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剑来:人间如寄
对角巷 著
类别:武侠仙侠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312430
四座天下之外,尚有第五座天下,名为 “无相天”。此地无形无相,却是万物因果的归墟,亦是天道轮回的起点。 陆沉,剑气长城遗孤,身负 “无相骨”,被陈平安暗中收为弟子。一次意外,他堕入无相天,成为因果之外的 “局外人”。在这里,他发现自己竟是修补天道裂隙的 “钥匙”,而代价是自我湮灭。为拯救四座天下,陆沉踏上寻找 “因果锚点”的旅程。他游历浩然天下,与崔东山共解儒家谜题;闯入青冥天下,与道祖一脉斗法;深入蛮荒天下,直面白泽残魂的真相。 每一步,他都在借用已逝强者的神通,却也承受着无相骨的反噬。最终,陆沉面临抉择:是听从陈平安的安排,牺牲自己补全天隙,还是以无相骨为代价,为众生争一线生机? 人间如寄,不可沉溺。但若这人间值得,纵使身化虚无,亦无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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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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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他蜷缩在断墙残垣间,半张脸埋在砂砾里,铁锈与焦土的气味在鼻腔里结成蛛网。睁开眼时,有细碎灰烬从铅灰色天幕飘落,像极了剑气长城崩塌那日的大雪。只是这雪是温的,落在手背上会化作血珠滚动,在青金石碎屑间蜿蜒成蚯蚓状的血线。
"这是……哪?"
他撑起身子,青金石碎屑嵌进掌心,在昏黄天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城墙倾斜如醉汉,裂缝中探出暗红色肉芽,随着呼吸节奏缓缓蠕动。半截"剑气长存"的匾额斜插十丈外,裂口处渗出的血渍在砂地上绘出古怪图腾——像极了陈平安当年在竹楼地板刻的镇魂符。
远处灰雾翻涌,铁链拖曳声忽远忽近,间或夹杂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陆沉低头看向自己。粗麻布衣沾满泥垢,腰间铁剑锈得看不出纹路,剑柄缠着的褪色红绳却异常眼熟——是宁姚当年系在阿良酒葫芦上那根。记忆像被野火燎过的荒原,唯剩四个字在焦土上孤悬:
人间如寄。
"嗒。"
粘稠液体砸在额间,顺着眉骨滑入嘴角。腥甜中带着腐坏的铁腥味,像是放置百年的陈血。抬头刹那,灰雾骤然撕裂!
三丈高的黑影轰然坠落,青面獠牙的脸上布满蜂窝状孔洞,脊背六条蝎尾交错如荆棘丛林。尾钩滴落的毒液在地面蚀出焦痕,怪物独眼转动,咧开嘴角露出森白利齿:"找到你了……因果之外的虫子。"
陆沉暴退七步,铁剑仓啷出鞘。剑锋撞上蝎尾的刹那,他忽然怔住。
掌心在发烫。
青黑血管自腕骨向上蔓延,皮肤下浮出细密金纹,宛如千百条小蛇在皮下游走。那柄锈剑突然长吟,斑驳铁锈簌簌剥落,露出霜雪般的刃。剑气冲天而起时,他听见有人轻笑,声音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这一剑,叫两袖青蛇。"
剑光如银河倒卷。
蝎尾寸寸断裂,怪物嘶吼着炸成血雾。陆沉踉跄跪地,铁剑脱手插入岩缝。右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青筋暴起如老树虬根。他盯着自己枯枝般的手指,突然低笑出声——原来这具身体里,藏着比毒蝎更危险的东西。
"茶凉了。"
苍老声音突兀响起。陆沉猛地转头,三丈外不知何时多了个茶摊。苇棚破旧不堪,茅草缝隙间垂落暗绿色藤蔓,炉上铜壶咕嘟冒着热气,穿葛布短打的老汉正佝偻着擦桌子,木桌上茶渍蜿蜒如上古符咒。
"后生,饮茶否?"老汉头也不抬,枯槁的手指敲了敲粗陶碗,碗底沉淀着灰白骨渣。
陆沉眯起眼,锈剑悄然握紧:"这地方还有活人?"
