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歌

季如歌

寒之鸦 著

类别:武侠仙侠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1317771

酒后一曲逍遥游,仗剑四季如长歌。在小雨的意识里,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侠,他只知道是他们养活了他,他得还他们。 (题记:愿天下人的人生皆生如长歌,活得精彩。)武侠,言情,轻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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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寺灭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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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首寄:

    酒后一曲逍遥游,仗剑四季如长歌。

    ......

    岁月如歌,寂寥如歌。

    初春,细柳春嫩,莎草幽青,江南的烟雨朦胧,淅淅沥沥的,一如天女散花。

    扬州,惜云湖北岸。

    华坛寺,藏经宝楼顶端的屋檐角上,守塔雕螭吻瑞兽木刻一侧,插着一柄青色的剑,剑的一侧,有个坐着的人。

    棕蓑斗笠,斜跨提壶。

    高楼独饮,世而无觞。

    他名字叫做季如歌,姓季名如歌,字知雨。

    师父希望他出剑如知雨,知道雨要落到的位置,在屋檐细雨成串落下的时候,待水滴还没落下的时候将剑伸过去,能用剑锋接住并且劈开落下的雨滴。

    到如今,眨眼之间,他已经能屋檐下接下六滴雨。

    江湖上除了师父和老头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字,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知雨客。

    江湖中人的意识之中,更多的,他们知道的是——有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他叫季如歌!

    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寂寥如歌。

    剑名寂灭,青鞘,红柄,白芒,利锋,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乃是当年老头子从灶台底下翻出来给他的。

    他记得老头子说过,这柄剑是他父亲的剑,本就该是他的,只是前几年生火煮饭的掏火棍儿不耐用,所以将就这剑用了几年,觉着挺好使的。

    屋檐上人影晃动了一下,他的身影已经没了。

    只留下那酒壶在瓦顶青梁上淋着小雨。

    藏经宝殿内。

    他身上的雨还没有沥干,雨滴还在顺着蓑衣“嘀嗒......嘀嗒”的落下,流了一地的积水。

    屋内七人。

    藏经阁常驻长老空明,来借经的罗汉堂长老空见,扫地僧行痴,一个知客小僧,两个看楼小僧。

    当然,还有他,他叫季如歌。

    空明看了看他的剑,青鞘,红柄。

    “季如歌?!”

    季如歌顺手取下头上还在滴水的斗笠,信手对着空明扔了过去。

    看上去信手而扔,实则用上了六分力道,乃是一般暗器行家使用的探云手第六式——问道!

    空明抬手一挡,斗笠顺着其力道而飞。

    “铛”的一声!

    笔直的嵌入了一侧的顶梁石柱当中,裂纹瞬间漫开。

    除了扫地僧之外的五个僧人瞬间站了过来。

    接了季如歌一招,袖口里,空明的手被震得有些颤抖。

    “通知你大师叔祖,是魔头——季如歌!”空见有些畏惧,于心不安,对着一侧的看楼小僧说道。

    看楼小僧顿了一下,急急忙忙的从一侧的偏门推门去了。

    季如歌没有出手阻拦,也没有必要出手阻拦。

    诚然,等华坛寺住持带着人来的时候,他要杀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空明对着季如歌合十行了一礼。

    “阁下清晨冒雨造访,有失远迎,所谓何事?”

    季如歌冷冷的笑了笑,

    “杀人。”

    两个字,简单,重要的是直白、明了!只要是个人,一听就能体味来意。

    空明闻言,眉头深锁。

    他没想到这个魔头会这么的肆无忌惮。

    华坛寺的罗汉堂就是专门为对付外敌而设,里面全是一等一的武僧。

    空见就是其中一位长老。

    空见听了季如歌的话,眉头一皱,冷声喝道:

    “好你个大魔头,来华坛寺撒野,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季如歌嘴角的冷笑变成了微笑,带着一丝的歉意,

    “撒野算不上,取你的命,还算是轻而易举。”

    空明作为空见的师兄,听了季如歌这么猖獗的话,怒意上来,

    “大胆狂徒!今日有我在,你......敢!”

