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灯蛾x 著

类别:玄幻奇幻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251061

一八四零年秋。世界如上浮之鲸,于少年眼中燃起烈火。一封十几英里外的信,一个来自异乡的旅人,几段妙丽奇想的故事。 仪式者,奇物,异种,无形之术;咒杀秘文,尖耳朵猫猫龙,地板下的小人,梦中行走的城堡;科学与神秘,幻想与现实。 少年轻敲手杖,和时代交错而过,黑色发丝飞舞融化在身后的纵情欢笑中:“和我们作对的都是坏蛋!”怪物们说。 ————本书又名:《神秘学的尽头大概是下午茶》、《我的教派成员不大对劲》关键词:维多利亚奇幻,神秘主义,密教,猫猫人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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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远郊的琥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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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收到那封信之前,罗兰还在郡济贫院工作。

    自他还没车轮高的时候就是。

    人人都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女工们喜欢的厉害,护士和厨子也对他格外优待——瘦削小脸,黑头发,胳膊腿都细,金色的眼睛像琥珀石一样。

    没人不爱他。

    没人不乐意路过时逗弄上他几句。

    直到他们发现,他是个睁眼瞎。

    直到他一年到头,不是生这个病就是生那个病。

    罗兰本以为自己会在‘马厩’(孩子们对有顶有墙的住处戏称)里呆一辈子,或是到了岁数,被拎出去给谁糊纸盒、擦烟囱或挖煤——他显然更适合挖煤——比旁人节省灯油。

    直到他收到那封信。

    「祝您身体健康,柯林斯先生。」

    「如果您准我称您罗兰。」

    念信的女人叫雅姆·琼斯,她照顾罗兰有好几年,算得上唯独不怕罗兰这睁眼瞎病‘传染’的人。

    「我是柯林斯家的管家,威尔。」

    借着摇晃的油灯,她小心捏着信的两角,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信封用了高档牛皮纸与邮票,墨迹很新,离近用手指来回摩挲,还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这是有钱人的味道。

    见多识广的雅姆·琼斯清楚,这封信的到来,对小罗兰可不一定算得上好事。

    「近日,柯林斯家发生了一件令人悲痛的大事:泰利斯·柯林斯先生的长子,温迪·柯林斯在一起交通事故中丧生。」

    「这位一生虔诚、慷慨、仁慈的老爷,不仅要面对晚年丧子的悲痛,他的女儿,您的姐姐,妮娜·柯林斯近期也卧病在床(因为太过思念兄长所致)。」

    「我不得不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写下这封信,期望您能尽快回归柯林斯家。」

    「一个儿子的归来,在某种程度上说,也许能稍稍抚慰柯林斯先生那千疮百孔的心(顺便,我们也希望就继承一事和您亲自详谈)。」

    「另外,我自作主张,将第二封信寄给了您所在区域的理事斯蒂奇·艾布纳先生,并附上了路费,望您见谅。」

    「最后,柯林斯家族,泰利斯·柯林斯,妮娜·柯林斯以及他们最忠诚的仆人塞斯·威尔,随时欢迎您到来。」

    这就是全部了。

    屋里的两个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罗兰撩起黑发,露出那双枯叶色的眼睛,玩笑似的开口:

    “这么说,我有父亲了,雅姆。”

    女人默默将信折好,插回信封里。

    整封信不长,除了明摆着的事外,雅姆·琼斯在字里行间读出了另一重明喻:

    柯林斯家一直清楚罗兰在这儿。

    否则,一个管家怎么能准确把信寄到他手里。

    可是…

    柯林斯家就在镇上。

    那个老商人泰利斯·柯林斯的宅子就在镇上。

    离这儿用不了一个小时的路程。

    十年了…

    就在镇上。

    琼斯女士感到胃部一阵阵收缩,好像有什么东西闷在心里,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令她呼吸不畅。

    他们甚至连个听差都没派,连在信里一句‘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你’都不提。

    整封信就好像一只居高临下的手,似乎在信寄出之前,写信人就看到了有人会卑躬屈膝地打开它,然后举着它手舞足蹈。

    她实在没法替这孩子高兴,替他开心他终于找着‘家人’。

    “小罗兰。”

    雅姆叫了一声,把男孩搂进怀里,轻轻抚摸起他的头发。

    “小罗兰。”

    她的胳膊像摇篮,身体像支撑摇篮的木杆,一左一右的轻轻晃动,心里恳求神明吹一股温暖冰冷心儿的柔风来。

    “万物之父会保佑你,我亲爱的。”

    罗兰靠着女工的肩膀,闻着她身上的热汗与药水刺鼻的气味,言语轻飘飘的:“如果万物之父保佑我,就该降下神罚,烧死这位虔诚、慷慨、仁慈的老爷…”

    “罗兰!”