"活人?"老汉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转向他,"无相天里没有活人,只有执念。"茶汤倾入碗中,竟泛着诡异的幽蓝,"喝吧,这'忘忧茶'能让你少些痛苦。"
剑光乍起!
铁剑架在老汉颈间,陆沉瞳孔收缩——剑锋竟穿透对方身体,如划过水面的枯枝,只在咽喉处荡开一圈涟漪。
"年轻人就是心急。"老汉慢悠悠吹开茶沫,露出被蛀空的牙床,"你杀不了我,就像你忘不了那四个字。"他突然抬头,嘴角咧到耳根,"人间如寄,对不对?"
陆沉浑身绷紧,剑柄硌得掌心生疼。藤蔓悄无声息缠上脚踝,刺入皮肤的瞬间,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雪夜孤舟,陈平安在船头刻下"平安"二字,血珠顺着刻痕渗入柚木;青衫剑客立于城头,身后百万剑修齐诵"剑气长存",声浪震落九霄云霞;最后是黑暗中的青铜巨棺,棺中伸出的手掌上,赫然长着与自己相同的金纹!
"看来锁心咒开始松动了。"老汉指尖蘸着茶汤,在桌面画出血色符咒,"当年陈平安把你推进无相天,可是用上了三教祖师亲授的禁术。"符咒骤然燃烧,灰烬凝成三个扭曲小字:无相骨。
陆沉右臂突然剧痛,金纹在皮下疯狂游走。茶碗砰然炸裂,老汉的笑声裹在灰雾里:"你猜,你那好师父是给你留了条生路,还是挖了个坟冢?"
废墟突然震颤,灰雾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陆沉转身欲走,老汉的声音如附骨之疽:"裂隙吞噬者不过是最低等的清道夫,真正的主子要醒了。你猜,当祂发现有人偷了无相骨......"
话音未落,赤雷劈开天幕。
陆沉瞳孔中映出灰雾里升起的庞然阴影:八条青铜锁链贯穿云层,末端拴着山岳般的青铜棺椁。棺盖正在缓缓滑开,黑气凝成千万只手掌向外抓挠,每只掌心都嵌着血色竖瞳。
"快跑吧小子。"老汉的身影开始透明,"记住,别让祂看见你的......"
飓风席卷而来,后半句话碎在风里。陆沉向废墟深处狂奔,右臂金纹忽明忽暗,每一步都在砂砾上烙下焦黑脚印。身后传来青铜摩擦的尖啸,有什么东西正从棺椁里爬出来,腥风裹挟着古老呓语:
"还……给……我……"
剑气长城崩塌的画面突然闪过——那天也是这样,天地倾覆,陈平安的白衣染血,将他推进金光闪烁的裂隙。最后的画面是师父的嘴唇开合,现在想来,说的正是"人间如寄"。
前方出现断崖,深不见底。崖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新一道刻痕还淌着血,像是有人日复一日记录着时间。陆沉毫不犹豫纵身跃下,狂风撕扯衣襟,怀中的褪色红绳突然发烫。
坠落中他忽然看清崖壁全貌——那些根本不是"正"字,而是无数个"死"字叠成的符阵!
青铜棺椁的咆哮响彻天地,黑气化作巨掌抓来。陆沉握紧铁剑,金纹顺着手臂爬上剑身。这次他听清了骨缝里的声音:
"这一剑,叫剑开天门。"
剑光如白虹贯日,崖底竟浮现一座青铜门虚影。门扉上镌刻着三教圣人的侧脸,但他们的眼睛都被利刃剜去,血泪凝结成冰。陆沉撞入门缝的刹那,时空仿佛被揉皱的宣纸,他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飞掠:
青冥天下,道祖手持拂尘点化顽石,石中迸出的金蝉振翅撕开天幕;莲花天下,僧人赤足走过血海,每步踏出便有一朵金莲镇住恶鬼;最后是陈平安独坐城头,将一根红绳系在养剑葫上,轻声道:"等那小子回来......"