    话没说老。

    季如歌已经又一次微笑挂在了嘴角,他的剑已经出鞘。

    三尺寒芒,冷面如月。

    空明老僧的‘敢’字才刚刚落音。

    空见老僧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如丝发的血痕。

    “师叔祖!?”空见一边的一个小僧见他一动不动,轻轻的推了推他。

    空见的身子随着推力,笔直倒下了地去。

    脖子上那一条淡淡的红痕迹,渐渐如赤线一般,清晰可见。

    倒地之后,鲜血才开始缓缓的从脖颈里面流了出来,润了一地。

    斜插在石柱子上的斗笠还在滴水,

    “嘀嗒...嘀嗒...”

    地上这时候已经有了两处积水,一处是石柱子下斗笠滴出来的,另一处便是季如歌刚刚站的位置。

    “好快的剑,难怪这么...”空明叹了一口气,“难怪这么猖獗......”。

    地上除了积水,已经没有了人影。

    藏经阁的门被两个小僧推开。

    “不用追了,你们追不上的。”空明叹气,出言阻止。

    一刻钟过去。

    华坛寺住持空性老僧带着一群僧人奔到了藏经阁门口。

    空明作为藏经的镇阁长老,站在了藏经阁门口,合十候命。

    “师弟,那魔头何在?”空性对着空明问道。

    空明老僧又一次叹了口气,“没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师弟也没了。”

    当然两个‘没了’的意味完全不同。

    丧钟六响,华坛寺,罗汉堂,空字辈的高僧被杀。

    ......

    惜云湖畔。

    春日中午。

    惜云亭中。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尚且细雨朦胧。

    一个壮汉,身高九尺,一身阔布锦衣,一头披散的头发,一张国字脸,颇有英伟之气。

    亭中,桌上,酒菜齐备。

    两个丫鬟垂侍在一侧,他们似乎在等人。

    一个飘飘散散的身影在惜云湖荷叶上轻点,几个呼吸之后,惜云亭的倚栏上多了个品酒的落拓剑客。

    季如歌饮了一口浊酒,冷漠的声音响起。

    “可听见了钟声?”

    听了季如歌的话,壮汉负手身后,看着细雨散在宁静的湖面上,散在翠绿的荷叶上,散在湖中游船的船篷上。

    微波粼粼,荷叶晃荡,游船依然。

    “丧钟六响。”壮汉转身,皱眉,“不过钱只能先给你一半,剩下一半等确认死的是空见才能给你。”

    壮汉递了一个眼色给一个丫鬟。

    不多时,桌上多了一沓银票。

    季如歌喝了几口酒,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把抓过,揣入怀中,走到亭边,对着一边等着载人渡湖的小舟道:

    “船家,醉雨楼。”

    船家闻言,急忙起身,撑了竹竿,移船相近。

    季如歌在亭子上微微一跃,落入船中,进了船篷。

    “好勒,走咯.......”

    船夫高声吆喝,细雨小舟,清波荡漾。

    亭内,酒菜尚温。

    壮汉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下。

    “明日派人去华坛寺烧香,查探一下空见是否圆寂。”

    两个丫鬟躬身道:“是,公子。”

    此书生打扮的汉子乃是扬州江南商行的掌舵者——陈道风。

    陈道风见季如歌的小舟已经走远,适才缓缓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锦帕,上面绣着一对鸳鸯,侧角两个红线绣的名字,一个道风,一个月茹。

    他的话语有些哽咽,自言自语。

    “月茹,你听,你的仇已经报了。”

    陈道风嘴角微微一扬,眉间的浓愁缓缓散了一些。

    在一个土船夫的眼里,一个落拓的江湖客挣了惜云湖边富商的银子,去青楼风花雪月,终是饮食起居那般平淡无奇。

    “走了!”

    船夫看了一眼带着斗笠离开的蓑衣扬细雨的身影,意味深长又一声吆喝,撑起竹竿,划着小舟远去接客。

    细雨如愁,满湖尽撒。

    撒了醉雨楼上青瓦湿透,顺着瓦槽流了屋檐下一盆的春雨。

    楼内,轻纱幔帐微微帘动,香炉内涵香四溢。

    醉雨楼乃是扬州有名的青楼。

    季如歌披着蓑衣,穿过蹿动热闹的人群,在几个胭脂粉黛浓烈的妓女拥簇之下,上了阁楼。

    嘴角长着带毛大痦子的老鸨扬着手里的绣花手绢迎接了过来,他从怀里抓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阁楼雅间。”

    老鸨接了银票,笑的合不拢嘴,难得一个江湖客人,会出手这般阔绰。

    “好勒,兰儿,来,送给人去柳阁二号雅间。”老鸨笑嘻嘻对着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高声呼喝道。