    雅姆惊恐地按下他的脑袋,眼睛迅速在门边绕了一圈:“…你不能这么说话!”

    罗兰低着头,分出一只手,在木板上摸索,找到了那封棱角锋利的信。

    “…又或许,祂已经保佑我了,雅姆。”

    雅姆·琼斯垂眸,看着少年发白的指节。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封信。

    没人帮她,也没人帮他。

    “雅姆。”

    罗兰靠着她肩膀,声音温和:“我听说,诺提金灯的人昨天来过。”

    是。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诺提金灯。

    那个销金窟。

    金灯负责人向艾布纳理事承诺,只要把罗兰交给他们抚养,诺提金灯可以不要济贫院的补贴——3镑还是5镑?

    他们一个子儿都不要。

    当然,在账本里,估计这钱依然要划到支出去。过不了几天,理事先生就多一双新皮鞋了。

    雅姆·琼斯麻木想着。

    “我可不愿意去诺提金灯。”罗兰缓缓坐正,消瘦苍白的肢体在灯烤中像一根即将融化的冰棱。他用深金色的双眼随意盯着某处,手却紧紧拉着女人:“任何选择都比诺提金灯要好,您要站在我这一边。”

    雅姆·琼斯凝视着少年无比精致的脸,看那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了新刀的锋利:

    “是,是的没错,没错。任何选择都比诺提金灯要好,你说的没错罗兰…”

    “我当然、一直、永远站在你这边…”

    这孩子一旦去了那下流地方,就…

    就彻底完了。

    老柯林斯算是镇子上少有的富商,罗兰去了那儿,总好过被销金窟的负责人领养…

    是,是的。

    罗兰说的没错。

    想到这儿,她松开男孩,扭过身,掀开褥子——

    木板的夹缝中满是零散的硬币,像镖靶一样。

    雅姆·琼斯整了整盘发,一咬牙,把钱挨个扣出来,塞进男孩手里。

    硬币像冻硬的砧板喇手。

    “我想我以后不会缺钱。”

    “罗兰。”雅姆·琼斯揉乱他一头黑发,低声道:“把钱收好。一旦…你难道还想回到这儿,等着诺提金灯的人来领走你?”

    “这事不正常。”

    罗兰攥了攥手里的钱,不说话。

    “你是个瞎子,我却看得见。自从丈夫死了,我每天都能工作:今天能工作,明天也能,后天又为什么不行?这点钱,我很快就能攒出来了。”雅姆能看出罗兰的犹豫,故作轻松地松开手,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兜。

    “里面装着希望,我分给了你一点,罗兰。”

    “您兜里的,在这儿可买不到任何东西。”罗兰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把手心里汗津津的钱收好。“我会还给您的。”

    雅姆·琼斯佯怒,把他重新搂进怀里,在他后背重重拍了几下。


Ch.2 新来的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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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在信里说,将路费附在了另一封信中。

    当罗兰前去理事办公室询问时,也的确拿到了那…

    半克朗(二又二分之一先令)。

    虽然雅姆说,以泰利斯·柯林斯这类人的作风,确实不会寄来一封叮当作响的信。

    里面很有可能是一枚安安静静的、和信纸乖巧呆在一起的金索维林(1镑)。

    否则不体面。

    现在来看,半克朗也不会叮当作响。

    就是上面的玫瑰和三叶草都快要磨平了。

    ‘够你坐马车了!圣父在上!你这个贪得无厌的瞎子,竟然还勒索起我?’

    ‘你知道,为什么可怜的老柯林斯不把钱放在寄给你的那封信里?因为你们这些人里出小偷!出强盗!’

    ‘假如你非要说不止半个,那我就要找治安官谈谈了。从我拿到信,这之间可经过了不少孩子的手。’

    罗兰清楚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收起扔在桌上的那枚硬币,敲着用木棍削成的手杖安静离开。

    雅姆没法再请假了,她让另一个孩子陪罗兰一道,尽量多走些路再搭马车。

    “你还会回来吗?罗兰?”