轰然巨响。
陆沉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月光如霜。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撑起身子,瞳孔骤缩。飞檐斗拱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酒楼旗幡上"云霞城"三字流转七彩光晕,这正是宝瓶洲最繁华的不夜城。但所有行人都是半透明的,商铺旗幡上的字在不断扭曲重组,糖画摊子上的凤凰突然化作恶鬼面相。
"欢迎来到三百年前的因果幻境。"老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沉猛地回头,茶摊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炉火映着老汉诡秘的笑:"现在,要不要听听真正的游戏规则?"
三条血线顺着老汉的袖管爬出,在空中交织成沙漏形状:"你每借用一次无相骨的力量,沙漏就漏下一粒砂。等砂子漏完......"血线突然暴起缠住陆沉右臂,"祂就会找到你。"
陆沉挥剑斩断血线,却发现那些红线早已渗入金纹:"你到底是谁?"
老汉的身影逐渐消散在晨光中,最后的话语随风飘来:"去城南土地庙看看,那里有你师父留的礼物......对了,小心幻境里的'活人',他们可比裂隙吞噬者危险多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陆沉突然寒毛倒竖——所有透明人影在这一刻凝实,卖花娘子的竹篮里探出白骨手指,酒肆伙计擦拭的陶碗内侧沾着新鲜脑浆。更可怕的是,每个人转头望向他时,脖颈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客官,买朵花吧?"卖花娘子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
陆沉握紧剑柄,金纹在袖中隐隐发烫。他知道,这场因果幻境里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因果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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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斩落的瞬间,卖花娘子的头颅高高飞起。没有鲜血喷溅,只有无数纸屑从断颈处涌出,在晨光中化作灰蝶纷飞。竹篮里的白骨手指抓住陆沉脚踝,糖画摊上的恶鬼振翅扑来,凤凰糖翅上沾着孩童的乳牙。
"聒噪。"
陆沉并指抹过剑脊,金纹自袖中游出,如千百条金线刺入剑身。铁剑嗡鸣震颤,锈迹剥落处显出一行小篆:"宁在直中取"。剑气如月轮横扫,灰蝶与恶鬼齐声尖啸,在剑芒中碎成齑粉。那些齑粉却不落地,反而凝成三百童男童女的虚影,手捧青铜烛台围成诡谲阵法。
街道骤然寂静。绸缎庄的幌子停止翻卷,茶楼二胡断了琴弦,所有"活人"僵立原地。他们的脖颈以诡异角度扭转,三百张面孔同时裂开绛紫嘴唇:"找到你了......"声浪掀起腥风,吹散陆沉额前碎发,"偷骨贼......"
陆沉暴退三步,后背撞上酒肆旗杆。褪色红绳突然发烫,怀中有物事嗡鸣震颤——是那半截锈剑,此刻竟渗出细密血珠,在剑身勾勒出云霞城的微缩舆图。西南角的土地庙位置,正浮起一滴跳动的精血。
"城南......土地庙......"
陈平安的声音仿佛隔着水面传来,混着竹楼檐角铁马叮咚。陆沉挥剑劈开扑来的掌柜,腐肉间露出森森白骨,额头上赫然刻着"庚子年七月初七",正是三百年前云霞城化作鬼域的日子。
金纹在右臂灼烧,陆沉撞开当铺雕花木门。紫檀算盘在柜台上自行跳动,翡翠秤砣压着的账本哗哗翻页,停留在"典当物:阳寿三十载"的朱砂批注。账房先生从阴影中抬头,腐烂的脸颊挂着蜈蚣状缝线:"客官当活当死?"
剑光掠过,算盘珠崩裂如雨。陆沉踹开描金后窗跃入暗巷,腐臭味扑面而来——整条巷子堆满尸体,每具心口都插着青铜匕首,刀柄刻有九瓣莲花。最惊悚的是,这些尸体面容竟与街市"活人"别无二致,连嘴角黑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原来都是些提线木偶。"
陆沉踩着尸堆疾奔,腐肉在靴底发出黏腻声响。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那些"活人"四肢反折如蜘蛛,眼窝里钻出猩红藤蔓,在屋脊间织就血色罗网。怀中的锈剑突然震颤,血珠汇聚成箭头指向南方,土地庙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破门而入的刹那,陆沉瞳孔骤缩。供桌上没有神像,只有一具盘坐的骷髅,身披残破道袍,指骨间捏着半块龟甲。龟甲裂纹组成四个殷红小字:因果锚现。更诡异的是,骷髅天灵盖上插着七根青铜钉,钉尾缀着褪色红绳,与陆沉剑柄那根同出一源。
"终于来了?"