    小丫头领着季如歌上了阁楼,去了二楼角落的一间雅间。

    丫鬟走后,老鸨领着一众姑娘走了进来,要季如歌选一个,季如歌随手点了一个,让她下去准备。

    人散之后,他脱下斗笠,蓑衣,桌上留了又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张约莫三十年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变成了一个年方二十的俊朗少年,这才是真的季如歌。

    一个自幼就背熟且修习了错骨易容术的季如歌。

    诚然,凶名季如歌早已江湖满,二十出头的少年,他用的却不是真名,而是假名,无姓,只唤作小雨,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路驿卖酒打杂小厮。

    他打开湖畔依柳的窗户,轻轻跃了出去。

    不多时,伺候他的姑娘小翠端着酒水推门进来,只桌旁一个流了一地水的湿斗笠,地上一张大蓑衣,人已经不见了。

    姑娘悄悄的将那一百两换成了五十两的票,为的是能多些私房钱,转而惊诧诧的去呼喊老鸨娘说人走了去了。

    惜云湖老马桥头,少年一身布衣,在青楼后街的巷子末草垛子里薅出了一根直筒楠竹扁担。

    细雨依旧朦胧,只小了三分,约莫湿发能行七里路。

    老树柳垂枝,老翁披蓑独钓。

    两桶上了盖子的老酒,盖上了几张清脆的荷叶,只为了避免水滴进了酒里。

    拳头大小的老楠竹竹竿扁担,少年正用一根小指头粗细的麻绳在绑紧两头的扎结处,路人路过只道这买酒的穷小子扁担坏了,在栓扁担而已。

    谁又曾知道?那两头系着麻绳的扁担里面放着一柄杀过无数人的青鞘利剑——寂灭。

    麻绳勒紧酒桶,少年将扁担向着两个担孔一插,伸手掂量了几下分量,对着一侧的戴着斗笠坐着垂钓的老翁问道:“老头儿,你没偷喝我的酒吧?”

    那老翁伸手拨了拨斗笠,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骂道:“小东西,你修个扁担修了半天,还从窑子里出来,仔细回去你老爹拔了你的皮!酒钱在鱼篓子底下,自己拿,我只喝了你五钱银子的酒,不许多拿。”

    “六叔可不是我爹,老头儿,你也是最近才到这苏州的吧?连六叔都不熟识,还以为我是他儿子,我也是上个月才来苏州的,为了讨个生计,所以在六叔的馆驿做些杂活而已。”小雨一脸痞意,皱眉看了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头儿。

    他说完,向着老头子的鱼篓子走了过去,随即翻腾了几下,嘀咕道:“切,我瞅瞅,这钓了半天了,就这么几条鱼,还说落起我来。我只是去里面听书,等这雨势小了再回去而已,你懂个啥?”

    老头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眼神轻蔑,似乎对年轻小伙子上了青楼还不承认有些鄙夷,随即转头过去继续钓鱼,感叹道:“得,我不懂,我不懂。”

    季如歌笑着走了过去,从鱼篓子底下捣腾了几钱银子,揣入怀中。

    钓鱼老叟不识打酒童,只知老酒入口柔,钓鱼舒心耗光阴。

    老头子安然不言,依旧端坐在原地,等鱼上钩。

    小雨则揉了揉盖在桶盖子上的荷叶,固牢,担起酒桶,哼着小曲儿,迎着丝丝细雨上了老马桥,一路沿着出城的路去了。


第二章 钓鱼老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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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外,玉安古镇。

    三叉道口,一间茅草小酒店,院子外面的灯笼已经被岁月腐蚀得剩了几块骨架也没人打理,老槐树一侧立着一块朽木,上刻‘酒馆’。

    酒馆便是酒馆,若真的要有个名字的话,便是六叔酒馆。

    因为店家是个半百的老头子,姓张,唤作张六顺,膝下无子无女,乃是一个鳏夫,附近的村民都叫他六叔。

    酒馆牌匾上只有‘酒馆’两个字,但方圆几里的人一问路,便都说的是六叔酒馆。

    朦胧的细雨之中,一个年轻人挑着两桶酒进了院子。

    屋檐下,细雨微滴。

    酒馆中,空无一人。

    六叔递上来一张粗布巾帕,季如歌伸手接过,不,此时的季如歌不是季如歌,该是小雨才对。

    小雨伸手接过六叔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眉间发稍的雨珠子,将两桶盖了荷叶的好酒落在了屋檐下的石板地面,收了竹竿扁担,立着。