    四肢细弱却顶着颗大脑袋的男孩,天真地问。

    “我也不知道。”

    穿着雅姆缝的工装裤和格子上衣,俊俏少年站在路口,枯叶色的眼睛在日光的照耀下璀璨迷人。

    已经有不少姑娘明显放慢了脚步。

    她们装作捋头发,看橱窗或寻人,将视线一同聚集在罗兰的眼睛、鼻子和嘴唇——那些贪婪的目光让出来送人的年幼男孩一头雾水。

    不过,这也没持续太久。

    当她们的视线从脸上移开准备欣赏整体的时候,就发现了罗兰那身缝缝补补的衣服,以及那双大出不少的过时圆头工鞋。

    视线立即纷纷逃走,让俊俏的少年淹没在机器轰鸣与肆意飘荡的尘霾中。

    “前面就有马车了,罗兰。”

    罗兰摸摸男孩的头,向人声鼎沸的公共马车站走去。

    …………

    ……

    越远离,越等于从荒凉走向繁华。

    罗兰接收到的信息逐也渐密集起来。

    衣料相互剐蹭,手杖敲击,悄声谈话。

    风里新鲜的油墨味,大衣口袋里金属钥匙摩擦声,皮鞋踏入水洼里后含糊不清的脏话。

    口中呼出的氤氲气息与凛冽的风缠绕在一起。

    湿滑的鹅卵石震得车身摇晃,轴和轴之间的缝隙不小,耸着车跳起来时,几乎会给乘客有种它要散架的错觉。

    当然,这些最后都淹没在马蹄与嘈杂的车轮声里。

    说起柯林斯家,在当地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阀。

    而这位老柯林斯一生的事业,从港口开始,最终也结束在他港口渔船租赁的事业中——他太老,浑身都是病,听说儿子还死在了马蹄下。

    最近,几乎在宴会上看不到人了。

    当罗兰抵达柯林斯宅的时候,管家赛斯·威尔早早就等在门口。

    车还没停稳,这位健壮的中年男人就快步上前,待车轮停下,伸手,很有力度地托住了罗兰的胳膊。

    他盯着那根简陋的盲杖看了一会,轻声轻语说道:“请您跟我来。老爷已经在等了…”

    宅邸就在他身后。

    对于没怎么出过远门的罗兰来说,这里无疑透着新鲜。

    到处都是。

    譬如踏上去软绵绵的毯子,不嘎吱作响的平整地板,花香扑鼻的院子,仆人恭敬地问候声。

    或许更重要的是:没有粪便的臭味。

    就像另一个世界。

    他被领着穿过了四道还是五道门,像走进一座深林里,越来越静。

    直至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泰利斯·柯林斯,罗兰才恍然察觉:

    这男人绝对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憔悴。

    他步声沉稳,声音洪亮,身上还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这绝不似形容中的‘又老又浑身是病’,他响的就像一座被石块砸个正着的大钟。

    他只对罗兰说了三句话。

    或该说,是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照顾好你的姐姐,每晚负责她的治疗。

    第二:不要离开柯林斯宅,不要惹麻烦。

    第三:从今天开始,你要改名为威廉,威廉·柯林斯,少用你那不知是谁给起的下流名,别把穷气带进柯林斯家。

    这三句话把罗兰事先在路上想好的问题全都堵在了嘴里。

    倒也…挺好。

    仆人将他的房间安排在她的姐姐:妮娜·柯林斯房间的旁边,在二楼,只需踏着松软的地毯走到尽头,第二间就是。

    “治疗从今晚开始。”

    管家很温柔的将人扶到椅子上,拿走罗兰的盲杖,给他倒好茶:“我会为您准备一根更精致、更符合您身份的。”

    “赛斯先生。”

    “是,您吩咐。”

    罗兰摇摇头,视线僵直,“我想问,柯林斯…老爷说的‘治疗’,以及您说的‘从今晚开始’——”

    赛斯微笑:“是针对妮娜小姐的治疗。她生病了,一种罕见的恶疾藏在她的体内,每晚都必须放出一些不洁之血。具体情况,老爷到教会打听过,拥有同源血脉的人才行——您看,刚失去儿子的父亲显然不适合做这事儿。”

    “等妮娜小姐的病情好转,我们再谈有关您的问题。”

    “行吗?”

    所以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罗兰乖巧点头,并不问有关自己的事:“我会做好我该做的。”

    “您不必那么拘谨。”赛斯起身,细致的替他掸去肩膀上的灰尘,小步退开,“午餐很快准备好——顺便,我不建议您现在就去看柯林斯小姐。”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只是一个建议。”

    管家说完,退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罗兰静静坐了一会,直到听不到其他声音。

    两条眉毛皱了起来。

    没了眼睛,鼻子就变得灵敏。万物好像永远遵守着某种意义上的平衡——罗兰的鼻子很灵,所以,他闻见了。

    管家,仆人…

    他闻见了。

    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和老柯林斯身上的一样。

    也就是说。

    这些人,今天都参与过‘治疗’?

