山中余下的师兄妹们不同,从前还以为是她天性持重,不想竟是因生来缺少了六魄。
六魄……
只余三魂一魄,她这究竟是怎么安生长到这么大的?
苏长泠下意识蜷了下指尖,思索中忽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少女循声回头,一眼便瞧见了山中那棵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老松树。
他奔下石台的步履匆匆,眉间尚染着三分早结的霜。
“长泠。”大步赶来的青年含笑弯眼,声线温和如春日清风。
“应先生。”苏长泠下颌微敛,拱手行过一礼。
“听灵谌子说,你要下山寻魄。”应无风语调稍顿,抬手摸上自己左小指,“如今妖王现世,徽州动荡,你一人下山恐怕不大安全。”
“把这个带上吧,长泠。”
“关键时刻,它或能救你一命。”青年手下微一用力,轻松便掰下了自己的那截小指。
入手的指头眨眼化成尺长的松枝,他垂眼掐了个诀子,又随手将之变成了只通身翠色的碧玉镯子。
“给。”
苏长泠不曾动手去接那镯子,她只静静盯紧了青年转瞬间便恢复如初了的那截小指。
“原来是树妖啊……”苏长泠轻声呢喃,应无风托着镯子的手霎时一僵:“什么?”
“妖王景韶。”少女言简意赅,“他是个树妖。”
“怪不得他能绕开山中那么多防线摸到炼丹峰上来……还能同时引动三十六主峰下的镇山阵法。”
“原来是和山中草木同气同源的树妖。”
苏长泠低哂:“这样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那么快复原好自己的断臂了。”
“不过说到树妖……”苏长泠意味不明地抬头望了眼面前的青年。
应无风脑仁骤然一痛:“长泠,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化形那会,那山头还不叫炼丹峰?”
苏长泠默了一息:“抱歉,是长泠多虑了。”
“无妨,我知你一贯是这个脾气。”应无风摆手,说着再度递上了那只玉镯,“把这个拿好,回头若遇到什么麻烦,记得随时与……山上联系。”
“却之不恭。”认真掂量过自己道行的少女见此倒也不曾含糊,“那这镯子,晚辈便斗胆收下了。”
“应先生,长泠先走一步。”苏长泠垂了脑袋,言讫头也不回地踏下石阶。
秋日的山岚带着水汽,扑在脸上便是一阵细密的凉,商风吹皱衣襟,云海深处偶尔泄出两声清远的猿啼。(注:商风是秋风,没写错,避免重复)
出了炼丹峰的苏长泠重新踩上飞剑,路过白云溪时,余光不经意瞥了眼山中峡谷。
昨日刚下过两场大雨,山中的小路这时间还泞得厉害。
山上的行人不多,由是她的目光,几乎是刹那便落到了那颤巍巍爬上断崖、对着崖下张开了双臂的姑娘身上。
第三章 我早就没有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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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橘红长袄,下头衬着条秋香色的绣花褶裙。
她像是一路靠自己徒手爬上来的,苏长泠眼尖,看得清她袄子上沾染着的那几处脏污泥泞。
——就是不知道,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半大姑娘,大清早跑到这断崖顶上来做什么。
瞅着也不像是来观景的。
苏长泠下意识回头多看了那姑娘一眼,这一眼恰瞥见那姑娘对着悬崖,哆哆嗦嗦地向外探出了大半截身子。
被雨水打松了的碎石扑簌簌坠下山崖,在她脚下响成一片。
她面色惨白,脸上虽然怕极,却又在下一息咬牙闭眼,任自己如那碎石一般,猛地栽下山头。
见鬼,这竟真是个来跳崖的!
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跳!