    “臭小子,今儿个打个酒竟然去了半日,亏得这一上午都下着雨,没什么生意,不然这酒馆没有酒卖,可就耽误大了。”六叔说完,看着一身湿漉漉的小雨。

    “怎么样?没淋着吧?”六叔淳朴的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小雨。

    小雨微微一笑,“六叔,可不,我在城里避雨呢,这雨小了才回来的,可一刻也没有耽误着呢。”

    六叔给小雨擦了擦后脑勺的雨珠子,笑道:“臭小子,可别贫,保不准又是哪儿去厮混听书去了,快把酒抬进去。这雨停也快停了,该有生意了。”

    “得勒,这就去。”

    小雨再起扁担,将两担子酒挑进了酒馆内屋,摆好之后,随意将里面藏着寂灭剑的竹扁担扔在了一侧。

    黄色的竹筒扁担靠着墙,似乎这就是一根平常的扁担一般。

    收拾好之后,小雨出了酒屋子的门,到了那张铺着烂木板的柜台前面,将五钱碎银子放在了正在打理茶壶的六叔面前。

    “钓鱼那老头子给的,正巧我出城的时候,在惜云湖边上,他还在钓鱼,卖了几钱给他。”小雨笑嘻嘻的看着六叔。

    小雨双手抱在胸前,困在柜台上,看着六叔擦茶壶。

    六叔皱眉看了看小雨,皱眉嘀咕道:

    “什么钓鱼的老头子,叫刘伯,人家要在我们这住上一段时间!这不,早上出门钓鱼的时候,钱都给了,可别怠慢了人家。”

    小雨皱眉,疑惑道:“六叔,我们这可没有客房给人住店呀?这一共就两间睡觉的茅草屋子,他来了,也没地儿给人睡呀?”

    六叔瞥了他一眼,回道: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这老人家说住不惯城里酒楼客栈,就爱睡茅草屋子,给了好几两银子,可比住酒楼的钱都给的多,非得住在我们这儿,说是要在这扬州钓几个月的鱼,等钓着了就会离开。

    我就好奇了,这扬州除了个惜云湖,能钓着什么鱼?再说了什么鱼能钓几个月?他是要钓几十斤的大鱼?

    我当时就问了‘老大哥,你这钓什么鱼,能钓几个月?’

    那知那老哥真的回了一句,‘这里离惜云湖近些,几十斤的大鱼,钓着了就离开。’

    他说完还给了我五两银子,说这是定金,吃喝拉撒全从里面扣,不够的话再问他要便是。

    这五两银子得是我们酒馆大半年的收入了,他乐意在这里睡草棚受罪,我也乐得赚他几两银子。”

    六叔知道这小子机灵,手脚也干净,笑嘻嘻的将银子收入怀中,瞥了一眼一侧的抹布。

    “他前几日不还住在镇上的客栈吗?怎地今天要住咱们这破酒馆了?”小雨皱眉问道。

    六叔冷不冷的瞅了小雨一眼,这酒馆他自己说破酒馆,他乐意,可到了别人嘴里,六叔总还是介怀的,

    “人家住哪你管得着吗?有钱挣就行,管他哪儿受罪呢!切,你这臭小子!去,把店里几张桌子擦干净,倏忽着这雨停了,还指望着能有几个过路打尖儿的客人。”

    小雨撇了撇嘴,接过抹布,转身努嘴细声嘟囔着‘破酒馆、烂酒馆’的去了。

    他心道,玉安古镇通往扬州、苏州、无锡几个大地方的三合岔路镇,这附近没有驿站,这酒馆正是郊野林子旁,正是从镇上通外其他三处的分道口。

    酒馆就在分道口的几株老槐树下,他可不相信年年都有渔民打渔的惜云湖能钓起来几十斤的大鱼,也不相信这老头子在这里呆着正是只是为了钓鱼。

    作为一个杀手,直觉告诉他,这老头子可能不止钓鱼那么简单,得小心应付才是。

    上午从青楼醉雨楼出来,这老头子还以为他是逛窑子去了,看样子没有对他有什么怀疑。

    老头子要住在酒馆,这让小雨生了些防范意识,也对着老头子要干什么有些好奇。

    正思考之中,手中的活计却没有停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小雨!!”