    不是说,非血亲不可以吗?

    还是鲜血来自其他地方?

    那可不是市场里随处可‘见’的猪血或鱼血味儿。

    罗兰手指轻轻敲击膝盖,感觉有点奇怪。

    是…

    越想越奇怪。

    特别是那些仆人——

    那些仆人的问候与回答声,也太一致了。

    仿佛…

    仿佛就…

    就像一个人一样。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罗兰汗毛竖立。似乎周围冒出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从黑暗中缓缓地朝着自己爬行而来…

    罗兰打了个哆嗦。

    唉。

    雅姆。

    你给我讲太多违禁故事了。

    罗兰用力咳了几声,驱散寒意,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先…

    见见自己的姐姐吧。

    妮娜·柯林斯。

    她的房间就在旁边。

    罗兰拧开门,摸着墙壁走一段就能碰到那支奇特的门把手。

    房间的门锁在外面?

    罗兰碰碰金属栓…

    “柯林斯小姐。”

    罗兰站在门外。

    “柯林斯小姐,我是——”

    嘭!

    房间里传来一声震响。

    “柯林斯小姐?您在里面吗?”

    嘭。

    “柯林斯小姐?”

    嘭。

    就像回应他的声音一样。

    罗兰踌躇数秒,摸索着,吞吞拔掉锁扣,小心推了推。

    门轴锈的严重,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

    刚只开了条缝,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他几乎要吐出来了。

    那是股混合着粪便以及血肉腐烂后的臭味,甚至还有几只苍蝇趁他后退的功夫,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罗兰自以为见过‘世面’,可这一下着实熏的他脑袋发懵。

    太臭了。

    比他住的地方还臭。

    罗兰掩住鼻子,强忍不适,又叫了一声:

    “柯林斯小姐?”

    嘭。

    这回听的清清楚楚。

    里面确实有个人。

    在门外犹豫半晌,罗兰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而入。

    这个房间没有地毯。

    除了嗡嗡嗡的苍蝇群,黑暗中死一样的寂静。

    “柯林斯小姐?”

    罗兰轻声呼唤。

    半晌,一个嗓音沙哑的女人回应了他。

    “你就是新来的倒霉蛋?”


Ch.3 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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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

    倒霉蛋?

    “我叫威廉,威廉·柯林斯。”

    女人沉默了片刻。

    气灯被旋开了。

    她似乎在等罗兰继续开口,可罗兰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姐姐’,同时,又担心对方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终于,还是女人耐不住:

    “过来,往前点,让我看看你。”

    罗兰不疑有他,迈步径直向前——可没走几步,就踢着了横倒在地上的椅子,整个人向前扑去。

    ‘咚’的一声,他撞在了床腿上,小臂一片火辣。

    房间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看不见?”

    或许是错觉,罗兰听她声音里竟然带了点愧疚。

    哦,新鲜。

    这可和他一路遇上的‘柯林斯’不符。

    “如您所见。”

    罗兰拍了拍袖口和胳膊,扶着床柱站了起来,这事儿他早习惯了。

    倒是这位‘姐姐’…

    “如我所见?如我所见你大概是发不了这笔横财了。”

    她尽力发出一声嗤笑,气喘吁吁:“而且我可没听说,我还有个弟弟。”

    罗兰声音很轻:“我也没听说,我还有家人。”

    他轻轻蹲下,然后,坐到地上。

    试探性的给床上的女人讲自己的故事——听她没出言讽刺,于是,罗兰就一直往下讲,往下讲。

    一直讲。

    一直讲到他收到信。

    一个一无所知、没有恶意的私生子。

    男孩与女孩的区别——也谈不上谋夺家产。

    他没有恶意,同样,也希望能不成为恶意的靶子。

    他只想安稳的活下去。

    所以,就像雅姆教他的:他不能埋怨‘父亲’或‘姐姐’——他们至少…至少还在这么些年后‘想起’自己了?

    这是多值得被歌颂品德的一群人。

    “于是,我到了这里,柯林斯小姐。”罗兰猜测,或许是自己的诚恳打动了床上的人——她没再冷嘲热讽。“我很感激父亲…和您。”

    “你不用在我面前奉承他。”女人听出罗兰话语中的小心谨慎,话中的尖锐好像消失了,“…也不用恭维我,我对你没——”

    她还想对罗兰说什么,可在皮鞋声响起之后,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嘴。

    有人来到了门外。

    “柯林斯少爷,您在里面吗?”