戏谑声从梁上传来。青衫公子倒悬而下,腰间酒葫芦叮咚作响,眉眼与记忆中的崔东山有七分相似。只是左眼覆着青铜眼罩,表面符咒如活虫蠕动,右眼瞳孔竟呈现双重瞳仁——外层墨黑,内层赤金。
"你不是崔东山。"陆沉剑指对方咽喉,剑尖距皮肤三寸便再难推进,仿佛刺入粘稠沥青。
"重要吗?"公子轻笑,眼罩符咒泛起幽光,"陈平安把你扔进三百年前的因果幻境,不就是为了找这个——"他甩出酒葫芦,琥珀色液体泼在骷髅身上,燃起幽蓝火焰。
道袍遇火即焚,露出骷髅胸口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陆沉怀中的锈剑。罗盘背面镌刻着密文,陆沉只辨出"青冥"二字,其余字符竟似蝌蚪游动。
"阿良的酒葫芦,宁姚的剑穗,陈平安的锁心咒......"公子屈指弹响罗盘,声如古刹晨钟,"三件因果锚凑齐,就能打开真正的无相天。不过——"他突然贴近陆沉耳畔,呼出的气息带着尸臭,"你猜崔东山为什么只剩一只眼?"
剑光暴起!
公子却如烟雾消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三更天前赶到城隍庙,用罗盘换你师父的礼物。记住,别碰那些青铜匕首......"
话音未落,破庙突然震颤。骷髅指间的龟甲咔嗒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金蝉。那金蝉通体透明,脏腑间流转着星河光点,振翅扑向罗盘时洒落七彩鳞粉。陆沉伸手欲捉,金蝉已与指针融为一体,罗盘顿时重若千钧。
"沙沙......"
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混着铁链拖曳的闷响。陆沉闪身藏匿梁上,见七名黑袍人鱼贯而入。为首者掀开兜帽,赫然是三百年前的云霞城主!他手中青铜匕首滴落黑血,刃身映出陆沉藏身之处,刀光竟似活物般攀上房梁。
"时辰到了。"城主沙哑开口,声带仿佛含着砂砾,"该收网了。"
七把匕首同时插入心口,黑血顺着地缝汇聚成阵。陆沉怀中锈剑突然暴起,金纹顺剑身爬上房梁。他这才发现,每根横梁都刻满"正"字,最新一道刻痕还在渗血,与当年陈平安在竹楼刻符的手法如出一辙。
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青铜祭坛。城主尸体坠入深渊的刹那,陆沉看见祭坛中央悬浮的物体——是宁姚的断剑!剑身缠绕着褪色红绳,绳结处缀着半枚铜钱,正是阿良当年赌输给陈平安的那枚。
金纹在右臂炸开剧痛,陆沉纵身跃下。黑血如活物缠上脚踝,耳畔响起陈平安的叹息:"不可沉溺......"
"去他娘的不可沉溺!"
陆沉挥剑斩断血藤,握住断剑的瞬间,三百年前的画面汹涌而来:
宁姚白衣染血,将红绳系在剑柄:"替我交给陈平安......"话音未落,青铜巨掌自云层探下,掌心竖瞳射出金光洞穿她胸膛;陈平安在城头刻符,每道符篆都混入心头血,城墙砖石渐次化作青玉;最后是崔东山挖出左眼,塞进青铜罗盘:"用这个,能骗过祂......"