    “小雨!!!”

    六叔在柜台呼喊他,他晃过神来,忙应道:“六叔,又怎么了?”

    六叔皱眉道:“你别搁那磨蹭了,收拾收拾你那屋子,腾出来,铺一张床给刘伯,晚上他回来好睡觉。”

    小雨一听不干了,整个酒馆统共就两间睡的屋子,自己的屋子腾出来,那自己睡哪儿去?

    “嘿!!嘿!嘿嘿嘿!!”小雨皱眉嘿嘿道:“六叔,钓鱼老头子来了,你怎么能让睡我那屋呢?他睡我屋子,我睡哪儿啊!!!可不行啊!!”

    “去去去,嚷嚷啥??!!你这小子,你被子挪我屋子去,给你铺个地铺,你从今晚上起,就和我睡一屋子,你那屋子让给刘伯,等他走了,你再挪回去。”

    六叔指着一侧偏房房门,“快去,收拾去。”

    小雨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哼,但愿今儿个李寡妇不让你进门......”

    六叔似乎听见了他的话,正色骂道:“小兔崽子,你搁那说啥?信不信我今晚让你睡屋檐底下?”

    小雨闻言,一个精灵跑后院收拾去了,喊道:“我说六叔你真是英明!!”

    前院六叔在骂骂咧咧个啥,这时候他也听不清了。

    他一边收拾,一边暗道:只怕过几个月,我也要走了,那还用得着回去睡那草屋子,亏得六叔还真以为自己是没有盘缠,所以在他这里落脚,等挣够了盘缠再离开的行脚穷小子。


第三章 钓鱼老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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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间,细雨渐止。

    酒馆大院依旧湿漉漉的,院子里面四五张石头桌子和凳子都已经擦干。

    老槐树上的细叶子洗净了纤尘,显得格外清丽,加上余边上微有花意的几吊槐穗子,更是平添了几分春意。

    酒馆内馆草棚子内,一老一少对坐,两双筷子在几个碗里蹿动。

    桌上一牒花生,一盘剁椒青笋,一碗凉拌椿芽,另有一侧摆着一个装满了香喷喷米饭的木甑子。

    六叔嚼了一口椿芽,刨了几口饭,抬起筷子指了指酒棚一个角落。

    角落里木桌子旁边,一滩细雨之后,从屋顶漏下的水渍,十分耀眼。

    六叔看着小雨嘟囔道:“小雨,等明儿放晴,你去后院草垛子上找几捆好的干草,补补那屋顶的漏子。”

    小雨咕噜噜吞了嘴里正嚼着的米饭,猛的点了点头。

    “店家!打尖儿!!”

    马蹄声急,院子里闯进来一行僧人。

    “来了、来了!”小雨信手抄起手边的抹布,一挥,搭在肩上迎了出去。

    院门口的槐树下,系着几匹马儿,院子边上的夯土地板上,已经被马蹄子带上了不少泥泞。

    院子里,七个年轻的布衣僧人,身上络着蓑衣,沿着就近的两张石桌子已经打围坐下。

    六叔从棚子里看了看,不过是几个惜云湖畔华坛寺下来的几个小僧人,看样子是在赶路,这个时候是午间饭点,吃个便饭而已。

    和尚不吃酒,也不如荤腥,通桌下来,也吃不了几个钱儿,也就懒怠起身去招呼了,有小雨便可。

    小雨利索的列行公事般擦了擦已经原本已经擦干净了的两张石桌。

    “几位小师父,吃点什么?”

    其中一个僧人回道:“小二哥,七碗素面,我们吃了赶路,快些准备。”

    “好勒,几位小师父稍坐。”小雨说完,对着棚子里还在收碗的六叔喊道:

    “六叔,七碗素面,快些准备。”

    六叔在里面闻言,点了点头,撇着嘴,不紧不慢的端着菜碗往后院厨房煮面去了。

    小雨机灵的在碗橱里端了七个粗碗,薅起一侧的陈旧的茶壶,笑嘻嘻的又转回了院子里。

    茶碗铺七,一一斟上。

    茶是六叔从村口李寡妇那里得来的白毛粗茶,权当打发客人用,整个店里也没什么好茶。

    李寡妇四十几年纪,也是孀居,也不知道和六叔眉来眼去了多少回了,反正店里的茶叶都是她送来的,也没见间断过。

    茶水一上,小雨便没了事儿,只等六叔传唤端面了。

    他在酒棚里找了个墩子坐着,靠着栏杆,等六叔叫喊。

    但听那几个小和尚一边喝茶,一边低声细语。

    ‘都识得路吧?’为首的一个和尚问其他人道。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那和尚又对着其中一个小和尚吩咐道:“了音,无锡安宁观观主脾气不好,又重礼仪,你去的时候,一定要礼数周到。”