    罗兰听见妮娜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我就出来。”

    他向门外喊了一声,摸索着,从黑暗中起身。

    “管家说,我晚上会——”

    然而床上的人不再开口。

    …………

    ……

    午餐可以说丰盛至极。

    桌上摆的多是罗兰压根都没听过、没尝过的。

    口感松软绵密的某种糖(他猜测)和布丁,汁水充足的小肉排,喝起来果香在舌尖儿久久不去的甜味饮品,比济贫院里好吃得多的面包,难以说清里面放了多少料的热馅饼…

    缤纷的味道在他口腔里炸开。

    此时,仆人们的脚步声对罗兰来说无异于天籁:

    每次声音响起,他跟前就会多一道新菜。

    非要说麻烦,就是自己手旁那几排码放整齐,形态却略有不同的刀叉和汤匙了。

    至少有十几把。

    他摸不清是做什么用的。

    但不耽误吃。

    此时此刻,餐桌对面的老柯林斯就十分痛苦。他看见罗兰吃饭的模样,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野种竟然用切面包的餐刀切肉?

    这已经够大逆不道,结果,他还准备用吃甜品的勺子喝汤。

    手指都沾到汤碗里了!

    自己得忍受,和这个粗鲁、没教养的下等瞎子在同个屋檐下相处多久?

    一个月?

    还是两个月?

    “你得教教他,赛斯。”

    按捺不住心里的不满,泰利斯·柯林斯拎起餐布,轻轻点了几下自己那压根没沾过食物的嘴角。

    “尽快。我不想让其他人议论:柯林斯家为什么会让一头动物上桌。”

    他理都不理罗兰,扔下餐布,推开椅子离席,气咻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餐厅里登时安静下来。

    罗兰自顾自把叉子上的苹果片横着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的欢快极了。

    他那双黄昏色的眼睛眨了几下,对着眼前的桌布从未曾移动过。

    亲自取血…

    这么重要吗柯林斯先生?

    饭后,他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赛斯着重告诉他:

    不允许他离开柯林斯老宅,不允许在大门前转悠,不允许到阳台做什么危险动作,不允许…不允许…

    不允许。

    总之。

    他只被允许在自己房间里,去妮娜·柯林斯的房间以及在一层和后庭的花园中有限度的活动。

    然后,管家赛斯交给了他一根金属针管。

    针头很粗,针管上似乎刻着某种类似徽像似的花纹——纹路一直延伸,包裹住整根针管。

    冰凉,坚硬。

    摸上去就价格不菲。

    “金钱对柯林斯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管家赛斯把那根针管放到罗兰手里,意味深长,“您需要亲自做。其他仆人只能简单在一旁指导您…”

    亲自。

    “先生。妮娜小姐对…老爷,很重要吗?”

    “相当重要。”管家说。

    罗兰回想起她房间里充斥的排泄物与腐臭气味。

    相当重要。

    “我知道了。”

    下午,再次来到妮娜·柯林斯的房间,女人依然用砸东西来回答他的敲门。

    罗兰认为是她太虚弱了,也许说话担心门外的人听不见?

    “我就是单纯想砸,小蠢蛋。”

    对此,妮娜·柯林斯小姐是这样回答的。

    “我猜你拿到那东西了吧?”

    “您是说,取血的…”

    “就是那个。晚上,仆人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别问不该问的。我看你是个瞎子,就知道你的好奇心一定比一般人多。”

    罗兰摇头:“只要这对您有益。”

    房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这回比任何一次的时间都要长。

    就在罗兰几乎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床上的病人冷不丁来了句:

    “假如会加快我的死亡呢?”

    这话显然经过了慎重考虑,令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加快死亡?

    罗兰疑惑。

    什么意思?

    难道这是…谋杀?

    怎么可能呢?泰利斯·柯林斯为什么要这么干?

    或者,他不知道?

    管家?

    仆人?

    或整座柯林斯老宅都…

    可是为什么?

    罗兰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盯着他了。

    “你害怕了。”

    罗兰抬起脸,长长叹了口气,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小臂,那双罕见的眼睛在昏黄的灯色里漂亮的令人目眩: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妮娜忽地笑起来,像是在用锥子头摩擦铁板:“威廉·柯林斯,你要考虑你的性命了。”

    她说:“当你踏入柯林斯老宅后,你我的性命,和那个仪式就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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