幻象破碎。陆沉攥紧断剑,金蝉从罗盘飞出,在他眉心叮出一点朱砂。地面上的"正"字突然浮空,化作三百金锁扣住黑血大阵。直到此刻他才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正"字,而是无数"囚"字嵌套成的镇魔印。
"原来如此......"陆沉望向祭坛底部,那里蜷缩着山岳般的青铜棺椁,八条锁链已断其七,"你们在镇压祂。"
"错了。"公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悬坐于血阵之上,指尖缠绕着青铜锁链残片,"我们是在喂养祂。"突然掀开眼罩,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青铜蠕虫,虫身布满人脸浮雕,"每隔三十年用全城人命献祭,才能让祂继续沉睡。可你师父——"蠕虫突然尖叫,声浪震裂祭坛石柱,"偷走了无相骨!"
整个地宫开始崩塌。陆沉挥剑劈开坠落的巨石,断剑与锈剑交击迸出火星,竟在虚空撕开一道裂隙。金蝉引路冲出地宫时,他听见公子最后的嘶吼:"去告诉陈平安!祂的第八条锁链......在青冥天下......"
月光重新洒落时,陆沉站在城隍庙前。怀中三件因果锚发出共鸣,褪色红绳将断剑与锈剑缠成十字。金纹在手臂上蜿蜒成倒计时沙漏,还剩七粒金砂流动。
梆子声突兀响起:"三更天——魂归兮——"
庙门无风自开,门楣上"浩然正气"的匾额突然翻转,露出背面血书"回头无岸"。供桌上没有神像,只有一本泛黄账簿。陆沉翻开扉页,浑身血液凝固——这是陈平安的账本,最新一页墨迹未干:
"庚子年七月初七,赊无相骨一副,抵押物:陆沉。利息:每用一次减寿三载。"
账页夹着的朱砂符突然自燃,灰烬凝成小剑刺入眉心。陆沉闷哼跪地,无数记忆碎片在颅内炸开:他看到自己从青铜棺椁中爬出,陈平安将红绳系在自己腕间;看到崔东山剜目时大笑:"臭小子,记得赔我壶好酒!"最后是宁姚消散前的口型,分明在说:"别信账簿......"
第三章 青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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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雾锁云霞
陆沉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竖瞳。
晨雾在青石板街面流淌,卖馄饨的老汉掀开杉木锅盖,蒸汽裹着葱花香气扑面而来。三五个稚童攥着糖葫芦跑过,绢花落在积水的青砖缝里,被绣鞋碾成胭脂色的泥。这本该是云霞城最寻常的清晨——如果忽略那些人影胸腔内跳动的青铜心脏。
"客官,刚出笼的蟹黄汤包——"
店小二殷勤的招呼卡在喉间。陆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金纹沙漏还剩六粒金砂流动,每粒砂都映着座微型青铜棺椁。昨夜城隍庙中的账簿化作灰烬,唯独"青冥天下"四字烙在眼底,随着心跳明灭如星。
"这位公子,测个字?"
苍老声音从卦摊传来。竹幡上"铁口直断"的墨迹未干,砚台里宿墨泛着血腥气。算命先生抬起褶皱遍布的脸,竟是土地庙中的骷髅道人!只是此刻皮肉俱全,道袍领口隐约可见七枚青铜钉的凸起,排列成北斗状。
陆沉按剑落座:"测'锁'字。"
道人蘸血书符,黄纸突然自燃:"金旁为错,肖形作囚。"灰烬凝成小蛇钻入陆沉袖中,金纹沙漏突然加速流逝,"公子要找的锁链不在青冥,在人心。"
铜钱掷在卦盘的刹那,整条长街骤然寂静。卖花娘子的竹篮里,白海棠化作骷髅头;糖画摊的凤凰糖翅脱落,露出森森骨刺;更恐怖的是所有行人脖颈都生出青铜锁链,链头指向城南方向。陆沉暴退三步,锈剑尚未出鞘,道人已化作青烟消散,卦摊上留着一枚青铜耳坠,纹路与公子眼罩如出一辙。
耳坠内壁刻着蝇头小楷:"青冥引,三更楼,子时见。"
第二幕:三更诡宴
酉时三刻·三更楼
推开描金木门的瞬间,陆沉瞳孔骤缩。大堂中央悬着三百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是颗跳动的眼珠,瞳孔里映着不同年代的云霞城惨剧——庚子年瘟疫、甲申年兵燹、最近的癸卯年天火......跑堂伙计脖颈缠着锁链,托盘里盛的不是酒菜,而是还在抽搐的人舌,舌苔上刻着"贪""嗔""痴"的朱砂小字。
"陆公子这边请——"
龟公的声音像是刮擦青铜器。引至天字房门前,陆沉嗅到熟悉的血腥气——与宁姚断剑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门缝里渗出黑雾,凝成宁姚的虚影:"别进去......"