    那唤作了音的小和尚合十点头,回道:“多谢师兄提点。”

    他们窸窸窣窣的又说了些话,不过是去江南各地送信的言语,小雨不甚在意。

    小雨心道:

    这帮和尚只怕是去江南各地知会诸门派季如歌这魔头来了,自己上午刚杀了他们的罗汉堂长老空见,这帮秃驴不好好打理丧事,到关心其别的门派来了。

    自己三出江湖,都怪前两次动静太大。这一次,才一动手,这帮人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四散传开。

    小雨皱着眉,摇晃着脑袋,再次默道:

    只怕这次接的这江南的几单,不是那么容易得手了。

    ......

    季如歌是谁?

    是名满江湖的杀人魔头,也是名满天下的杀手组织——七层楼的魁首,三年一出,一出便是杀的天下诸多大门大派一等一的高手。

    他十五岁出道,三年一动。

    十五岁初入江湖,直奔慕云山七层楼顶楼,接了难度最大的其中六单,便杀了四大派中六个长老,销声匿迹。

    三年后,十八岁再入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引得天下名门大派高手个个闻风丧胆。

    这一次,二十一岁了,再入慕云山,接了江南最贵的几个单子,只怕这江湖又是一年疾风骤雨了。

    至于他出手的原因,很简单。

    南道允州水灾,饥民遍地,民不聊生,他只是为了救活那一带的百姓。

    小雨便是季如歌,季如歌便是小雨。

    错骨易容后的小雨便是江湖人称的‘杀人魔头’季如歌。

    他杀人从不解释原因,只查明真相,该杀的便杀,该死的总得死。

    他救人也不在乎名声,轻蓑覆斗笠,小舟泛江湖,散钱装袋,随意扔得出手,也落得进贫民的屋檐下、饥民的晒菜篾中。

    老头子说过,他们是做乞丐活过来的,天下人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天下人,能帮一个是一个,但愿能多积点阴德,下辈子换个长命百岁。

    江湖上盛传的杀人魔头,却是无数村民穷人口中救世大侠。

    季如歌,从来不在乎名声,但他可以确信每一次都不会杀错坏人。

    他也从没解释过一次。

    他心里只知道: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侠,我只知道他们养活了我,我得还他们。

    而他们,就是天下人,自然不包括那些——坏人。

    ......

    几个送信的和尚走后,天色放晴,日头撇开乌云,落得满地余辉。

    却一下午也没有几个出来喝闲酒的客人,快至晚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雨闲得没事做,搬出老木竹梯,搭在了酒棚侧翼的老槐树上。

    从后院搬出几捆干的稻草垛子,他抬手捡了一垛子,攀了上去。

    他将草垛子扔在了屋顶,扯了一把垫屁股之后,便开始修补六叔说的那个漏水的口子。

    初春的天气尚且寒人,夕阳照得暖和,小雨舒舒服服的修补着漏水屋顶。

    不远处,一个穿着布衣的老头子,提着鱼篓子,扛着一根丈许的鱼竿缓缓从一侧阔达的石板马道那边走了过来。

    他的人影子和鱼竿的影子,都在暮光的照耀之下,拉得老长。

    不是别人,正是上午调侃小雨逛窑子的钓鱼老翁,刘伯。

    刘伯走得不快,像是一般上了年的老人家一样。

    他们都有一个特点,走得不快。

    余阳落细辉,清风摇槐叶,钓鱼老叟缓步进了院子,看到了还在补漏的小雨。

    “小子,我的房间可备好了?”刘伯顿在了原地,抬头看着慢条斯理理稻草的小雨,微笑的问,语气很是平和。

    因为刘伯占了他的屋子,小雨很是不爽,锁着青眉,不乐意的瞥了一眼刘伯。

    “好了。”小雨说‘了’的时候,刻意的加重和拉长了语气,对刘伯表示出了很强烈的不满。

    刘伯将手中鱼篓子置地,手中鱼竿和斗笠顺手放在了一侧的石桌上,抬起袖摆扫了扫凳子上的灰尘。

    其实凳子是干净的,不管有没有灰尘,许多人都习惯擦一下再坐。

    “呵呵,听你小子这语气,挺不高兴的,看来是回来晚了被老爹骂了吧?”