苏长泠诧然瞠目,手中剑诀却掐得比她脑子还要快上一步,眨眼便窜上了前去,一把将人捞离了半空。
“咦?”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那轻了生的姑娘蒙叨叨睁开眼睛,一抬头,只瞧见了少女紧绷着的唇角。
“为什么要寻短见?”苏长泠望着云海轻声发问,脚下飞剑穗子一甩,调头拐去了紫石峰南。
山中温泉在那头半山腰上有两处泉眼——秋日的山风太冷,这姑娘的衣着又着实单薄,不宜在这里多待。
“什、什么?”一时还没能缓过神来的姑娘怔怔应声,眼中写着的情愫说不清是惊恐还是麻木。
方才跃下悬崖时的那一跳似乎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这时间她只呆呆缩在苏长泠怀里,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哎……”苏长泠见状低低叹息一口,遂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去了山南的朱砂泉。
泉上蒸腾的雾气带着暖意,寸寸焐软了小姑娘发僵的面皮,苏长泠在泉边就近寻了个平整些的干净山石,这才小心放下了怀中的姑娘。
“所以,现在能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想不开要寻死了吗?”将人安置好的少女垂下眼睫,就手摸出帕子和清水,矮身替人处理起手上因爬上而磕碰出来的血污。
虽说除了炼丹峰外,余下三十五峰向来是许游人随意攀爬赏玩的,但像这种费了不知多少功夫,只为了上山寻死的,她还真是头一回碰见。
也不知是何苦。
苏长泠想着越发压低了眉眼,瓷瓶中止血的药粉触及伤口,泛起一小片细而密的泡沫。
尖锐的痛感自那伤处顺着她的手指向上蜿蜒,小姑娘被那痛激得一个激灵,咧嘴抽气间,面上总算多了点活人气,不再似之前那般,像一尊空洞而无灵魂的木偶。
“仙、仙子,您是天上的仙人吗?”小姑娘眼神怯怯,“我、我叫程映雪,是休宁人。”
“我不是仙人,只是这山上的修士。”苏长泠软下语气,对着那姑娘微微摇了头,“我姓苏,名长泠——我年纪比你大些,姑娘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姐姐。”
“苏姐姐。”程映雪乖巧应声,转眼谈及她一早跳崖之事,却又霎时犹豫起来,“我、我今天……我今天。”
“……其实,我今天没有想不开的,苏姐姐。”
小姑娘破罐破摔似的捏紧衣角:“我就是想开了,才会想着寻死。”
“想开了,”苏长泠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然后寻死?”
“对,我是想开了打算寻死的。”程映雪咬着嘴巴重重颔首,边说边不自觉红了眼眶,“我不想嫁人,苏姐姐。”
“但他们要把我嫁给城北活不过两年的病秧子冲喜——还说要是我不愿意的话,就把我送到员外家里做填房。”
“可那员外年纪大得都快能当我祖父了,我不愿嫁,他们就说要把我打晕了绑上花轿。”
“苏姐姐,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又不想死在家里,让我娘为难,”小姑娘吧嗒吧嗒掉了眼泪,“这才想着来跳崖的。”
“我寻思山里好,人少,能让我走得干净一点,哪怕尸首被野兽们啃食了也不要紧——至少不用担心会被人拿去配阴|婚。”
“阴|婚??”苏长泠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他们是谁,你的父兄吗?”
“他们是我族中的叔伯。”程映雪说了个泪水涟涟,一缕稀薄但又足够分明的鬼气在她眉间稍纵即逝,“苏姐姐,我爹三年前就死了,我早就没有爹了。”
“若是他在,我也不会……至于我兄长,他是个不成器的,他护不住我。”
“这会子,还不知道他又蹲在哪个小巷子里,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斗蛐蛐呢!”
程映雪说着心中来了火气,不自觉抬腿狠狠跺了下脚下山石。
早被山路磨破了的鞋底跺在那石头上,霎时留下道两寸来长的尖细血印,剧痛钻心,她憋不住扭着脸倒抽了口凉气。
“嘶——”
“你脚磨破了?我看看。”觉察到异常的苏长泠伸手去提小姑娘沾血的裙摆,程映雪躲闪不及,被人猛一下逮了个正着。
被重重白布和云袜强行勒成拱形、尚在滴血的小脚,就那样暴露在她的眼下。
少女的瞳中先是涌出一线迷茫,而后便写上了满目的错愕与不可置信。
“你的脚……”苏长泠的喉咙发了堵,除了这三个字外,一时竟再挤不出旁的话。
她不知道山下一个寻常姑娘的脚到底该是怎样的大小,她只知道面前这姑娘的脚,看着还没山中最年幼的小弟子的脚来得大——一眼上去,甚至都不曾长过她的手心!
这得要经历多少折磨,那脚才能被勒成那副样子?
苏长泠瞳孔震颤,程映雪见状不大自在地向后缩了缩,遂垂着眼睫捏紧了裙摆:“苏姐姐,您是出了世的修行人,可能不大清楚。”
“当世女子,大多需得缠足的。”
“缠足?”苏长泠定定重复,她活了这么久,从未在山上听说过这个词汇,更没见有哪个步云墟的师姐妹需得“缠足”。
“就是趁女子小的时候,将后四根脚趾掰断压进脚底,再折了脚掌,将整只脚用布帛裹成马蹄状。”程映雪语调轻得几近飘忽,“裹好的脚,长约三寸上下。”
“俗称‘三寸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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