金纹在手臂灼烧,陆沉推门而入。厢房内,紫檀屏风后转出个戴青铜耳坠的女人。她穿着三百年前的宫装,裙摆血渍绘成九瓣莲花,掌心托着的青冥罗盘正在渗血。
"陈平安的徒弟都这么心急?"女子轻笑,耳坠晃出残影,"你师父当年在此赊账时,可是饮尽三坛竹叶青才开口。"
陆沉剑指罗盘:"第八条锁链。"
"锁链?"女子突然掀开裙裾,双腿竟是青铜浇铸,锁链从脚踝延伸至地底,"你不就在锁链之中?"她击掌三下,地板轰然洞开。
第三幕:缚神血阵
地下祭坛深百丈,八条青铜锁链贯穿少女四肢。少女抬头时,陆沉如坠冰窟——那是三百年前的宁姚!她心口插着柄锈剑,剑穗红绳与陆沉怀中那根正在共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赊账是要抵押的。"女子舔舐罗盘边缘,"陈平安押上剑气长城的气运,崔东山押了左眼,至于你......"她突然扯开宁姚的衣襟,裸露的肌肤上布满血色卦象,"押的是这份痴念。"
金纹暴走,剑气撕裂屏风。女子却在剑光中消散,声音从三百盏青铜灯里传来:"子时三刻,用你自己换这条锁链。"
宁姚的幻象突然开口:"快走!这是九嶷山的缚神阵......"话音未落,锁链绞碎她的身躯,血雾凝成八个古篆:
青冥有路,黄泉无门
陆沉挥剑斩向锁链,剑锋却被青铜吞噬。金纹沙漏急速流逝,只剩最后两粒砂。他忽然想起卦摊道人的话,反手将剑刺入自己心口——
"师父教过我,赊账最重要的是......"鲜血溅上罗盘,"及时止损。"
第四幕:无相真相
剧痛中,时空开始坍缩,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形。陆沉坠入记忆深渊,看见三百年前的雨夜:陈平安白衣染血,从青铜棺椁中挖出跳动的无相骨;崔东山剜目大笑,将左眼塞进罗盘;宁姚将红绳系在他腕间,被青铜巨掌洞穿胸膛,鲜血溅落在他的衣襟。
“痴儿。”
陈平安的叹息唤醒了他。白衣虚影立于青铜棺椁之上,养剑葫中飞出一缕剑气,裹住陆沉即将消散的神魂:“记住,人间值得。”
棺盖轰然闭合,八条锁链尽数崩断。陆沉在湮灭的狂风中抓住那条青冥锁链,听见青铜耳坠女最后的嘶吼:“告诉崔东山!他的眼睛在九嶷山......”声音凄厉,在狂风中传得很远。
第五幕:灰烬新生
陆沉在废墟中醒来,怀中多了一截青铜锁链。金纹沙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掌心一道剑痕,形似宁姚的断剑。远处传来茶摊老汉沧桑又诡异的歌声:
"借骨还魂三百年,不如饮尽忘忧泉——"
他握紧锁链向灰雾最浓处走去,每一步都震散雾气。那里有座新坟,碑上刻着:
先师陈平安之墓
坟前插着的锈剑突然长鸣,剑身浮现血色铭文:"此去青冥三万里,敢笑黄泉不丈夫。"更惊悚的是,方圆百里的灰雾里,竟矗立着成千上万座相同的坟墓!
"师父......"陆沉抚过碑文,发现每座碑的落款日期都不同——最早可追溯至千年前的甲子年,最近竟是昨日。
茶摊老汉的声音从坟后传来:"现在明白了吧?陈平安每隔百年就要死一次,用轮回重修无相骨。"他掀开草帽,露出布满青铜钉的头颅,神色阴森,"而你,是他第一千零一次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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