    刘伯笑呵呵的坐了下去,看着楼顶刚铺完稻草的小雨。

    小雨撇了撇嘴,皱眉,“都给你说了,他不是我老爹,六叔就是六叔。”

    六叔从内屋端着碗茶笑嘻嘻的走了出来,“刘伯,这,喝碗茶解解渴。”

    六叔说完之后,指了指小雨,“小瘪犊子,铺完了赶紧下来,去给刘伯煮碗面去。”

    小雨皱眉看了看六叔那势利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小子确实不是我儿子,刘伯,你叫他小雨便好,这小子没了盘缠,只是在我这打些零工,好挣些路费回家的。”

    六叔坐在刘伯对面的石凳子上,“房间已经给您老备好了,就里屋那间儿。”

    小雨下了竹梯,没好气的将梯子往一侧一靠,在酒棚栏杆上一掂手,翻身去厨房去了。

    刘伯指了指小雨怒意冲冲的背影,问道:“这孩子没事儿吧。”

    “嗨!”六叔一摆手,笑着回道:“没事儿,这小子嘀咕他那房间给您老了,在撒闷子气儿呢,过几天就好了,不用管他。”

    刘伯微微一笑道:“我占了他屋子?那他呢?住哪?”

    “还能住哪,和我挤一屋呗,又不是没地儿睡,过几天气顺了就好,否搭理他。”六叔回道,“您老喝茶,喝茶......”

    刘伯知道了缘由,无奈的笑了笑,端起六叔递过去的茶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今儿个可钓着多少鱼?”傍晚时候酒馆生意几乎于无,六叔有的没的地和刘伯搭话,慵懒的靠着石桌子,看着夕阳从一侧的老槐树下落下去。

    刘伯笑了笑,“几尾小鱼儿,都给放回去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打发时间,不多时,小雨端着一碗热汤面走了出来,杵在了刘伯面前。

    刘伯见小雨面色不善,笑嘻嘻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了几两银子,放在桌上。

    “小哥儿,劳烦你赶明儿帮我买头驴去,我这人老了,腿脚不好使,每天去钓鱼走得累,有头驴做脚力,省些。”

    刘伯递到小雨手边,“这多余的银子就留给你了,也好补偿我占了你屋子的过失,你看如何?”

    小雨瞥了一眼桌上的银子,约莫五两左右,心道,能抵得上一个贫穷人家几个月的收入了,一头上好的驴不过四两,这多出来的可是整整一两银子,这老头子阔绰。

    六叔看了小雨一眼,有些眼红银子,在一侧不情愿嘀咕道:“还不收下,谢谢刘伯。”

    小雨嘟了嘟嘴,伸手薅过银子,揣在怀里,也是不情愿的抱了抱拳,对着刘伯道:“谢了。”

    说完,他转身进屋子收拾自己的地铺去了。

    倒不是他矫情,他单独一屋子便好夜间出去探消息,这和六叔一个屋子了,小雨的行动便悉数留在了六叔眼里,便很多行动都不太方便,但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这里是所有要道的路口,探听来往去路的消息,最好不过。

    六叔看着刘伯赔笑道:“这小子年纪小,不懂事儿,您老见谅见谅。”

    刘伯抓起筷子,糊弄入口了一口面,“不碍事,不碍事。”

    小雨心里自然知道收了银子,得卖别人一个人情,一个人收拾了床,再回院子里收拾收拾桌椅,便准备打烊。

    六叔和刘伯寒暄了几句,说是早上要去市集买菜,得早些睡下,便回屋子去睡觉了。

    刘伯收拾了自己的鱼具,坐在院子里赏月。

    小雨看刘伯坐着安静的闭目养神,便说了一句,“老伯,院门关门了啊,你自己乏了回屋子去睡,我先回去睡了。”

    小雨收了别人的银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刘伯正斜靠着手臂,闭目安神,闻言,点了点头,轻声叹道:“去吧,去吧...”

    小雨也懒怠去打扰他,心里巴不得老头子坐久了冷出个风寒来,早点搬出去才是,于是也不多言,顾自回六叔屋子去了。

    屋子里,六叔已经酣然入睡,鼾声微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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